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潮城外,一片肅殺。
帝國大軍早已撤退,只有城外巨大的營區痕跡,以及城中的滿目蒼夷,默默訴說著數日前的那場大戰。
即使是白天,城內也是一片死氣沉沉,家家戶戶門戶緊閉,街上只能看到少許行人,也都是匆匆而過。還在勞作的只是少數人,他們把一車車的尸體運到城外,挖坑填埋。沿途沒有人跟隨,也沒有人哭泣,這些都是沒有人認領的尸體,到了最后,也找不到一個愿意為他們哭泣的人。
路邊的行人,以及窗前憑立的人們,都用冷漠的目光看著運尸車,偶爾眼中會流露出悲哀與恨意,但大多時候都是漠然。
聽潮城的城衛軍早已被打散,還幸存的戰士都脫下了軍裝,藏在自己的家中,不肯表露身份。整個城市人們的心氣已經被打掉了。連他們視若神明的駱冰峰都已戰死,何況又有傳言說,在駱冰峰的死中,天王張不周也有暗中下手。是以人們心中的依靠,就此崩塌,如同此刻的圣山。
帝國大軍撤退得很突然,幾乎半日之內就走得干干凈凈,所有來不及帶走的裝備都就地銷毀。在聽潮城內,這兩天就出現了權力的真空。然而城內卻并沒有出現大的騷亂,也不見搶掠和強奸等事。
這是因為在當日一戰中,聽潮城不光城衛軍在戰斗,許許多多熱血悍勇的市民也拿起武器,參加防御。
但是在帝國極具優勢的火力面前,尤其是來自頭頂戰艦那墜雨般密集的炮火,一切被認為堅固的防御工事都顯得不堪一擊。那些原本根本不被瞧得上的傭兵,被宋子寧武裝到了牙齒,并且以有些笨拙卻堅定的戰術動作,一點點擠壓著城衛軍的防御空間,直至將他們的防線徹底摧毀。
宋子寧用史無前例的戰艦與重炮支援,短期但極端的訓練,以及完美無瑕的指揮和各軍種協同,給中立之地的各大勢力好好地上了一課,讓他們明白了什么是帝國的正規戰爭。
進駐聽潮城后,宋子寧又以鐵血手段整肅城內秩序。但凡不聽管束,以及趁機滋事的,都就地格殺,無須審議。是以到了現在,聽潮城內的好事之徒,在防御戰時被殺了一批,在帝國進城后又被殺了一批,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還活著的人對宋子寧的殘酷手段記憶猶新,帝雖然走了,但誰都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回來,也不知道回來后會做些什么。是以快兩日過去,都沒有人出來組織秩序,更無人重新召集城衛軍。這座昔日人族最大的城市,現在就處于不設防的狀態。
當永夜聯軍的戰艦出現時,擺在永燃之焰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座城市。
此刻魔裔已經和先期抵達的部隊匯合,實力大漲,已能和血族與蛛魔部隊平起平坐。永燃之焰看過圣山處的空間通道后,只說了一句話:“通道后日開啟,可持續一日。”
永燃之焰的話自然是不會錯的,整個永夜聯軍立刻沸騰,以最快速度整編和扎營,并派軍隊接管了聽潮城的防務。
整個接管過程異常的順利,沒有反抗,也沒有預想中的襲擊,平平靜靜地就移交了控制權。以至于負責接管的魔裔公爵都有些糊涂,一直在問左右,這個城市以前是否是永夜而非人族的領土。
接管城市之后,三族也無心深入掌控,僅僅是定了個宵禁就了事。畢竟離通道開放只有一天時間了,時間極度緊張,誰也沒心情去找城民的麻煩。
強者們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比如探測通道對面的情況,以天機術推衍未來的風險,觀察通道的狀況,等等。最重要的事情則是,能夠送進去多少人,以及順序。
大漩渦通道開啟,永夜知道的本就比帝國晚,先期過來的魔裔以及林嘉爾艦隊本身都是距離中立之地最近的部隊。結果林嘉爾艦隊被千夜打殘,而先期到來的魔裔又被宋子寧展示的武力壓制得死死的,根本不敢出頭。他們也沒想到宋子寧竟會如此果決,悍然集結全部兵力,一舉打下了聽潮城,搶先將人送進了大漩渦。
現在擺在永夜面前的就是一道難題了。先進去的人很可能遇到帝國的伏擊,誰都知道從通道穿出的一瞬間是最虛弱的。但如果進去得晚了,通道本身也會變得不穩定,那時說不定還沒有等到帝國伏擊,自己就先死在穿越過程中了。
而且因為事出倉促,永夜各族也沒來得及商議出一個各族都能接受的方案,僅僅是大致定了各自的名額,就急匆匆地趕往中立之地。而血族和蛛魔都沒想到永燃之焰會突然出現。這也就意味著原本都談得差不多的事,又要橫生枝節變數。
永燃之焰雖強,但血族和蛛魔兩族也都不弱,要說名槍,也都各有一把。所以稍許讓步還可以商量,若想讓血族和蛛魔大幅讓步,那是想都別想。梅丹佐和洛克薩雖然不在中立之地,但和身在現場也差不多。
如此多的事,想要在一天之內處理完畢,實是難上加難。
聽潮城外,山嶺已被冰雪覆蓋,黑色的巖石和白色的積雪層層堆疊,繪出一幅天然的水墨畫。
在一塊巖石上,立著一個單薄瘦小的身影。那是一個少女,有些凌亂的長發在寒風中飛揚,小臉凍得有些蒼白,鼻尖則是一點通紅。她呼出的氣都化為白霧,眉毛甚至是睫毛上都積了些冰霜。
她身上披著件破舊不堪的麻布斗篷,每當有寒風吹過,她就會下意識地裹緊斗篷。可是麻布天然透風,保暖方面實在是乏善可陳,她依舊會凍得瑟瑟發抖。
在她身后,有一塊長方形的突起,不知道是什么,完全被裹在斗篷下面。
她站在巖石上,遙遙望著遠方的聽潮城。在這個位置上,還能看到多艘懸停在聽潮城上空的浮空戰艦。此刻聽潮城的天空,陰云密布,厚重的云層繞著聽潮城緩緩旋轉,如同一個倒扣的巨大海漩,看得人透不過氣來。
稍微敏銳些的強者,都能夠感覺到天漩正中心處那如高山大海一樣的澎湃力量。哪怕是公爵,在這恐怖力量前也會感到戰栗。那是永燃之焰,他正以自己的力量探索和穩定大漩渦通道,而天空中那巨大且恐怖的云渦,不過是天地對他力量的回應。
少女向云渦望了一會,忽然轉頭,向山下望去。在山腳下,有個年輕人正在向山頂攀登。他的動作輕盈而靈活,看起來和普通人差不多,只不過稍許敏捷些罷了。但是在積雪的陡峭山坡上,他攀登得異常輕松,片刻功夫就站到了少女面前。
“又見面了。”他笑著向少女打招呼,笑容如陽光般純凈而透徹,連周圍的寒冷和陰暗都被他的笑容驅散。
少女看著他,露出思索的神色。
年輕人又道:“我叫安文,你忘了我嗎?”
少女搖頭,“沒有,只是我現在想事情有些慢。”
安文向天空中的巨大天漩看了一眼,輕松地說:“這很正常,在那位殿下的力量范圍內,誰都會受到影響的。來,把這個戴上,你就會沒事了。”
說著,安文取出一根項鏈,交給少女。項鏈式樣很樸素,掛著一顆黑水晶制成的水滴狀珠子。少女沒有多想,就將項鏈戴上,就顯得舒緩了許多。
一陣寒風掠過,安文似乎有些冷,搓了搓手,說:“真沒想到你會來,不過你的膽子一向很大,這也不奇怪。”他向少女打量了一下,看到她依舊赤著雙腳,就那樣踩在積雪的巖石上,肌膚和雪一樣的白。
“冷嗎?”他問。
少女點頭,然后又搖頭。
安文嘆了口氣,輕撫手上的一枚戒指,周圍的溫度立刻緩緩抬升,轉眼間就有融融春意。
這邊氣溫剛剛抬升,就見數點黑影從聽潮城飛出,如箭般向這邊飛來,轉眼間就將兩人包圍。三名魔裔將領看到安文,都是變色,躬身行禮。安文擺了擺手,說:“我沒有事,沒看我正在見朋友嗎?你們走吧,也不要讓其他人再來打擾我!”
“是,少主。”三名魔裔將領已經聽出安文的不悅,迅速離去。
等他們走了,安文苦笑道:“你也看到了,想讓你暖和一點,就會有這么多的麻煩。你為什么就不肯多穿一點呢?這里可是那位殿下的力量范圍,感覺到冷就是真的冷。你難道感覺不到?”
“冷。”
安文搖頭,“算了,拿你沒辦法。這樣吧,我送你衣服和靴子吧,馬上就讓人準備。”
“不要。”
“為什么?嫌不好?它們雖然不能算頂級,但也應該不錯了。有很多功能,你用了就知道了。”安文抓了抓頭發,又補了一句:“等這邊事情結束,我再去給你訂一套頂級裝備好了。我現在手上還有些份額,應該夠付帳的。”
“不要。”少女仍然搖頭。
“為什么?”安文可是真的苦惱了。
少女終于多說了幾句:“身體就是最好的眼睛。穿多了裝備,我就感覺不到獵物的動向。”
情人節啊,至少得兩個人過吧,所以至少得兩更吧?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