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東、寬甸二縣已經和平了有一陣子了。不過若是你仔細看看的話,就能夠看到,戰爭所帶來的創傷依舊隨處可見:被破壞的農田、堵塞的水井、坍塌的倉庫、焦黑的房屋,以及到處都是的新墳包…
韃子這一同肆虐,所帶來的危害可真不小!
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原本按計劃早就應該結束戰斗回營休整的陸軍第十混成營李子謙部,在廖得功少校的請求下——與第七混成營類似,第十混成營這種主力精銳部隊現在都歸登萊保安司令部直轄,地方軍政官員若有什么事只能與他們協商著來——該部一千多官兵硬是延長了幾個月的時間,在鳳凰城周邊狠狠地打了一番草谷。
老實說,這種打草谷的行為從經濟上來說其實是虧損的!鳳凰城作為清國與東岸接壤的前哨地區,原本不多的居民早就遷移到了別處,剩下的也都分散居住在各地,甚是偏僻,本地帶路黨可能都不一定能找到,更別提第十混成營這些外來戶了。這就造成了,該營一千多官兵和大量役畜在外人吃馬嚼,每日里耗費巨大,結果卻只打了幾只蒼蠅,斃傷俘不過兩三百個韃子居民,錢沒撈著幾個,彈藥、裝具、藥品、食物、被服、鞋靴乃至役畜卻貼出去了不少,實在是虧到姥姥家去了。
以上是從經濟角度來看待的。如果你從軍事角度來看的話,那么這種掃蕩行為其成本其實沒想象中那么高,因為這保證了東岸人重點墾殖的丹東、寬甸兩地與鳳凰城之間有了一個相對空曠的緩沖區。在這個緩沖區內,因為大掃蕩的因素,各式各樣的清國村落已經大大減少(其實經過幾年的戰爭,這些村落很多已經殘破不堪,這次是給了最后一擊),鳳凰城或別處的清軍小股部隊若想來進攻東岸墾殖區,補給將是個大難題,除非他們事先在某個隱蔽的地方儲藏食物,但無論如何沒以前那么方便了。
另外從政治角度來講的話,第十混成營(遼東新軍第一師也時不時派部分騎兵來幫忙)在這山溝溝里展開的大面積、長范圍掃蕩,也極大打擊了清國政府的威信及軍民的膽氣。威信和膽氣這種東西,頗是懸念,有時候看起來沒什么用處,有時候卻又重要無比。
說句實話,當年若沒有崇禎朝清軍五次破口入關,沒有將明軍主力三番五次被入關清軍吊打,甚至出現幾十個清軍追著幾千明軍跑的場景,試問北方人民的心理會發生微妙變化以至于承認這清國有了爭奪天下的資格,而不是偏居一隅的關外野人呢?
這種心理上的轉變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他可以削弱敵方軍民的抵抗意識,利于收編大批降兵,畢竟你不可靠光靠自己打天下,那樣成本太高。如今東岸人在遼東的掃蕩也是如此,那就是明明白白地通過事實證明,你們引以為豪的八旗兵在現代化軍隊面前不行!你們若不想玉石俱焚,那么及時投降也不失為一個上好的選擇,反正咱們東岸人是講道理的,是文明人,不會隨意劫掠你們的財產、子女和土地(當然這點有待商榷,人均超過三十畝的土地可能會被強制贖買),只要你們按時納稅,承擔兵役和勞役,沒有造反或危害國家的行為,那么就一切都不是問題!
第十混成營從去年(1675年)一直活動到今年年中,一開始清國鳳凰城方面還派出部分人馬來阻止他們呢,結果在經歷了兩三次慘敗后,他們就放棄了正面阻止的念頭,轉而通過伏擊、游擊等方式進行襲擾,但也效果甚微,至今只造成了第十混成營不到兩百人的死傷,自身的傷亡反倒還有些不止,因此現在幾乎已經是放棄了,丹東、寬甸與鳳凰城之間的野外地帶,幾乎成了東岸人撒歡的樂園。
1676年7月20日,在距離最后一次與清軍交手正式過去兩個月的時候,統管整個遼東墾殖區軍政事務的廖得功少校,正式行文煙臺方面,請求將寄居在朝鮮境內的大概六萬墾荒民眾(之前分流了一批去山東及外東北)分批運回鴨綠江右岸,進行戰爭結束后的重建工作,廖逍遙已經正式批復同意了此事,并從山東本就有些緊張的糧食儲備中調撥了一批小麥、玉米、土豆過去,充作他們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口糧。
這些口糧肯定是無法完全支撐到明年糧食收獲的,因此這就需要向朝鮮王國再“借”一些了,大概需要二十萬石上下的樣子。毫無疑問,這不是什么小數目,而且之前東岸人已經在朝鮮人那里累計賒欠下了超過八十萬石糧食了,加上這批妥妥破了百萬石,按照現在糧食的市價,這累計有超過五百萬元的糧食款沒給朝鮮人(平均每個朝鮮人負擔一元),平均每年數十萬元,也是厲害。
當然朝鮮人應該沒有太多反對的余地,不說現在這個國家土地上有東岸駐軍(其實也就兩千人左右,即釜山守備隊),其國江原道兵馬使全奉洙是東岸人一手扶持起來的(麾下有裝備相對精良的一萬多兵馬),單說其國的統治階級,現在也越來越緊密地與東岸人捆綁在一起,這從每年大量糧食、蜂蜜、鐵料、藥材、煙草出口到東岸控制區,又從東岸控制區進口大量鐵制品、武器、絲織品以及大量南洋奢侈品就能看得出來,他們是不能更不愿與東岸搞僵關系。像從他們那里索取點糧食之類的事情,朝鮮人雖然不情愿,可卻不至于一口回絕,只要東岸人多多少少付點銀錢,不需要多,二十萬元足夠了,他們應該就會陸陸續續將糧食送過來的,雖然很可能都是些陳糧、雜糧,但也能拿來救命,不是么?
“寬甸、丹東二縣,被破壞得有些慘啊。城墻破損是首先需要修繕的,這是大事,也是咱們的保命之基,不然敵軍再一次打來的話守都不好守。第十混成營再強,也就一千人,能打幾顆釘?”站在殘破不堪的丹東縣城外,廖得功用手摸了摸紅磚與夯土筑就的城墻,有些難受地說道:“還有野外一些小堡寨、交通節點上的哨所、各縣鄉的糧庫,也被破壞得七七八八了,這些都要一一修繕乃至重建。想想挺難過的,都是當初咱們一手一腳建起來的,現在竟然被破壞成了這樣,這韃子真是可惡。”
其實,與城墻、倉庫比起來,農田水利設施被破壞得更厲害。很多前期花費大量人工挖掘出來的微型水庫、灌溉水渠什么的,在韃子大軍肆虐的那些歲月中大量損毀。以后要恢復農業生產的話,這些都是繞不過去的障礙,必須重新組織大量人手、花費大量錢糧將其修復,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
除此之外,數年間陸陸續續修建起來的民宅,要么在韃子的進攻中被拆毀用于修建營房、庫房乃至各類器械,要么在韃子撤退前一把火給燒了,可謂損失慘重。韃子這種毫無人性的行為無疑激起了東岸上下極大的憤慨,紛紛揚言等恢復過來后就要報復回去,屆時也讓韃子感受一下什么叫殺光、燒光、搶光。
“這樣吧,煙臺那邊支援過來的水泥、石灰優先用到城墻和各類堡寨的修復上。對了,磚瓦輪窯的興建也得到了上頭的批準,就在丹東縣,這也需要一些建材,你們得給我預留出來,登萊那邊的技術人員大概下個月就會抵達。”廖得功少校朝跟在自己身后的一批干部們說道:“至于農業生產,今年肯定是難以恢復了。也罷,既然今年鐵定無法恢復農業生產了,那不妨先組織人手把城墻、堡寨修繕一番,然后再把水渠、池塘挖一挖,等到明年開春,咱就可以種上小麥了。到了那時候,咱總算可以緩上一口氣,不用像現在這番年年寄人籬下、忍饑挨餓了。”
跟在廖得功身后的干部們聞言輕輕點了點頭,不過看神色多少還是有些凝重,這大概是因為此番與清國的戰爭后果比較慘痛的原因吧。
廖得功看這些人士氣不怎么高昂,想了想,用鼓勵的語氣說道:“看你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這像什么樣子?嗯?韃子看了還不得笑掉大牙啊!罷了罷了,我現在就稍微給你們這幫慫貨透個底吧,登萊的廖司令本月初剛剛制定的遼東戰略,那可是氣勢磅礴啊!說起來嚇死你們,未來咱們可是要直指沈陽、遼陽、錦州的,將遼東以東這片遼闊的土地全數吞下,然后依托燕山山脈、山海關,作為與清國的防御界線。也就是說,以后咱們可能都是要去沈陽辦公的,眼前這小小的鳳凰城算個屁啊,我還看不上眼呢。”
廖得功這話確實讓很多人聽了為之一震,這確實是他們沒想到的。只是大家也有些疑惑,眼下他們在這遼東就六七萬民眾,大幾千兵馬,真的足以支撐他們占領整個遼東嗎?這聽起來總有些不太現實吧,要知道關外八旗可不是死人,他們可是有一兩萬人馬呢,豈是那么好相與的?
他們的這些疑惑,廖得功看在眼里,不過卻沒打算對他們多做解釋,他相信聰明人自然能夠從如今各類訊息中看出端倪。清國這會在四川、湖廣和浙江全線開戰,而且戰爭規模漸漸由一兩年前的不足十萬人擴大到現在二十多萬人,且烈度也開始與日俱增,這對他們國力的消耗是相當不小的。而且現在也不比以前了,剛入關那幾年,北京朝廷可以輕易地將俘虜、整編的幾十萬降軍送到南方,讓他們因糧于敵,自己不但不用負擔任何開支,甚至還能坐地分贓。可現在不行了,浙江那邊因為東岸人的關系遲遲無法取得突破,四川又是一團亂麻,湖廣前線面臨的是順國的筑壘區域,江西一帶又有大江阻隔,馬當要塞甚至有東岸炮艇,他們無法快速突入敵國境內取得補給,那么一切開支就只能壓在自己身上,這就很要命了,且也是之前多年他們始終沒有發動大規模南征之役的原因之一。
而且,根據東岸人掌握的消息,現在衛拉特蒙古統一的趨勢越來越明顯,雄才大略的加贊(葛爾丹)顯示出了驚人的能力和巨大的野心。他的崛起,對于草原上的蒙古諸部來說既是好事同時也是壞事,這取決于他們各自的立場。當然了,對于素來提倡滿蒙一體的滿清朝廷來說,準噶爾蒙古的崛起確實個不小的隱患,因為這是在挖他們的墻腳、破壞他們的根基,是他們所無法容忍的,更是需要花費大量精力來好好對待的。
這兩樣事情壓在頭上,清廷的力量就被極大限制了,東岸人在遼東搞事,所面臨的壓力肯定沒有想象中那么大。說難聽點,滿洲雖然是八旗的所謂龍興之地,可你也不看看現在絕大部分滿人都住在哪里,苦寒的關外對那些習慣了關內花花世界的新生代滿人來說,真的是絕對無法舍棄的嗎?
從這個角度考慮,東岸人的遼東戰略,卻也未必一點成功的可能性都沒有呢。當然前提是登萊乃至富裕的寧波方面給予大量援助,不然的話也是很難的,且還不能和移民這個排序第一的大戰略相沖突,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
“好好干吧,不用太擔心清國方面的壓力了。他們這一次沒什么斬獲,日后即便再組織起同樣的攻勢,相信已經更加強大的我們會更加從容地面對的,時間可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呢。”廖得功少校最后又說道:“而且,黑水開拓隊現在也已經定下了基調,與俄國人取得和平之后,就會把精力更多地投入到南方,沿著松花江、烏蘇里江兩路南下,圈占更多的地盤,控制更多的人口,將這大片土地全數控制在我們的手里。想想看吧,我們建立起一個北至大洋、東臨鯨海、西抵阿爾巴津、南抵燕山山脈的大殖民地,控制上百萬人口,這是何等的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