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托德西利亞斯條約》中,上帝給了西班牙人大量的黃金、白銀,那么從理論上來說,巴西應該也有諸如此類的眾多貴金屬,如此才會顯得公平,畢竟都是主的子民嘛。”說話的人叫維森特,葡屬巴西人,年輕時曾是圣保羅旗隊的一員,現在被東岸人高薪雇來進行各種探險及探礦活動,以給自己賺取足夠的養老金。
帶隊的蕭光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手里還拿著一些文件在看著。這些文件都是國家情報總局想辦法從葡屬巴西殖民當局弄來的資料,多是當年葡占時代各地方軍政長官匯報給上級的采礦或探險資料,非常有價值。
比如,這些資料記載,1560年代的時候,有人在圣維森特島發現過黃金;1570年代的時候,巴拉納瓜一帶發現了砂金;此外,還有大量來自圣埃斯皮里圖、伯南布哥、庫里蒂巴等地出現黃金的報告。其中有的被證實只是傳聞,有的被證實只有一點點儲量,且已在近百年的時間里開采殆盡,有的則還沒有證實,因此巴西總督派過去的探險隊沒達到目的地就死于非命。
當東岸人重拾這些珍貴的百年前的報告文獻時,又重新開始了對巴西貴金屬礦的尋找之旅。財政部現在每年撥款五十萬元,由地質部、陸軍部和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聯合組成一支又一支的探險隊,前往巴西各處進行勘探。
蕭光是第一屆政府元老蕭百浪的孫子,生于1655年,兵團堡畢業,目前在陸軍部內任上尉參謀。這次與地質部的合作,閑得蛋疼的蕭某人主動請纓,撈到了一個探險隊隊長的職務,帶著一支人數在三十人上下的隊伍前往巴西內陸地區進行勘探。
前往巴西內陸淘金,說實話可不是什么輕松的活計。高聳的山嶺、深邃的幽谷、湍急的河流,無一不在從地理上阻隔著沿海地區人民窺視內陸的目光。多變的氣候、兇猛的野獸、有毒的蛇蟲、暴躁的土著,同樣是向內陸地區墾荒的最大障礙。這么多年來,東岸人一步步墾荒所經歷的此類事情,無一不在告訴人們前往巴西內陸墾荒有多么地危險。
因此,在大規模的墾荒行動展開之前,小規模隊伍的多次探險、勘測就成了很必要的事情了,且這項行動在幾十年來一直占據著國家開拓總局、地質部大量的資金,每年幾乎達到了七八十萬元的數字,令人震驚——探險隊總人數接近2000人,包括向導、護衛、情報員、動植物學者、地質學家、獸醫、廚師、醫生、工匠等一系列的人員,同時還有大量役畜、物資及其他方面的開銷。
當然開銷如此之巨大,好處也是同樣不小的。首先,這讓東岸人對自己國境內蠻荒地帶的地形、森林、氣候、礦產有了一個粗略的認識,以后不論是興建定居點、修建公路、開發資源都能做到有的放矢,而不是兩眼一抹黑。
其次,官方組織的探險行動在先,可以更有效地發現危險因素,幫后來的移民過濾掉絕大多數的危險源。這其實非常關鍵,能夠有效降低移民的死亡率,想想后世北美殖民者與印第安人的戰爭就知道了,民間力量總是非常弱小的,這方面還是得靠官方來。
最后,官方主導的探險隊如果發現礦產資源了,可以將利權收到國家手里。不然的話,就像后世巴西在17世紀末、18世紀初一樣的,民間發現了金礦也不上報,自己偷偷開采,讓國家白白損失大筆收入。
總而言之,國家每年斥巨資,抽調各部門工作人員組成數十支探險隊深入國內(甚至包括國外部分地區)各個區域進行探險,不是沒有道理的。如今蕭光他們這支探險隊,就是從涿鹿縣出發的,一路跋山涉水,向著傳說中的黃金產地而去。
最初消息的來源是當地的圖皮南巴印第安人,這些居于河流、森林區域的印第安人,有一小部分接受了東岸政府的歸化,然后告知了東岸人這個至關重要的信息。雖然這些部落民很快又因為東岸政府試圖強制遷移他們去南非的納米布沙漠定居而叛亂,但消息卻已經傳出,并且也引起了東岸政府的重視。
如今叛亂已經平息,東岸政府一口氣派出了五支探險隊(每支3040人,攜帶大量騾馬、裝備和食水)抵達剛剛成立不久的涿鹿縣,然后沿著不同的路線分頭進發,尋找傳說中生產黃金、寶石和鉆石的地方。
當然了,說他們是專門去尋找黃金的卻也不準確。因為探險隊承擔的任務很多,尋找黃金只是其中一個比較重要的任務,此外還有勘測地形、繪制地圖、考察動植物、記錄氣候、調查原住民、采集其他礦石標本(如有的話)等等,說是對國家未開發地帶的調查可能更準確一些。
蕭光率領的這支隊伍在涿鹿縣潘泉鄉休整完畢后,便沿著涿水(格蘭德河)一路上行,走了整整一個月才抵達團結河(圣弗朗西斯科河,因為溝通了巴西近海和內陸地區,是交通干道,在后世被稱為巴西的“團結之河”,東岸因之)的源流地帶。
之所以花了這么長時間,倒不是因為路途遙遠,主要原因還是難走。因為是枯水季節,很多瀑布、淺灘被暴露了出來,不利航行,再加上這支探險隊是要深入內陸地區的,帶了很多役畜,因此就沒有選擇坐船上行,而是沿著河岸走陸路而上。而這無疑就要了老命了,一路上密密麻麻的森林、沼澤讓他們走得欲仙欲死,時不時出現的圖皮南巴人小部落也讓他們驚慌失措,總之現在蕭光后悔死了,早知道當初坐船好了,大不了到地頭了把船一扔了事。
但不管怎樣,他們現在成功抵達了這片尚未被命名的山脈,并且進行了休整。今天(1686年6月15日)是出發的日子了,葡萄牙向導維森特打開了被畫得亂糟糟的地圖,仔細看了一番后,說出了上述那番好像是為自己一行人打氣的話。要知道,如果找到金礦,維森特本人可以在本就十分豐厚的薪水之外,額外獲得一千元的巨額獎金,這也是他甘冒奇險深入巴西內陸腹地的主要原因。
“希望你的上帝確實一碗水端平了吧。”蕭光吐掉了嘴里的草莖,大手一揮,說道:“別磨蹭了,出發吧!注意印第安人!”
于是隊伍繼續出發。長途跋涉早已讓隊伍里的眾人失去了熱情,不過士氣看起來還不錯。這些都是各個部委挑出來的精兵強將,出發前已經培訓了一個月,對野外探險的困難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因此雖然感覺有些疲憊——主要是心理上的——但還能支撐得住,直到兩個多月后抵達了后世帕勞佩巴河與團結河的交匯處。
這個時候,隊伍已經只剩下24個人了,7個人死在了之前這兩個月的旅程中:兩人死于突發疾病、兩人死于印第安人襲擊、一人在砍伐樹木造船時死于毒蛇襲擊,就連探險隊隊長蕭光都不慎得了瘧疾,靠金雞納霜的治療才撿回一條命。
不過如此惡劣的處境,卻沒有降低探險隊的士氣,原因無他:探險隊剛剛在一段略顯干涸的河床中發現了不少砂金。這無疑是一個重要的發現,砂金多意味著附近有金礦石被水流沖刷破碎,那么必然就有一個礦床,這正是大家所要尋找的。
于是,二十多人很快又分成了兩組,分別沿著兩個方向開始尋找金礦。他們沿著河流尋找,不斷地篩選河沙,試圖發現里面的金粒。就這樣足足折騰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后,他們終于在一處小河谷旁邊發現了金礦的一角。
金礦的范圍似乎不大,儲量也很有限,但已經是一個令人振奮的發現了。蕭光讓人記下了具體位置并畫了較為精確的地圖,然后又繼續在周圍尋找了一個多月,只可惜并沒有收獲。也許這里還隱藏著更多的金礦,無奈人手過于稀少,只能以后再說了。
其實這并不是異想天開,歷史上整個米納斯吉拉斯州到處是金礦、寶石礦和鉆石礦,只不過規模大小不一罷了。以圣弗朗西斯科河(團結河)為軸心,越往下游,砂金出現得越多,大小不一的金礦到處都是,一直到韋利亞斯河(團結河的一個大支流)附近,金礦陡然密集了起來,并且出現了大型、超大型金礦,以至于在1720年的時候,葡屬巴西總督宣布成立米納斯吉拉斯將軍轄區,對這個面積接近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州進行統籌管理。
在那個淘金熱的年代,整個米納斯吉拉斯州到處都有人在開采金礦,沒有一處不盈利。在18世紀的時候,政府在該州年產金量只有20多噸,但私人采金量據說達到了7080噸,非常瘋狂。
而更令人絕倒的是,當地還有一個超大型的鐵礦、一個儲量不小的銀礦以及銅、鉛、水銀等其他礦藏,但卻少有人問津。究其原因,是因為投資小、獲利大的砂金到處都是,人們不費什么力氣就能獲得黃金的超額利潤,以至于從銀礦里提煉白銀都沒人愿意去做,更別提開采銅礦、水銀礦、鉛礦和鐵礦了,也就后來包括祖母綠在內的諸多寶石礦的發現,才又引起了人們的興趣罷了,因為這種“石頭”在歐洲真的很值錢,利潤不比黃金低,甚至更高。
由此可見,米納斯吉拉斯州真的是一個寶庫了——其實鄰近的圣埃斯皮里圖州、馬托格羅索州及巴伊亞州都有金礦,其中尤以馬托格羅索州的為大,一點不比米納斯吉拉斯的小——不但有大量的黃金、寶石、鉆石這種堪稱現金的礦藏,同時還有著世界級的鐵礦及其他礦藏,工業革命所需的資本、原材料都齊活了,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煤炭了,這個是硬傷,確實沒法解決。
但不管怎樣,米納斯吉拉斯州的巨大價值是怎么都不容忽視的。在歷史上,巴西的經濟經歷了三個周期,第一個是從殖民初期開始倒16世紀晚期,這是所謂的“紅木周期”,即葡萄牙人瘋狂砍伐巴西蘇木,除了造船、制作樂器外,最主要的用途便是拿來制作紅色染料,然后在歐洲大賣特賣,賺了無數利潤。當然后果我們也知道了,先是法國人覬覦,一直試圖在巴西建立據點,但始終沒有成功,被葡萄牙人驅逐掉了。不過隨后荷蘭人也趕了過來,這次葡萄牙人比較吃力,一度喪失了東北部大片土地,最后依靠英荷戰爭才成功奪回失地,再度全占巴西。
而在紅木周期衰退之后(巴西蘇木被葡萄牙人濫砍濫發,所剩不多),在17世紀晚期到18世紀,巴西又迎來了所謂的“黃金周期”,即依靠塞阿拉、圣埃斯皮里圖、巴伊亞、馬托格羅索及米納斯吉拉斯州發現的許許多多的金礦、寶石礦和鉆石礦,巴西經濟迅速以上述礦藏的開采、冶煉、運輸、銷售為支柱發展了起來。舊大陸無數的赤貧者漂洋過海來到巴西,尋找傳說中的金礦,在極大豐富了巴西人口的同時,也促進了巴西內陸地區的開發——畢竟淘金者也是要消費的,拉動的相關產業也相當不小。
黃金周期過后,巴西又迎來了著名的“咖啡周期”。即隨著舊大陸的經濟發展,人民消費能力的提高,巴西的咖啡產業在19世紀開始了大發展,一度壟斷了國際市場,為巴西賺取了巨額利潤,使得其一度與美國爭相吸引舊大陸的移民,無數的意大利人、德意志人及巴爾干半島的斯拉夫人來到巴西,奠定了現代巴西的基礎。
單靠黃金都能撐起巴西經濟的一個周期,前后上百年,足見米納斯吉拉斯及鄰近地區黃金儲量的豐富。這種可以一夜暴富的礦藏,對素來以工業立國的東岸共和國來說,還真是一個幸福的煩惱的,因為其暴利程度實在太過驚人,若是沉迷其中的話,簡直比21世紀以房地產為唯一經濟支柱還要可怕。因此,未來可以想見,整個巴西的金礦、銀礦和寶石礦,應該會全部收歸國有,嚴厲禁止私人資本進入(當然現在也是如此),且所采集到的黃金宜作為貨幣改革的儲備金存放起來,盡量不要投放到市場上(或者即便投放也最好投放到外國和海外殖民地市場上),以免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煩,擾亂東岸正常的經濟秩序。
蕭光等人沒在這邊再耽擱太長時間。因為食品、藥品的儲備已經降低到了警戒線附近,且役畜也大量死亡,他們在商量了一番后,終于決定先行沿著團結河上溯,返回涿鹿縣的出發地,將探險報告和地圖交上去再說。
接下來,他們打算在那里好好休整一番,等待上級下一步的指令。毫無疑問,沿著團結河及其支流仔細尋找的話,肯定能夠發現不少金礦,甚至在某個叢林或河谷深處,存在著一個大型金礦群也不一定,這就極具價值了。
蕭光總覺得,地質部、國家開拓總局、梅機關——不,這種事說不定會“上達天聽”,直接由執委會的大佬們來干預——多半還會下達繼續探索的指令,并給他們補充足夠的人手、役畜和物資。甚至與此同時,從涿鹿縣往東這些探索得比較多的蠻荒地帶,說不定也會沾光設立一些新的定居點,以方便今后可能的開發行動。
這一切的一切,都得益于黃金,這可真是一個充滿魔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