那道魔影的突然出現,給虞青梧帶來的巨大的傷害。先是血脈之力被抽,后又結結實實的受了一掌…若非心臟中的五彩神石始終淌出五彩神光定住他的生命之火的話,他已經死了。
距離死亡不過半步之遙的他努力撐起身子,斜睨背著也不知為何而昏迷不醒的霽月的靈光,冷聲道:“放開她!”
身有重傷的他,話一出,身體便一陣無力的摔了下來,好似整個人都被掏空一般。魔血混于血液之中,那魔影抽了魔血,便讓他一身鮮血十去,再加上之前在周天星辰大陣中浴血而戰時淌了不知多少鮮血,可以說現在他體內已沒剩下多少血了。
血肉之軀,若是無血的話焉能存活?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那原本晶瑩無暇的肉身,已經失去本該有的光澤,皮肉都在干枯,一瞬間仿佛老了十幾歲。
被將死的虞青梧冷眸一掃,靈光只有種被雷電劈中靈魂的感覺,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顫,險些把背上的霽月給摔了下去。片刻后,感受到虞青梧破敗的生機,他強自鎮定,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你莫要再逞魔威,貧僧不懼。”
“放開她!”
這一次并非虞青梧喝斥,而是華盛真人。周天星辰大陣被破,他受了不輕的傷,但威勢還在,面對靈光這個小輩又有何懼?
靈光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將昏迷的霽月給放了下來。原本因失血過多而渾渾噩噩的虞青梧腦子忽然一醒,也不知哪兒生出一股力氣,爬到霽月身旁坐起了身子,面無表情的將昏迷不醒的霽月抱在懷里。
他將死,感覺到霽月亦將死。
這是一種大悲,當年兩人雖在昆侖絕巔上一刀兩斷,可他卻忘不了這位給予了自己最暖懷抱的女子。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日日夜夜都在他腦海中浮現。
他曾幻想過無數次兩人再見時的場面,或相對無言,或見面便廝殺,或對視一眼后各自離去…可卻怎么都沒想到會是今日這等局面,她為何會淪落至今,是靈光和法正想要以此來要挾自己,而對她出手?
“霽月姐姐!”
一聲呼喚由遠及近,眾人回眸,才見一男二女由遠及近,向著這邊奔來。這三人可以說是虞青梧的舊相識,正是陽天真人的弟子玉明子,以及西王母一脈的采環和花無雙。算起來,三人跟虞青梧都有大仇,尤其是玉明子和采環,授業恩師都死在虞青梧手里。
“啊!”
當見到被染成血人的虞青梧抱著昏迷不醒的霽月時,采環驚呼一聲,她也感覺到了而今虞青梧的狀況并不好,甚至可以說很糟糕,單只從眼前的景象便能猜到,不久前的一戰中,虞青梧經歷了怎樣的苦戰。
“你…還好吧?”采環上前幾步,蹲下身子握著霽月冰涼的手,看著虞青梧明知故問。
霽月早在數日前便昏迷不醒,她與花無雙、玉明子之所以會來這戰場,是因為霽月被法正和靈光和尚擄走了,這才追了過來。沒想到入眼的竟是虞青梧血染長衫,更甚者全身都枯瘦,好似步入暮年的老者。
“是那兩人做的?”虞青梧依舊是面無表情,蒼白的手指摩挲著霽月蒼白的面龐。
“不是的!不是的!”
采環連連擺手,回眸看了眼法正和靈光,而后目光又落回到霽月的身上,輕聲道:“要是霽月姐姐沒有昏迷的話,莫說那兩個卑鄙老頭了,就是像華盛祖師這等人也未必能奈何得了!”
頓了頓,她苦笑道:“你離開昆侖這么多年,期間發生了什么事自然不會知道。其實早在當年你被貶化仙靈臺時,霽月姐姐為了盡早將你就出來,故此修煉了禁法奪天造化功,妄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修為提升至地仙境。”
“不曾想她還未達到地仙境,你卻自己出來了,不過她沒有停止修煉禁法,因為根本停不下來!”采環長長的睫毛輕顫,美目瞄了眼近在咫尺的面龐。這張臉比過去成熟了太多,讓她心中更為熾熱,可卻更加不敢表露心跡。
“奪天造化功是我西王母一脈的禁忌功法,修煉它的人能夠在短時間內大幅度提升功力,然而代價是走火入魔。練的時間越久、修為越高,那就距離死亡越近…”
采環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已經無須再說了。此時霽月昏迷不醒,生機匱乏,不就代表她的禁法一經修煉到生死之境了嗎?
“因為我,你才會這樣…”虞青梧輕喃,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這一刻,他只感覺整個天地都暗了下來,沒有一絲光彩。
爺爺死了,母親死了,父親也死了。前不久被那來歷神秘的魔影抽去魔血,別人或許不知道那是誰,可他的通天法眼卻是透過層層魔氣看清了那人的身形樣貌,正是自己前不久剛相認的‘二爺爺姚問鼎’!
一脈相承的二爺爺對自己痛下殺手,這其中到底蘊藏著怎樣的玄機,虞青梧心中已有些微概念:要么這所謂的二爺爺根本就不存在,要么二爺爺壓根就沒把自己當成親人!
若是前者那還好,可若是后者,該有多么殘忍?偏偏在被抽取魔血的那一剎,他確實感應到了彼此之間的那種血脈聯系,而且對方體內也有魔血,比自己要強得多得多!
這所謂的二爺爺姚問鼎,到底是真如其人,還是他根本就是親爺爺虞問天扮演的另一個角色,不然何以能拿得起魔劍?
“哈…哈…”
虞青梧仰頭輕笑幾聲,眼眸中卻滿是哀傷。虞家是個巨大的謊言,而他則是謊言的延續。恢復了些微氣力后,他抱著如若死去般的霽月,踉踉蹌蹌的向著天際盡頭走去,像是要懷揣著這唯一真實的人走向人生盡頭。
除魔聯盟中有人想要去追,徹底終結虞青梧的性命,然而華盛真人卻是站了出來,道:“諸位給貧道一分薄面,他體內魔血流盡,又遭受重創,可以說已是半殘,活不了多久了。”
頓了頓,他看向那踉蹌而行的背影,輕聲道:“就讓他們一起,生無結發緣,死便葬同穴…”
無人能知虞青梧心中的悲哀和感傷,可誰都能感受到他散發出的那股悲涼之氣,人們只當他是因為自己已到人生盡頭,而愛人亦是如此的緣故。
沒有人再追上去,眾人目送了那悲涼身影片刻,便各自離去。今日魔界破封,人間便如水中浮萍,自詡正道的他們有責任也有義務組織門人阻止魔界侵占人間大地。
在眾人離去后不久,這片歷經一場大戰,卻并沒有多大破壞的地域出現了一道蒼老之影。見四下無人,他抬手在虛空中一抓,攥取了一縷氣息后使了妙法,那縷朦朧氣化作一道仙光向著虞青梧離去的方向而去。那人沒有片刻遲疑,追了上去。
虞青梧懷抱著霽月,踉踉蹌蹌而行,沒有終點,沒有目的。心中的悲傷散盡,他像是一具沒有靈魂軀殼,走向天涯,走向未知。懷里的人像是死去,又像是睡著,很久才會呼吸一次,而他呼吸卻越來越喘急。
他傷的實在是太重了,距離死亡不遠,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耗費所有精力一般,這是從出道以來都不曾有的事。
“阿樹!”
忽然,身后傳到一道熟悉的聲音,然而虞青梧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繼續踉蹌前行。再晃眼時,他身前出現了一道身影,正是虞家的老管家福伯,一個有著神秘來歷的老人。
真身從不離開虞家半步的福伯進入遠涉萬里來到此地,他顯然沒有料到虞青梧會受到這等嚴重的創傷,不等虞青梧有所反應,他便一掌印在了虞青梧的天靈蓋上,剎那間一股渾厚的法力沖入虞青梧的體內,為其梳理敗體。
“你的血脈之力被抽了?”一與虞青梧身體接觸,福伯便洞悉了虞青梧身體的隱秘。他表情一頓,隨后苦笑一聲,便為虞青梧療傷便說道:“看來你遇到他了。”
“他是虞問天?”被渾厚真氣滋潤了肉身的虞青梧呢喃一聲。
福伯點點頭后,又搖搖頭,嘆道:“虞家的事,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不過在虞家這么多年,我也發現了一些。如果我預料不錯的話,虞問天確實還有一位弟弟,也確實是曾經的昆侖之主華鼎真人。正是因為如此,當年我才會讓世雄將你帶上昆侖而不留在宛丘。”
“不過就在今日,我無意中發現了驚天大秘密,虞問天并沒有死!”福伯眼眸綻光,道出了一則秘辛,隨后他眼眸又黯淡下來,道:“其實也不能說問天沒有死,而是他體內的東西沒有死!不光他如此,世雄體內的東西亦沒有死!”
虞青梧無言,時至而今他也有了一些模糊的概念,當年他與蚩伶伶曾研討過虞家血脈之力,猜測虞家人體內存在一個魔,可后來又否決了。不過今時今日,這才本不符合常理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虞家人的血脈之力,極有可能是一顆魔種,正是這顆魔種帶給你們強大到可以無敵人間的力量!”福伯半瞇著眼,心中卻滿是感慨:“魔種會隨著你們的成長而越來越強,直到把你們的生機都吞噬個干凈后便會蟄伏。當年問天臨死前三番兩次的想要給你傳功,但都被世雄阻止了,當時我并不理解,但現在想來,應該是世雄發現了什么,故此阻止問天將他的魔種渡入你的體內。”
“問天無法將他的魔種渡入到你的體內,便轉移目標,將魔種渡入到他親兄弟的體內,讓昆侖之主成為了另一個人。歷經十余年時間,姚問鼎融合魔種成功,直到昨夜我發現他偷偷潛入虞家劍冢,挖出了世雄的尸體,并從其體內抽出了魔種,之后更是到南山魔界入口集合諸多魔靈一道轟開了魔界封印。”
若是在此之前,虞青梧聽到類此的言論一定會嗤之以鼻,可前不久他遭受到‘姚問鼎’抽取魔血,心中一經有了一些模糊的概念,那一刻他的心已經死了,再聽到福伯的敘述時,只是嗯了一聲,再無其他反應。
見虞青梧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死氣,顯然是失去了對生的渴望,福伯心中一嘆,正待要開口勸他忘記前塵煩憂重新開始,卻突然有所感應,猛地望向南邊天際,那里正有一道黑影跨天而來。
“我的好師父,您終于舍得出來了嗎?”
人未至,聲卻先傳來,只是一道聲音而已,竟懷有莫大的威勢,令得四周狂風肆虐,飛砂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