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9年11月 路易斯阿爾梅達自己去附近轉悠去了。第一次來到東岸的年輕人,對這里的一切都充滿著好奇,因此一有時間就喜歡四處看看,滿足一下自己的獵奇心理。他只有一天時間,一天后,他就將登上一列火車,向東前往平安縣,訂購包括純堿、鋼條、印花布、藥品在內的各種舊大陸暢銷商品,然后雇船運往鎮海港一個臨時租好的倉庫內,等自己返回里斯本的時候再裝運商船。
難道來一趟東岸,又怎么能空手而回呢?買點東岸暢銷商品回葡萄牙,補貼一下出行的費用,這都是人之常情。反正來之前自己已經取得了佩德羅國王的特別授權,因此他特地租了一艘足足有五百余噸的大船,為的就是出航和返航時船只能夠多裝載貨物,這免稅的特權不用白不用啊!
路易斯的這些游覽和采購活動,鄭德祥就不陪同了。雙方已經約好,11月15日到東方港葡萄牙大使館會面,然后面見東岸外交部長李晴,拿出一個初步性的表態出來。對于此事,鄭德祥自認為沒什么問題,一路上路易斯阿爾梅達的表現他都看在眼里,覺得這個年輕人已經被東岸的實力給震住了,再加上國家形勢的風云變幻,葡屬佛得角群島那七八個小島子,跑不出東岸人的手掌心。可笑那威廉三世居然想橫插一杠子,攪黃東岸人的好事,呵呵,哪有那么簡單?以后會給你好看的!
送別了路易斯阿爾梅達,鄭德祥也沒有離開,而是去了縣城北郊的森林開發公司總部,拜訪其總經理吉安盧卡,一個狡猾的意大利老頭。
森林開發公司是在去年將總部從蛟河縣遷到這里的,為的是就近開發這里的森林及其他資源。左城縣政府新近租了很大一片土地給他們,租期長達五十年,租金也非常低廉,可以說誠意非常足了,為的就是讓森林開發公司負責將那邊原始森林、沼澤荒地給開發出來,使之成為可以耕作的良田,為五十年后租約到期收歸國有打好基礎。左城縣目前只有六萬人口,縣域面積卻超過兩萬平方公里,人口密度一平方公里還不到三個人,實在是地廣人稀。因此,要想開發縣內廣闊的荒地,還是得借助外來力量,在東岸默默耕耘多年的森林開發公司無疑是一個非常好的合作對象,因此雙方在幾個月前簽署了租地開發協議,全面展開對左城縣北部森林沼澤地區的開發工作。
老實說,這種協議若是在十多年前,森林開發公司是不太感冒的。因為前期投入的成本太大,看起來有些不太值當。不過,在歐洲局勢越來越動蕩的當下,意大利的資本已經明白,有一個穩定回報的投資,真的是越來越少了,有的甚至可能會血本無歸。在這樣一種背景下,1688年股息率高達7的森林開發公司,就顯現出一點優勢了,那就是東岸的政局實在是太穩定了,政策也實在是太穩定了,因此該公司可以被視作為一個長期穩定的現金奶牛,這對于喜歡追求細水長流的穩定收益的投資者們來說,是非常優質的資產。
這樣你就可以理解了,去年森林開發公司同時在那亞、佛羅倫薩、米蘭、威尼斯、盧卡、那不勒斯和巴勒莫七座城市公開增發股票,一下子募集了超過一千五百萬銀行里拉的盛況了。動蕩的歐洲局勢,促使缺乏安全感的意大利商人們開始向海外轉移資產,不能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的教訓,很多人都懂,意大利商人們就此作出了實際表率。
募集到了巨額資金的森林開發公司原本打算繼續開發蛟河、化龍兩縣的剩余區域的,不過在蛟河地區行署的協調下,他們來到了左城縣,簽署了對其北部地區部分森林、沼澤的開發協議,正式將重心轉移到了這里。
當然這并不是說他們會放棄在蛟河、化龍兩縣的生意,事實上那不可能,那是他們公司目前最優質的資產,每年產出大量小麥、水稻、玉米以及其他經濟作物,木材的產能也相當不小,碼頭和鐵路運輸也經營得有聲有色,試問怎么可能會放棄呢?他們只不過是將募集到的大部分資金投入到左城縣方面,重新開辟第二戰場罷了,老戰場還是要繼續戰斗的。
值得一提的是,按照雙方簽訂的協議,森林開發公司是需要獨自負責引進勞動力的(主要來自意大利),至于勞動工具和日用品倒是可以在東岸本土采購,那是又好用又便宜。這種特殊的開發模式,其實就相當于一個另類的勞務工經紀公司了,都是從舊大陸引進人力,區別不過是一個承接東岸政府授予的基建合同,一個自負盈虧開發原始森林罷了,本質上沒啥太大的區別。
森林開發公司引進的意大利勞務工由他們自己管理,但需要建檔后送一份花名冊到東岸地方政府手里。這些意大利勞務工一樣享受《宅地法》賦予的權利,工作七年后即可申請東岸國籍,成為正式的東岸國民。當然與曾經的三大勞務經紀公司相比,森林開發公司的條件要好一些,管理也更為寬松,薪水也更加豐厚,說起來是比較厚道的了。
而那些入籍成功的意大利人,東岸政府也比較寬容,允許他們就近落戶蛟河、化龍等地,也就是他們曾經用生命開荒的地方,允許他們在當地定居、生活。所以昨天鄭德祥和阿爾梅達等人一路乘火車過來時,看到了兩邊大量的充滿意大利風情的建筑,原因就在于此。
東岸政府對于森林開發公司,真的是比較寬容、厚道的!
今天鄭德祥來到森林開發公司總部,不是為了談生意,而是為了與吉安盧卡這位掌舵人商討一些政治方面的東西,比如亞平寧半島的未來等等。
“鄭先生,這是你第三次來找我了。”頭頂已經禿了大半的吉安盧卡站起身,與鄭德祥握了握手,說道:“前兩次我們的談話內容我已經整理完畢送回意大利了。老實說,我背后的投資者們非常感興趣,認為這是一個可行的方案,但難度也非常不小,需要從長計議。”
“萬事總是開頭比較困難,吉安盧卡先生。”鄭德祥將外衣掛在衣架上,然后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笑著說道:“那亞、托斯卡納、薩伏伊、摩德納、威尼斯結成攻守同盟,對你們各方都很有好處。在如今這么一個動蕩的局勢下,你們都懂的,法國人隨時可能南下意大利,所有的意大利人都可能失去自由,被法國人奴役。你們這時候還不團結起來,等什么時候呢?法國人兵臨城下的時候?”
“但事情還沒糟糕到那一步。”吉安盧卡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法國人正在德意志地區征戰,他們還對南尼德蘭感興趣,意大利只能在他們的征服名單上排到第三、四位。而且,你得考慮到這些國家之間的復雜的歷史恩怨。我是盧卡人,我就直說了,威尼斯與那亞很難結盟,摩德納對托斯卡納心存疑慮,薩伏伊有些孤芳自賞。這里面的情況實在太復雜了,一般人很難擺平他們之間的各種問題。”
“難道在外敵虎視眈眈的情況下也不行嗎?我希望你能盡快幫我們確定一下框架,即應該說服哪些人,彌合那些分歧,然后才能促成各方加強信任,建立攻守同盟關系?”鄭德祥聽吉安盧卡仍舊是這一套老生常談的東西,立刻出言打斷道:“你不用給我介紹意大利人的恩怨史,這我已經研究過了。現在是我們需要積極地面對問題,森林開發公司在我國經營這么久,背后的投資者來自各個城邦,甚至還有君主的投資,這充分說明你們是可以為了一個目標而坐下來商討并取得一致的,對嗎?”
“以資本來促成政治上的結盟,看起來有些荒謬。”吉安盧卡依舊眉頭緊皺,不看好地說道:“我不看好,但我會積極配合你們的工作的。意大利經濟非常不錯,但在政治上卻是個矮子,聯合一些城邦組建個聯盟性質的組織,確實是一個不壞的主意。”
“不,吉安盧卡,你沒有深刻認識到,沒有什么比共同的利益更牢固的關系了。森林開發公司是一個紐帶,將北意大利的諸多政治實體串聯了起來,現在公司持續盈利,發展一片向好,大家的情緒都很不錯,這其實是有利于增加認同感的。”鄭德祥說道:“外有法國侵略的威脅,內有我們東岸做黏合劑,還有共同的經濟聯系,那么組建一個軍事和政治同盟還是有可能的。或者即便現在不行,將來條件也總會成熟的,不是嗎?”
“可以嘗試一下,但我真的不看好,我太了解意大利人了。”吉安盧卡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好吧,先不談這個了,聊聊貴公司的經營吧。”鄭德祥轉移話題道:“與左城縣簽署了這么大的一份協議,你們會怎么做?”
“還能怎么做?”吉安盧卡嘆了口氣,說道:“開發左城縣北部是有原因的,你們的交通部大概又盯著森林鐵路了。他們想把這條鐵路繼續向西延伸,一直延伸到厚丘縣西北部的烏江之畔,將鐵路與水運聯結起來。上帝,這又是一個無底洞,不知道要砸下多少錢才能填滿。我們公司的營業利潤受到糧食價格下行的影響,本就下降得比較厲害了,這次雖然新近籌集到了一筆錢,但也不能隨意消耗在這些地方啊。砍樹、平整路基、修鐵路,這三步走下來,一千五百萬里拉的資金也是不夠的,遠遠不夠。”
“哈哈,修鐵路并不是虧本生意,你們的森林鐵路目前不就盈利了嗎?”鄭德祥一聽笑了,他太明白蛟河地區行署這幫官員的套路了,這次他們確實是奔著讓意大利佬免費幫他們開荒、修路的目標去的。
“只能說不虧損。”吉安盧卡更正了一下,然后強調道:“修鐵路并不是不可以,但需要循序漸進。一定要等周圍地段的開發進行到一定程度,產生一定的物資運輸需求時,再開始對這方面進行投資,千萬不能本末倒置的。”
“隨你吧,反正這事不歸我管,你需要和蛟河地區行署的官員們好好交流一下,他們肯定不是這樣想的。”鄭德祥說道:“我都可以猜到他們會怎么說,‘吉安盧卡先生,企業的社會責任感在哪里?’哈哈,這一定非常有趣!森林開發公司是一家歷史悠久的老牌公司,希望你能玩得過他們吧。”
“好了,我要走了,吉安盧卡先生。”鄭德祥又與他聊了一些在東岸的生活之后,看時間已經不早了,便起身說道:“希望你盡快將那些資料準備齊全。我的一位同事會在這里多逗留一段時間,你什么時候整理完了就交給他,我們外交部會對此作出一番審慎的評估,然后對癥下藥的。別那副表情,吉安盧卡先生,這事其實對意大利人來說非常重要,而你作出了很杰出的貢獻,值得歷史銘記。意大利,不應該僅僅是一個地理名詞或人種名詞,不是嗎?”
“意大利僅僅只是一個地理名詞很久了,短期內也看不到團結起來的可能。在這一點上,北邊的德意志人要比我們好多了。他們的城邦和王國君主們經常守望互助,一同組建軍事和政治同盟,維護自己的利益。但意大利似乎就很難做到這一點,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或許只能歸類于歷史和傳統吧?只能這樣解釋了。”吉安盧卡回答道:“不過我確實會努力的。雖然我很不看好,但我愿意嘗試一下,萬一成功了呢?”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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