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象已成,宋子寧卻是看得呆了。許久,他才苦笑,嘆道:“原來一線生機是在這里。千夜啊,等你醒過來,不會想殺了我吧?”
又坐了片刻,宋子寧長身而起,將桌上所余卦簽全部粉碎,這才推開房門,跨出門外。
他一腳還沒落地,眼前突然出現一座小山般的身影,緊接兩人就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起,只聽砰的一聲,宋子寧仰天就倒,又被撞回屋內。
那人哎喲一聲,身體晃都沒晃一下,然后往屋里一看,頓時驚叫一聲:“子寧?你這小白臉沒這么不經撞吧?”
宋子寧艱難爬起來,只覺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斷了一半,怒道:“你這頭野豬,給我閉嘴!進來之前不知道要先敲門嗎?”
“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敲,就把你撞飛了......啊,這么多血!”魏破天一聲驚呼,這時才看到宋子寧胸口的斑斑血跡。
宋子寧終于爬了起來,整理衣服,哼了一聲,道:“這是本少自己噴的血,和你無關。”
魏破天松了一口氣,道:“還好還好,我就說你怎么會那么弱。”
宋子寧看著魏破天,眼神忽然一變,如同看到了一盤絕世美味。魏破天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你,你想干什么?”
宋子寧臉色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忽然行了一禮,道:“破天,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魏破天被他的神態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說:“雖然你這小白臉有很多可恨之處,不過憑心而論,還是比其它人強上那么一點的。我們也算在一起打過好幾仗,有什么事盡管說好了。只要我能夠做得到的,就一定幫忙。”
“一言為定!”
“那當然!老子什么時候說話不算過!”
“這就好。破天,聽說你們魏家在永夜陣營中布置了不少暗子,現在我想動用他們。”
魏破天這一驚非同小可,一把將宋子寧推開,斬釘截鐵地道:“想都別想!這些暗子可是我們魏家花費百年時間才慢慢安插進去的,而且啟用的權限也不在我手里,就是我家老頭子說了也不算。非得長老會點頭方可。”
宋子寧神色不變,說:“我知道。但是長老會的信物不是沒有辦法得到,令尊現又不在浮陸,只要過你之手,誰敢說這不是他的手令?”
魏破天更是吃驚,道:“你,你是想讓我偽造老頭子的手令?!”
“還有長老會信物。”宋子寧補了一句。
“你瘋了?”魏破天上上下下打量著宋子寧,想要看出他究竟哪里不正常。
然而宋子寧神情冰冷,看上去再正常不過,可偏偏說出來的話讓魏破天抓狂。
魏破天一把抓住宋子寧的衣領,吼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就算我不要這世子身份,陪你瘋一把,可是你知道布置這些暗子的代價有多大?你讓我怎么能拿魏家的前途去賭?”
宋子寧輕輕拍掉魏破天的手,說:“這么說,你是有可能同意的,是嗎?”
魏破天如一頭狂暴的公牛,來回沖了好幾圈,這才一拳砸進墻里,怒道:“是的!他,是的!這么多年了,老子揍你也不是一次兩次,可還沒看過你這么認真的說話。老子知道,不是生死大事,你絕不會來求老子!可是你總要告訴我,這是為什么吧?就算老子被坑,也坑個明白的。”
宋子寧默然片刻,方道:“好,我告訴你。這和千夜有關,我需要啟動你們的暗子,幫我收集一些情報。這些情報,至關重要。”
“千夜?!”魏破天頓時激動了。
宋子寧按住魏破天的肩,說:“冷靜點!你只要啟動暗子,收集到情報就可以了,其它事情用不著參與。如果小心些,也許那些暗子都不會消耗。”
“放屁!既然和千夜有關,怎么能少了我魏破天?!你覺得老子是那種不顧兄弟的人嗎?”魏破天橫眉怒目。
宋子寧看了他一會,輕嘆一聲,忽然眉宇間就有些蕭瑟:“這件事后面的部分,不讓你參與是為了你好。以后你就會明白的。”
魏破天卻有些摸不著頭腦,茫然問道:“你究竟想要作什么?媽的,神神秘秘的,吊人胃口!”
宋子寧搖了搖頭,卻怎么都不肯再說。
魏破天怎么問都問不出來,只好道:“那你想要什么情報,總可以說吧?”
“我需要古老血池的情報。”
“古老血池?”魏破天又是一怔。
到了晚上,魏家的情報系統就開始秘密動員,一道道絕密級別的指令透過秘密渠道,送向遠方。這次行動,幾乎動員了魏家所有的隱密力量,立刻引起了許多世家的關注。只是魏家此次行動堅決且迅速,動用了大量一次性的布置,使用一次后即行廢棄,是以眾多世家暗中調查之后,竟然一無所獲。
而借著夜色,宋子寧乘上浮空艇,悄然離開浮陸,不知去向。
宋子寧雖然走得隱秘,可他畢竟名聲在外,屬于眾所矚目之人,自踏上浮空艇的一刻起,就被人注意到了,這一消息很快就傳到有心人那里。
不墜之城外的一座小要塞中,在深夜之際也有人進進出出。要塞內一座小樓表面看上去漆黑一片,實際上內部燈火通明,數十人正在其中緊張忙碌,處理著各類情報。
若是有熟知帝事的人在場,就會發現這座小樓中竟然聚集了多位帝部的年輕俊杰,只不過沒有穿軍服而已。也就是說,這座小樓實際上是軍部,或者確切點說,是軍部內某一派系駐扎的據點。
這個據點掩飾形跡方面作得并不是很好,但是類似于這樣的情報據點,在周圍要塞中分布著不下十個,都是各大門閥世家,乃至朝堂勢力布設。趙閥對此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在不墜之城內鬧事,就一概不管。
一間辦公室內,坐著一名軍官,面容英俊,但眉宇間透著陰鷙之氣。此刻已是深夜,他仍一份份閱讀著情報,毫無倦意。這時一名軍官推門而入,將一份情報放到了辦公桌前,說:“顧上校,剛剛得到這份情報,我認為您需要過目。”
上校伸手取過情報,動作顯得有些僵硬。他細讀了幾遍,臉色越來越是凝重,自語道:“宋子寧?他在這個時候突然離開,想去哪里?要干什么?”
沉思片刻,他驀地想到了什么,立刻沖出辦公室,跑到樓上,輕輕敲響了房門。
“進來。”門內傳出一個陰森且威嚴的聲音。
上校推門而入,將情報放在桌上,恭敬地說:“將軍,宋子寧突然離開浮陸,應和千夜的傷勢有關。他的去向很可能是永夜,我們需要加強對那里的堅視,必要情況下,不惜啟用那個人。”
辦公室很簡陋,但是有了桌后那個人在,整個房間中都充滿了肅殺之氣。桌后坐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相貌平平,面白無須,如果扔到人群中,怕是立刻會混入人潮消失。此刻或許他并未掩飾自己,身上不斷散發出陰冷、潮濕以及厚重凝實的死氣,讓屋內的人多呆一會都難以忍受。
那名上校才站了一會,臉色就有些蒼白,嘴唇血色全無。
辦公桌后那人抬頭看了一眼,目光有意無意掠過他的手臂,淡淡地道:“你能夠確定,作出這個判斷不是因為過去的仇怨?”
他聲音平靜柔和,可是上校卻象被毒蛇舔過,肌膚上鼓起一粒粒小疙瘩。上校忙道:“仇怨未曾有一日或忘,但立羽絕不敢因私擾公,這次判斷實和仇怨無關。”
那男人靜靜看著上校,直到看得他額頭汗如雨下,方道:“即是如此,那就讓許浪將軍去一次永夜,你也一同去,協助許將軍。”
上校頓時精神一振,道:“是!大人!”
“立羽,這次如果干得好,抓住千夜的軟肋,甚至就此除掉千夜,那么再給你換條手臂,也不是不可能。你也就不用卡在戰將的關口,寸步難進了。等你成就戰將,我就幫你聯系一門好的親事。或者,你若還是對殷家小姐有意,也并非不可能。”
顧立羽立刻單膝跪地,聲音都在顫抖:“謝大人成全!立羽必將以死報大人知遇之恩!”
那人微微一笑,說:“都是為帝國,為陛下辦事。你現在就啟程吧,我會派人通知許將軍,在永夜和你匯合。另外,我也許你必要時可以調動永夜那邊一切資源。但是此行......務必成功,你明白嗎?”
顧立羽心中一凜,低頭道:“明白。”
“明白就好,下去吧。”
走出那人辦公室的剎那,顧立羽猛地出了一身冷汗,幾欲虛脫。他扶著墻壁,喘息了一會,方才恢復。每次到這間辦公室,都極不好受,特別是新生的那條手臂,會酸麻脹痛,幾乎和酷刑無異。然而這個房間中,有他心心念念惦記的功名權勢,家世背景,以及那個讓他至今仍恨之入骨、卻也無時或忘的殷琪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