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雪下得好、下得妙啊!”低矮的寬甸縣城墻上,廖得功少校看著周圍被漫天飛雪漸漸覆蓋的世界,面有喜色地說道。火然文 是啊,沒錯,這場雪下得真的太是時候了,讓原本正發力進攻寬甸縣城的清軍不得不偃旗息鼓,縮回老窩歇著了。沒辦法,雪太大了,再打下去不但物資供給可能跟不上,這人也受不了,清軍起家于白山黑水之間,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而東岸人呢,雖然同樣在這個鬼天氣下冷得不行,但畢竟有著城墻、房舍居住,有薪柴炭火取暖,有熱湯熱飯享用,生了病的也能得到妥善安置,這日子確實比清軍好過多了,相應的士氣也要高昂許多。
“長官,要不要讓馬隊出城追擊一下?”一名身穿土黃色軍大衣的年輕軍官爬上了城頭,用希冀的目光問道。
“打個屁啊!”廖得功一把扇掉了年輕軍官的帽子,笑罵道:“韃子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了,怎么可能給你這個機會,就個我安分點吧,寬甸縣里本來就沒幾個兵,別給我全在野地里浪沒了,守城可全靠他們呢。”
話說清軍在遼東發動攻勢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其攻勢甚是凌厲,一度讓東岸人顧此失彼、損失慘重。不過在擋住了敵人的前三板斧之后,在遼東兵力也算是雄厚的東岸人漸漸穩住了陣腳,然后依托堅固的攻勢和充足的后勤,與清軍打了個有來有往,達成了一種動態平衡。
清軍統兵元帥康親王杰書對此也很是無奈,丹東、寬甸、九連城以及一些大型糧庫(同時也是堡壘,比如遼東新軍第一師的師部就設在某處糧庫內)就像釘子一樣釘在這遼東大地上,始終屹立不倒,讓他們這一萬多大軍無法盡得全功。
而戰爭從秋天打到冬天,原本儲存甚多的糧秣開始漸漸見底,但新的補充卻有些斷斷續續,清軍的日子陡然間難過了起來,攻勢也漸漸放緩,這又給了東岸人極大的喘息之機。其實,韃子之所以搞得這么狼狽,主要還是怪康親王了!
話說當初韃子懷著一肚子壞水,趁著秋收突然殺來,想打東岸人一個措手不及,順便因糧于敵,就地補充軍糧。但他們的運氣不好,當時遼東新軍第一師主力(欠第三步兵團)正在野外拉練,因此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集結起來痛擊了清軍前鋒一支人數約在兩千上下的蒙古馬隊。
康親王杰書無疑是個謹慎的人,在聽聞前鋒遭到黃衣賊迎頭痛擊、折損數百騎之后,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里琢磨著難道自己這回運氣不佳,這黃衣賊集結重兵要來咱這里打草谷?心里疑神疑鬼的杰書越想越不對勁,于是下令放慢行軍速度,各部互相靠攏,齊頭并進,以一種相對穩妥的方式向前進兵,不給黃衣賊各個擊破的機會。
清軍這樣一搞,無疑極大放緩了自己的行軍速度,給了東岸人搶收地里麥子的機會,因此等他們到達地頭時,麥田里已經空空蕩蕩,只剩一些麥茬在嘲笑著清軍的膽小了。而且東岸人事情也做得比較絕,分散在各鄉鎮糧庫內的糧食也日夜不停地往諸如丹東、寬甸、九連城一帶的縣城、糧庫內轉運,人丁、牲畜也在軍官和干部的催促下,第一時間向后轉移雖然短短四五天的時間完全不夠將所有村莊都通知到并轉移完畢,但至少有相當一部分被轉移到了鴨綠江畔的安全地帶(甚至還有很多人被轉移到朝鮮境內),為這兩個墾殖大縣保留了相當的元氣,使其沒有被清軍擄掠或屠戮。
東岸人的堅壁清野行動無疑是進行得較為成功的他們甚至將很多來不及搶收或轉運到后方的糧食直接燒毀,一粒也不留給韃子清軍大隊在次第開來后,所獲有效,只在一些來不及逃走的鄉村內截獲了一些糧食和牲畜,但這對數量高達一萬五千多人的清軍而言,無異于杯水車薪。
接下來就是漫長而無聊的攻防戰了,清軍數量上占了極大優勢,部隊也是從各省揀選的精銳,比如河南藤牌手、陜甘綠營、山西勁兵、滿蒙八旗等等,因此他們牢牢占據了戰場上的主動權,將東岸人壓縮到了位于鴨綠江右岸的一連串的堡壘內。
但壓縮到了極致之后,清軍卻再也壓不動了,因為東岸人需要防守的地方少了后,這兵力的密度自然就上去了,清軍攻不動也就很尋常了比如去年11月份的時候,五千多清軍勐攻新軍第一師師部所在的丹東縣糧庫,結果在付出了近千人的死傷后,卻連城頭都沒能登上,也是慘到了極致。從那之后,清軍就一度放棄了對東岸人據守的主要據點的攻擊,轉而將目標放在一些小糧站上面,打算多多少少撈回些本。
不過在將周圍能打的糧站都攻破、能劫掠的村子都搶殺一空后,清軍就又陷入了兩難境地,即下一步到底該怎么辦?要知道,現在已經野無所掠了,一萬五六千大軍人吃馬嚼的,這每日里的消耗可不是什么小數目。考慮到之前東岸人和清軍對各自控制區平民村莊的屠戮和破壞,地方上能夠提供的給養也十分有限,那除了吃預先儲備的糧食之外,難不成靠打獵養活自己?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因此,沒奈何之下,清軍不得不再度重啟對東岸堅固據點的攻勢,一方面打的是消耗東岸人彈藥和兵員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減輕了自己的糧食壓力。至于說強行攻城死傷較重的事情,這對人力資源豐富的清國來說,似乎完全不是事。這不,通州一帶最近又有一支四千余人的綠營軍隊開拔出發了,同時隨軍的還有大量夫子和役畜,他們攜帶了海量的糧草和軍資,打算前來補充康親王的大軍這種遠距離補充兵力和物資的成本,怕是也就清國能承受得起了吧,而且規模一定還不能太大,否則當年隋朝征高麗引發民變的舊事恐怕就會發生。
清軍的這一波攻勢從去年(1672年)年底開始,一直持續到了今年1月下旬,并最終在漫天大雪之中戛然而止。廖得功少校作為遼東地區事實上的最高軍事長官,其實對此也是松了一口氣的,他雖然不懼清軍能夠攻下這些堅固要塞,但能夠避免一些死傷總是好的,畢竟他們的兵力真的不是很富余,只有區區六七千人罷了,守則有余,攻卻不足。
不過,雖然目前不怕清軍,但廖得功心底卻還有著隱憂,即清軍到底能在這遼東大地上和東岸人耗多久。如果他們硬挺到明年開春氣溫回升后還不走的話,那么東岸人可就要誤了農時了,一年的糧食收成將成泡影,這對遼東大地上大幾萬屯墾居民的生存,無疑是一個極為重大的威脅,到時候總不能全靠“朝鮮提款機”來接濟吧。
“入他娘的,我就不信你們還能在這住著不走了。”廖得功看著野地里大群身穿棉甲、正緩緩退去的韃子軍隊,有些發狠地罵道:“沈陽、鐵嶺、開原、遼陽、復州、蓋州這些遼東、遼西州縣能提供多少吃食?養活一兩萬關外八旗兵將就頂天了,別說這多出來的一兩萬人。更別說這糧食軍資轉運于途,損耗亦是不小,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到幾時!除非你們那個麻子皇帝不要臉了,大肆動員直隸、山西一帶的百姓扛著糧食進遼東,否則咱就這么耗下去吧,老子大不了不種地了,去勒索朝鮮人過活,看咱誰耗得過誰!”
在城頭發泄了一通郁悶之氣候,廖得功也懶得繼續在上面吹冷風了,而是在隨從的護衛下,去了一趟城里的衛生所,慰問了一下傷兵,一直忙活到了午飯時分才匆匆返回了縣衙。這個時候,一位據說來自黑水地區的使者在十數位朝鮮軍士得陪同下,渡過鴨綠江來到了寬甸縣,向廖得功這位遼東地區事實上的最高軍政長官通報了一下黑水地區的情況。
使者的匯報令廖得功有些驚訝,因為他沒想到這次滿清這么時髦,居然與俄羅斯人玩了一把協同攻擊,這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了。使者提到,朝鮮咸鏡道地方官府在接到東岸使者后,第一時間就派人護送到了釜山縣,一路上好吃好喝招待著,可謂是恭敬已極。目前,抵達釜山的使者大概已經搭乘船只前往膠州港了,相信不日即可將消息傳遞至煙臺。
廖得功對黑水地區傳遞消息如此費勁深感同情,因為他們遼東如今與登萊取得聯系也非常困難,同樣必須借道朝鮮,原因就是遼海已經大面積封凍了,船只無法通航。
使者另外還提到了一件事情,就是黑水地區目前已經在全面籌備對俄羅斯人的反擊,但兵員、物資都有些不足,尤其是前者。因此劉建國劉司令同樣派使者經韃靼海峽前往了庫頁島,希望能從那里取得一些物資和兵員,要知道這個島東岸人經營多年,遠東三藩僅有的一些工廠也分布在那兒,家底還是很豐厚的,人數也較多。
廖得功聽了后有些羨慕。因為他也知道,外東北大陸與庫頁島之間最窄處僅有七公里,如果海面凍得通透的話,還是可以通行重型雪橇運輸物資和人員的,這在以往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甚至于他還依稀記得,上一次瑞典和丹麥爆發戰爭時,波羅的海冰封,瑞典國王與他的無敵大軍就是踏過結冰的松德海峽奇襲丹麥成功的當然那次國王比較幸運,他因為長時間乘坐雪橇有些氣悶,因此決定下來走走,結果就在他離開他的豪華雪橇沒多久,冰面就突然開裂了,雪橇連帶著護衛國王的數百騎兵全都掉進了冰冷刺骨的海里,不過國王本人倒幸免于難,并且接下來還繼續踏過海峽攻入了丹麥王國,運氣也是相當不錯的。
“黑水地區要反擊俄羅斯人,也就只能從庫頁島五縣征兵了,不過這幾個縣經營日久,人口眾多,經濟實力較強。如果狠狠榨一些的話,也是能夠湊出兩三千大軍以及支應他們作戰的物資的。”廖得功曾經在黑水地區戰斗過多年,對當地的情況還是十分清楚的,因此出言支招道:“島上南庫、皮城、大泊三縣有大量編戶的鄂倫春人、鄂溫克人、阿依努人,戰斗力都還可以,三個縣可抽丁一千以上,以他們的人口基數,這并不是多繁重的兵役。另外黑水、大泊二縣亦可出漢兵一千五百到兩千,基本不會影響生產。將這些人馬組織好了,并投入到黑龍江流域,可就能做很多事情了。而如果你們能夠等到明年五月份鄂霍次克海解凍的話,那么也許可以從魏博秋的蝦夷地島上再取得一兩千援兵,甚至還可以問問松前藩愿不愿意將箱館組新軍借給我們。呵呵,這潛在兵力還是很多的嘛,所以你們完全不必擔心,俄羅斯人也就這會能蹦一下,時間拖得越長,對他們越不利,我們堆物資、堆人力也堆死他們了,那些哥薩克們拿什么和我們比?”
“不過說到借兵,我這遼東戰區也得想想辦法了。”說到后來,這廖得功又將話題扯到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只聽他說道:“我已經給煙臺的廖總司令去信了,請求他派人督促漢陽城的朝鮮君臣,讓他們將去年撤回去的御營廳軍士再派過來。嗯,至少派五千人,一萬最好了!這些人雖然不怎么能打,但作為輔助兵力壯壯聲勢、守御一下城池還是可以的,那樣我們就可以將分散在各堡寨的兵力收攏起來,然后集中兵力給清軍來一次狠的,讓他們漲漲記性。唉,就是不知道這事什么時候能辦成,這天寒地凍的,傳遞起消息來效率也忒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