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眼前,忽然落下一個白衣女人。她原來就浮在四人頭頂數米之處,可是包括白龍甲在內,所有人對她的到來竟都一無所覺!
這是一個眉目清淡的女人,看不出年紀,身著帝國上層貴女的典型服飾,對襟,束腰,衣袖寬大,但是格外素凈,腰間系扎的帛帶上掛了一塊玉玦,就是全身上下惟一的裝飾了。她的長發用絲絳隨意扎起,垂在身后。
她的容貌還算清秀,不過左臉頰上一道交叉的傷疤小小地破壞了美感。除此之外,她就沒什么太能夠讓人記住的特征,好象很普通,非常普通,普通到走進人群立刻就會被淹沒。
羅建義和楊、杜兩位將軍都不認得這個女人,但卻不妨礙他們知道她的可怕。無論是誰,能夠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們頭頂,那么殺掉他們也就是舉手之勞而已。
白龍甲看到她時,臉色控制不住地再變了變,叫道:“姐!”
“聽說有個魔裔在這里擺下血宴釣魚,我正好順路,就過來看看。”女人淡淡地說。她的聲音和容貌一樣普普通通,沒什么能夠讓人記住的地方。
白龍甲急道:“區區一個魔裔,我去就夠了!不用勞動姐姐您大駕了吧?”
“你以為你就不是魚了?”
“就算是魚,我也是條大魚!”
白龍甲還想爭辯,那女人卻作了個噤聲的手勢,淡淡地說:“大魚也是魚。”
白龍甲知道這是她終止爭論的表示,而且不容反對。他脹得滿臉通紅,滿心想要就‘大魚非魚’這個話題再爭辯一番,可是他從小就很清楚,真要這樣做了,和找死無異。
女人在大廳里轉了一圈,自始至終足底不曾踏落地面。
“好了,我去看看那個釣魚的家伙。”說罷,她身影閃動,看似信步緩行,可是轉眼之間就消失在荒原的盡處。
等她走了,暗血城三位戰將才敢出氣。
楊少將小心翼翼地問:“白將軍,她,難道真的是那位?”
白龍甲沒好氣地說:“廢話!我就一個親姐,除了她還有誰?”
得到白龍甲確認后,三戰將竟然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白龍甲也變得沒精打彩,手一揮,說:“回去吧!”
她在戰力上的判斷雖然讓白龍甲極為不快,可是卻知道,她在這方面從未出過錯。正因為如此,白龍甲的心情就更加灰暗了。
片刻后,飛艇就緩緩升空,返航暗血城。
黑暗疆域內,年輕的梅斯菲爾德正坐在院落里,有些無聊地晃動著手中的高腳杯。杯中有酒,殷紅如血。
他對著天空中巨大的圓月,似是自語,似是在傾訴:“大魚應該快到了吧?人類的白龍甲就離這里不遠,聽說還算有點本事。如果是他來的話,把他宰掉,我的名望就該足夠了。那些家伙就會記得我的名字,而不是再被稱為梅斯菲爾德。有一個過于顯赫的姓氏,果然是個拖累呢。”
輕聲自語中,梅斯菲爾德想要滿飲一口,卻看到杯中的紅酒竟然起了漣漪。
他一怔,隨即感覺到身下的大地也開始有規律地震動,好象有一頭無比龐大的遠古巨獸正緩步而來。
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驟然襲上他的心頭,讓他一頭長發都根根飄起。梅斯菲爾德額頭中間的眼睛猛然張開,那是一個沒有眼白和瞳孔,通體漆黑的詭異眼珠!
當第三只眼睛張開后,一道黑氣從梅斯菲爾德背后升起,直沖天空,然后化為一顆猙獰巨獸頭顱,轉動一周后,緊盯著某個方向,不斷發出低沉的吼叫。
黑氣化成的巨獸僅僅是一個頭顱就有十幾米高,它形若猛虎,然而兩根極長的獠牙卻是消失在傳說中的遠古巨獸的特征。
梅斯菲爾德臉上忽然閃過驚慌,還沒見到敵人的影子,自己就被對方的氣勢逼出了天賦圖騰巨獸?
來的究竟是誰!
他再也難以鎮定,一躍而起,身影瞬息閃動,出現在據點外的空中,極目向地平線望去。視野里出現一個白衣女人,正從荒原上一步步走來。大地的震動,正與她的腳步合拍。
梅斯菲爾德無論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整片大地的震動都是這個女人弄出來的。
“你是誰?”梅斯菲爾德縱聲高叫。他心底忽然想起一個名字,所以聲音中有了一絲顫音。可是那個人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才對!
那個女人貌似在信步行走,然而每邁出一步身影都會閃爍一下,然后跨越百米出現,轉眼間就出現在梅斯菲爾德面前。
她向空中的圖騰巨獸看了一眼,才一字一句地說:“長平白氏,白凹凸!”
“怎會是你!”年輕的梅斯菲爾德失聲驚呼,隨后勉強鎮定,說:“我是偉大的......”
“廢話真多!”
白凹凸一步就到了梅斯菲爾德面前,簡單出拳,當胸直擊!
她一拳即出,整個天地似乎都在剎那扭曲!
梅斯菲爾德雙手立掌齊出,生架住白凹凸的一拳。
天地間突然由扭曲變為極靜,梅斯菲爾德身后傳來轟轟隆隆響聲,不絕于耳,據點的所有建筑仿佛被無形浪濤碾過,竟然一排排次第倒塌,煙塵騰起遮蔽了半邊天空!
詭異的是,一片廢墟中竟然沒有半個其它聲音,仿佛黑暗種族的幾十名高級戰士和百余居民并不存在似的。轉眼之間,可以容納近千人的據點就被夷為平地,只有最遠處還有半棟殘樓孤零零地立著。
若從天空俯瞰,廢墟呈現出一片扇形擦痕,黑暗種族的這個據地已經從大地上抹去。
這就是白凹凸一拳之威!
在拳鋒的最頂點,梅斯菲爾德依然保持著招架的姿勢,一動不動,余波將整個據點轟平的一拳,居然沒能讓他后退半分。
待轟鳴聲全部平息后,才能夠聽到年輕魔裔輕聲的呢喃:“我是偉大的梅斯菲爾德......”
白凹凸收回拳頭,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說:“既然還是小孩子,就不要學大人那樣到深水區釣魚。”
說罷,她轉身而去,轉眼間就消失在夜幕深處。離去時,她那種天上地下,舍我其誰的氣勢已全然消褪,變得普普通通,一個讓人看過后就會遺忘的女人。
“我是偉大的梅斯菲爾德......”年輕魔裔依然在一遍一遍呢喃著,仿佛是卡了唱片的留聲機。
他的身體緩緩前傾,終于倒下。觸地瞬間,年輕魔裔的身體突然崩碎,化為細膩白灰,隨風而去。一位魔裔戰將,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到最后也沒能讓人們記住他的名字。他在世界上存在過的全部印記,似乎就只有那個顯赫無比的姓氏。
他只想釣條大魚,卻沒想到上鉤的是只大白鯊。
據點廢墟上唯一殘存的樓底,突然有處磚石翻動,一個小女孩從里面拱了出來。她的白裙已經臟得看不出顏色,手上、身上到處都是劃破的傷口,臉上也全是灰泥。不過她的雙眼依然清澈,絲毫沒有驚慌之色。
她艱難地爬到磚石頂端站起,放眼四顧,整片廢墟上就只有她一個活人了。所有黑暗戰士和居民都在那一拳之威下化做飛灰。而她在白凹凸出拳之前,及時躲進地下酒窖,并死命地奔到最遠端,這才逃過一劫。
小女孩選了個方向,向廢墟外走去。她的姿勢很艱難,一瘸一拐的,鮮血順著左腿往下流淌。她低頭看看腿上的傷,用力把刺進大腿的木片拔下,然后撕下裙邊,將傷口扎住,又站了起來。
但是她只跨出一步,就突然僵硬,然后緩緩回身。
白凹凸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她。
白凹凸微微歪著頭,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問:“人類?”
小女孩點了點頭。
“天賦只是一般,但是對危險有本能直覺,居然能提前躲藏避過我的一拳,真是難得。”白凹凸的語調依然平平淡淡,聽不出含義。
女孩猶豫了一下,慢慢地挪近白凹凸,顫抖著伸出手,用有些生澀的聲音說:“帶我走。”
白凹凸看著小女孩大大的眼睛,緩緩道:“想跟我走的話,就要變成白家最鋒利的刀。你,愿意嗎?”
女孩的目光清澈如水,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愿意,”然后她的聲音低下去,細細地呢喃,“只要能......活著。”
“你叫什么?”
“沒有名字。”
看著小女孩的眼神,許久許久,白凹凸才伸出了手,慢慢地握住面前那只還在流血的小手。白凹凸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轉身而去,牽著小女孩走向人類疆域。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在荒野上漸行漸遠,與夜色融為一體。
在黑暗國度,與暗血城遙遙相對的是黑曜雙子城。
雙子城由狼城和血堡構成,就是一個城市中間用與城墻等高的塔樓、箭垛和藏兵墻隔開。兩側城區的建筑風格完全不同,只有南端的公共區屬于共管,這里任何黑暗種族都可以自如出入,也是雙子城的商業區。
狼城以狼人為主,由四個大部落把控,城主是狂狼出身的科爾·魔牙。而血堡則是以伯爵威爾德為首的大小血族氏族組成。由于狼人與血族的世仇,狼城里看不到血族,血堡內自然也沒有任何狼人。
雙子城城主就由魔牙和威爾德輪流擔任,任期各為三年。在雙子城周圍數百公里疆域內,魔牙和威爾德就是至高無上的君主。
現在正是威爾德伯爵城主任期的最后一年。但是近來一段時間,這位血族伯爵的心情極差,似乎沒有一件事情順心。不,局勢已經不能用不順心來形容了,在他幾百年的漫長生命中,還沒有任何時候比眼前更糟。
伯爵在書房中來回走著,目光不時掠過書桌上幾頁報告,每重看一次,他的心情就會煩燥幾分。到最后終于忍無可忍,發出一聲震動整個城堡的咆哮后,伯爵抓起整排的書架,重重砸到對面的墻上,這才算是稍稍出了口胸中的惡氣。
書房門口,正跪著數名血族。伯爵一看到他們,怒火就無由升騰!
“什么事都辦不好,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要你們還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