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辭舊迎新的喜慶日子,某些一心想謀算別人為自個兒贏利卻無法得逞的人卻是大大破壞了過年的心情。
慕容紫燁從大皇子府出來,緊了緊身上的狍子皮大氅,卻感覺一點都不暖,陣陣寒意從骨頭里沁出來。
上了馬車,靠在鋪著厚厚棉墊子的車壁上,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慕容紫燁有自知之明,知道他父親一旦閉眼,他們家的頂梁柱就塌了。因為前幾年的諸多不順,無論是在外面,還是在慕容家族內部,慕容府的聲望都低落了很多。只有父親才鎮得住場面,大皇子會看重慕容府,也是看父親手上積累了幾十年的一些關系和“秘密”(控制人的把柄)。
慕容紫燁到現在也只是在一個從五品的閑職上,萬一…他還得丁憂三年,三年過后,哪里還有他的位置?所以,父親沒了,他們以后的日子只怕很難過。母親不清醒,還在迫不及待地忙著掃除“礙眼的人”,甚至還想讓他投靠丁家。他到現在才明白父親說的那句話:“妻賢夫禍少,是我的錯,不是你的問題”。
就在他無措的時候,妹妹麗妃說,永平侯府應該有吳震子給的可以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因為那個病了好多年,本來已經奄奄一息的掌珠公主就是用了夏書瑤獻上的靈藥才好的。還有太后娘娘的病,雖然夏家說是甄子柔留下的藥,但是難保不是夏家三兄妹給自己母親臉上貼金。畢竟,甄子柔當初只是得了一些藥膳配方。不會治病。怎么死了還會留下藥來?
可是。慕容府去求藥顯然無用,恐怕連門都沒的進。慕容紫燁兄妹倆本來是想讓于曼蓮去的,于曼蓮被逼無奈之下,才說出自己當年因為為表姐尤夫人出氣,私下苛待夏書瑤,被徐府和金喜達解除契約的事。
麗妃只好讓慕容紫燁去找了大皇子。
大皇子及其幕僚考慮了一下,覺得有利可圖,一方面他們還有很多可以用到慕容尚書之處。如能救活自然好。大皇子一派,直覺慕容尚書此次“病”的蹊蹺,應該是他們的對手干的,可惜找不到證據。那么多太醫、郎中、甚至神醫高明德都診看過了,慕容尚書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另一方面,如果永平侯府的“靈丹妙藥”沒用,他們就將害死慕容尚書的罪名安在兩侯府身上,說他們心懷芥蒂,蓄意報復,害死慕容尚書。即使皇上偏袒他們。不予治罪,流言也夠他們受的。就算是皇上。也會對他們的品性產生懷疑,皇上本就是個多疑的人。
于是,今天書杰剛回到京城,就被皇上召到了御書房,意外的是,大皇子和五歲的九皇子也在。
九皇子求書杰讓書瑤救他的外祖父,大皇子一副兄弟情深的嘴臉:“永平侯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令妹是有佛緣的人,是大家閨秀,不會在意那些沒有實證的謠言,氣量狹隘吧?”
書杰面無表情,淡淡道:“是不是謠言天知地知良心知,舍妹怎么想我不管,我就是一個狹隘偏激的人,不說舍妹沒有什么靈丹妙藥,就算有,我也不會讓她拿出來。我夏書杰向來就是一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睚眥必報的人。”
“夏書杰,你…”大皇子氣得額角冒青筋,他沒有想到,就是在皇上面前,書杰也敢如此狂傲,他本來想用來堵書杰話的臺詞都被書杰先用了。人家自己都承認“狹隘偏激、睚眥必報”了,你還能說什么?
而對皇上來說,臣子是不是“狹隘偏激、睚眥必報”并沒有關系,只要對皇上忠心就可以了。臣子能干,聲譽又太過仁善完美、白璧無瑕,皇上就坐不住了。
就像金喜達,如果不是“怪癖、孤傲、不孝”,皇上還未必那么重用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抬舉他為“朕的至交好友”。
作為皇上的至交好友,如果對所有人都是友好可信可靠的,皇上還敢用他么?
書杰似乎沒有看到大皇子緊握的拳頭,聲音里依然是平靜無波:“既是慕容大人重病,你們應該找太醫,不是找舍妹一個閨閣姑娘。大皇子,不是誰說什么都能信的,我師父若是真有給舍妹什么靈丹妙藥,我父親還會死嗎?”
“…”大皇子噎住了,他和他的那些幕僚怎么忘了這一點?夏霖軒死而復生,再死掉,可是在吳震子回玉林鎮同夏家三兄妹住了半年之后的事情呢,如果他們真有靈丹妙藥,夏霖軒怎么會死?就算他們想把這事傳出去陷夏家三兄妹于“心胸狹隘、見死不救”的名聲,人家也只會指責謠傳的人居心吧?真有靈丹妙藥,會不救自己的親爹?
“這,慕容大人也不是病得那么重,沒有夏老侯爺那么嚴重啦。他已經大有起色了,現在主要是需要調養,夏姑娘的調養方子不是救了掌珠姑姑嗎?還有父皇的頭疼毛病。”大皇子話一出口,突然感覺“壞了!”自己似乎說多了…
果然,皇上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一個字,卻讓大皇子的后背立馬濕了。應書杰三兄妹的要求,他們獻藥給皇上的事,只有皇上身邊的兩三個人,還有負責皇上身體的姚御醫知道,大皇子又是從何得知的?
大皇子暗暗叫苦,可是這會兒再說什么都是錯的,只會越抹越黑罷了,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沒想到,書杰卻是不肯輕易放過,不等他開口打個哈哈退出去,書杰又道:“既然只是調養而已,大皇子又何必說什么‘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么嚴重的話?
皇上,說到這件事,臣著實覺得很奇怪呢,慕容尚書的身子看著一向很好,突然間說病就病,而且一病就病到讓太醫院好幾位太醫,甚至高神醫都束手無策,如今沒幾日又大好,只需要調養了,呵呵,臣怎么覺得像在變戲法呢?皇上,您說,會不會哪日突然,呃,又…?”
這話在這會兒這樣說,真是有些刺人了。明擺著直指慕容尚書這場病就是一個陰謀,至于是誰操縱著這場陰謀,目的又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皇子聽在耳朵里,怎么感覺都不是味兒,見皇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突然有一種感覺,如果慕容尚書沒幾日真的沒了,剛剛還說“已經大好,現在主要是需要調養”的他確實很像夏書杰嘴里那個“變戲法”的人。
大皇子確定,今天自己是踢到板磚了。
待大皇子、九皇子和書杰都離開后,皇上悠悠地嘆了口氣:“有野心,也夠狠,就是不夠聰明。”
大福子公公小心翼翼地咕噥了一句:“永平侯爺性子一向好,就是不能觸碰到他的家人。”
皇上哈哈笑了起來:“你今天才認識書杰嗎?你記不記得,他那時還不到18歲了,直通通就給朕來一句‘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為?’。”
大福子趕忙笑道:“記得記得,就像在昨天一樣呢。只是侯爺今兒這態度,著實強硬了些。”
皇上倏地站起身:“他要是對誰都那么好好人一個,就不是好人了,哈哈哈。行了,你也不用試探朕了,朕的心里比誰都看得明白。走,到落雁居坐坐,說不定也有戲法看呢。”
年后,該給幾位皇子封王了!老這么拖著,大家都累了。
大皇子一回到府里,就差人將慕容紫燁給叫來了,將書杰的那些話概述了一遍,狠狠道:“什么靈丹妙藥?真有靈丹妙藥,夏霖軒還會死馬?都是你們,害得爺今日好不難堪。給爺聽著,無論如何,就是只吊著一口氣,也得讓慕容韜(慕容尚書)至少再拖上三四個月。
慕容紫燁當場就愣住了,三四個月?怎么可能?太醫、郎中們兜了,能撐過正月已經是奇跡,也就只是吊著一口氣好吧?否則他們怎么會想到求夏家?
大皇子不耐地揮了揮手:“爺不管你們怎么做,總之,若是在三個月之內傳出死訊,爺要你們好看!”
慕容紫燁再緊了緊身上的大氅,今天這馬車里怎么也這么冷?寒風直往脖子里灌?三四個月?萬一…能在地窖里用冰塊凍住么?
如果父親過世后不能入土為安,他這個做兒子的情何以堪?
慕容紫燁第一次覺得那么無助,他突然想到,如果那時候沒有娶小丁氏進門,或者后來沒有要貶妻為妾,沒有跟甄子柔和離,現在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既然甄子柔是他的福星,沖喜救了他,如今又為什么害得他這樣無助?報應?真的有報應嗎?
幸好書瑤聽不到慕容紫燁的這一番心聲,否則肯定冷嗤一聲:報應?還早呢?這前面只是開胃小菜,真正的報應還沒開始呢。
不過書瑤這會兒沒空,她剛剛收到兩份帖子,都是正月里的宴請,一份是正月初十的,雍親王府大齊悅馨的生辰,一份是正月十二,安國公府妍郡主的梅花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