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身子僵了,就像被什么擊中了一樣。明明這話是蕭十一說給蕭婭的。可如今蕭婭似無意的轉述過來,卻仿佛那是蕭十一透過旁人的口,說給她聽。
她是冰嗎?她是石頭嗎?不對。他還不是懂她,其實她只是縮起來,不敢接受而已。
“我十一哥還告訴我,父親若向我提起此事,千萬不要立即答應。”蕭婭爽朗一笑,“你不知道,我明明滿心愿意,卻還要裝出渾身別扭的樣子,真的很難受啊。”
琉璃不禁曬笑。
蕭左多疑又冷酷,兒女的婚事也是他的手段。他賜的婚,當事人若表現得太心甘情愿,婚后再琴瑟和鳴,他說會覺得掌控力下降。可若婚事不如意,他才可以有很多機會談條件。蕭十一太了解他那位皇叔,所以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無的放矢。蕭婭心里只怕也明白吧?只是畢竟父女之親,不好太往壞處想。說實在的,琉璃活了兩世,也從沒見過控制欲像蕭左這樣強的人。
“他有沒有說,是怎么說服的皇上,把我賜與他為妻?”琉璃試探的問。
令她失望的是,蕭婭也搖了搖頭。那么,蕭十當時找蕭婭的目的,似乎只是對蕭婭這個堂妹還有幾分感情,又知道蕭婭喜歡石頭,所以提醒一下罷了。他的整個籌謀,應該與蕭婭無關。
接下來,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全是蕭婭打聽水石喬的喜好什么的。琉璃知無不言,兩人相處的極為融洽,以至于蕭婭都沒發現琉璃心中藏著事,直到青檸來報說幫主已經出來了,蕭婭才著急忙慌的下車。琉璃沒有送,聽外面蕭婭的腳步頓了頓,然后又急切了起來,顯然是和水石喬撞見。慌張之下跑走了。
未婚夫妻,無意中相遇,應該是旖旎的場景,但兩人全程無交流。片刻后。琉璃只聽到水石喬冷淡的聲音響起,“回吧。”只說了兩個字,然后就是馬嘶聲。
回到水府,水石喬和琉璃一前一后進了門。琉璃本想說幾句話,但水石喬走得極快,就像是逃跑似的,她甚至跟不上他的腳步。可回到生生居后,她越想越煩悶,晚飯還沒吃,就直接到了水石喬的院子。進了他的書房。
“你打算這輩子都不理我了嗎?”她直接問,脊背驕傲的挺真,可語氣中卻有虛弱的指責。
自從賜婚旨下來,水石喬就刻意躲避她。她因為不愿意應酬,也窩在屋子里不出來。兩人之間倒清靜得很。早上進宮,他們一個車里,一個車外,再一路進了皇城,期間還是沒有對過話,就顯得很詭異了。現在,又這樣。
“沒有。”水石喬揉了揉眉心。無奈的道,“我沒有不理你。”
“明明就有啊!”琉璃突然有點生氣,眼睛和心臟都在酸漲著難受,“只因為我要嫁人,你要娶妻,一切就不同了嗎?我們十年相識。三年相依為命,難道都是假的嗎?”
“不是的,琉璃。”見琉璃真的介意了,水石喬很緊張的解釋,“我是…我是不知道怎么面對你。琉璃。看到你,我胸口就疼,想到也疼,喘不過氣來。”
“好,那我以后不出現在你面前。”琉璃抬步就走,賭氣。
水石喬急了,上前兩步拉住她,“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琉璃深吸了一口氣,也覺得自己過于激動,失去了理智。她閉上眼睛定了定神,之后轉過身,好聲好氣的對水石喬說,“石頭,我們可不可以平靜的相處。不管如何陰差陽錯,錯過就是錯過。對于不能改變的事,就只有接受它。”
“你能接受,是因為你心里有蕭十一,對嗎?”水石喬問,因為最近瘦了不少,眼睛顯得深陷了下去,眼波就格外深沉。有很多情緒,就在那目光中閃動。
“是,我心里有他。”琉璃深吸了口氣,老實承認,“以后,你心里也會有別人。我們不能在一起,卻不意味著從此陌路。石頭,姐姐從前對我說過一句話,人只有在死的時候才能看清自己這一生最好的和最壞的事。說不定再過個幾十年,你會覺得失去我是你的福氣。”這是安慰他嗎?也是安慰自己吧?無論如何,她不想原地踏步,她在試著放開。
水石喬卻不說話,琉璃也再不愿意說這種心靈雞湯似的大道理。太虛偽了,沒有意義。傷害無可避免,傷害也已經造成,她不能執著于這些心緒。
從袖袋中拿出那只荷包,遞給水石喬,“婭婭送你的。她喜歡你,還曾請求我把你介紹給她。我不知道你若不試著接受她,將來會不會后悔。我只是覺得…你得自己一個機會。”不知怎么,突然就掉了眼淚。
石頭娶妻時,她傷心難過卻沒有怪他,她的丫頭們還覺得她大度。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內疚和虧欠的感覺。石頭為她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可她呢,如今分手,卻發現連一色針線都沒給他親手做過。她甚至給蕭十一還做過一對皮毛耳套,可她給過石頭什么呢?曾繡過一個亂七八糟的荷包,還被她弄丟了。算是負了他吧?況且還是她先變的心。
“琉璃,我不想拖著你,也不想再讓你兩難了。”水石喬的眼睛也紅了,“這幾天我想來想去,發現自己錯過了很多事。是我一直想兩全,結果卻不能執著。輸給蕭十一,我不冤枉。只是…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一定不會犯同樣的錯誤。我會使勁抓住你,琉璃,誰也搶不走!”
他說的話,熱乎乎,像是有熱血噴灑,淋到琉璃的心上。
可她卻搖頭,因為這話她不能應。應了,石頭這輩子都會抱著來世的信念,會連這輩子整個放棄。而既然事情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她就不該舍不得,不該再拖泥帶水。今天再留戀最后一次,之后就轉頭向前走,再不回頭!
“從前我聽過一句話,不管愛與不愛,舍與不舍,來世,我們都不會再相見。石頭,就連這一世,我們還不知什么時候走到頭。所以把這輩子過好,才不枉活過一回。你若做不到,就不配我喜歡你一場。”
“琉璃…”
“放手吧。”要放過的,是你自己。
水石喬望著琉璃,僵了好半天才頹然松開了握著琉璃胳膊的手。見琉璃一雙眼睛清澈得猶如透明一般,心里就像被澆了冷水,很快就靜下來,雖然疼得麻木,卻恢復了呼吸,“蕭左要我在娶了公主后,慢慢放下漕幫的掌控權。自然,許了高官厚祿。”才絕了情,立即就談起公事,顯得很是怪異,可又那么自然而然。
“他這是要安插人,最后徹底接手漕幫。讓民漕,變成官漕。”
“我告訴他,要守滿三年孝,少一個天都不成,他應了。到我能成親,距今還有一年多的時間。隨后他要安插人,也得一步步慢慢來。加加減減的算算,至少還有兩年。”
琉璃點頭,明白了。只要有時間,不等蕭左的爪子真正伸到漕幫,掌握了血脈般的交通運輸,他就要倒臺了。即使不倒,兩方的沖突也已經挑明,她和石頭由暗轉明,再不用虛以委蛇。
忽然她想,蕭十一是不是也打著這個算盤?所以才在這時候對蕭左提條件,要娶她?說到底,從前是拼實力,拼布局,并智謀,如今和往后卻拼的是時間。
天下大勢在悄無聲息中,在各方看似弱小的力量的推動下,已經形成新的局面。現在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只不知,這平靜會持續多久。怪不得常言道千里長堤、毀于蟻穴。那些上位者們,永遠看不起一只螞蟻,可卻不知那螞蟻也是可以撼山的。
而在蕭左倒臺之前,她還有溫凝之不能放過。
又過幾天,一直避不見客的琉璃卻再也沒辦法躲了。之前各種明面兒上的恭喜和道賀都由水石喬接了,現在輪到女眷們一波一波的來,琉璃只能親自出面。
她仍然找不到蕭十一,婚期卻越來越近,只好先嫁過去再說。有了決定,心也穩起來。正如她和石頭說的,既然改變不了,就只有接受它。
好在她這兩年與貴女貴女們交往不多,而今大約就是面子情,加上備嫁的事都交給六尚局派來的人和凌紅蝶去忙,她真費心應付的,除了蕭婭,就是“自家姐妹”溫芷云和溫倚云。
大趙的習俗是:添妝并非在送嫁妝的前一天,而是在婚期前九天就可以了。那些女眷們來恭喜,順便也是送添妝禮。蕭婭與琉璃關系好,又占著公主和未來大嫂和身份,所以在第一時間,也就是進宮謝恩的第二天,就大張旗鼓的送了一份重禮。為了表達對皇家的感恩,那份禮就擺在明面兒上,也給來往女客們做個參考,讓人家即不會越過去,也不會出手太寒酸。
“你真是個有福氣的。”溫倚云看到滿屋子的嫁妝時,酸溜溜的說。難得的,其中倒沒了往日那強烈的激憤和妒忌之意。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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