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2年7月31日,“竹莢魚”號護衛炮艦在泰瑟爾島外海等候多時后,終于獲得了荷蘭人的許可,與四艘東岸笛型運輸船一起,沿著規定的航線,艱難穿過須德海,最終停靠在了阿姆斯特丹的碼頭上。
阿姆斯特丹港內的氣氛如今很是凝重,往年這里每天都有超過2000艘船只靠泊,但現在這個數量少了四分之一,隨著戰爭的深入進行,也許這個數字還會繼續下降。而進出港的船只變少了,那么對于以貿易為生的阿姆斯特丹來說,無疑是一種致命的威脅。
如今已經可以看到這種苗頭了,隨著英國海軍不斷地在多佛爾海峽攔截、沒收荷蘭船只(目前這些英國人已經“喪心病狂”到連沒有違反《航海條例》的荷蘭船只都要處罰的地步了,為此荷蘭海軍不得不派出大批軍艦或武裝商船參與護航任務,但這進一步分散了他們本就不占優勢的海上力量),阿姆斯特丹的物價已經開始了大幅度上漲,小麥、黃油、奶酪、牛的價格比起幾個月前足足上漲了三成,很多窮人怨聲載道,荷蘭省及阿姆斯特丹市政當局也為之焦頭爛額。
要知道,在聯省共和國的七個省、一公地(布拉班特公國)、一地區(德倫特地區)共九個省級行政區中,荷蘭省人口最多、商業最發達,但就農業產出而言,“養不活其自身百分之一的人口”,因此富裕的荷蘭省急需外來日用品的輸入——尤其是食品。
可如今在“養的英國海盜”(其實是英國海軍)的攔截下,大量荷蘭運輸船無法順利進入荷蘭省的哪怕任意一個港口——更悲劇的是。很多運輸船被英國人擄走了——這令阿姆斯特丹的市面上立刻緊張了起來。很多物資在短缺的情況下漲起了價。
雖然阿姆斯特丹市及荷蘭省政府都做出了大量努力。海牙的三級議會也請求其余諸省向荷蘭輸入各類日用品——這個要求并不過分,因為荷蘭省的人口在尼德蘭聯省共和國170180萬總人口中占到了一半,財政收入占到了66,同時也負擔了軍費支出的六成。如果荷蘭省廢了,那么在過去百余年內一直爭吵、內訌不休的七省聯盟也就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不過要其他諸省擠出農產品支援荷蘭省,這又談何容易!先說西部的澤蘭省,這個原本七省聯盟中農業條件最好的省份(最初時這里是著名的小麥產地,產量極高)因為高度發達的商業而很多年沒種植過糧食了。他們種植的是茜草——一種能夠提取染料的經濟作物——因此指望他們向荷蘭省輸出谷物是不太可能了。
而荷蘭省、烏德勒支省、布拉班特公國、上艾瑟爾省、弗里斯蘭省境內存在大量的泥炭地,歷來就是谷物輸入大戶,目前經濟主要是捕魚及漁業加工、轉口貿易等業務為主,指望他們自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說東部海爾德蘭省、格羅寧根省、德倫特地區等省份,這些省份以沙土地為主,農業條件不如澤蘭省,但比荷蘭等省份要好不少。但問題是這些以種植黑麥和牧草為主的省份本身物資也不富余,產能也有限,根本無力大規模支援荷蘭。
這樣一來,就使得阿姆斯特丹市面上的面粉、肉、油、酒、醋、鹽等日用品的價格開始了火箭般的躥升。而這很顯然沉重地打擊了尼德蘭的民心士氣——東岸人一來到碼頭就感受到了這種難以名狀的壓抑氣氛。
“讓開讓開,你們這些該死的吸血鬼!”麥金萊少尉用力推開了幾名追著他的碼頭掮客。用漢語朝自己的大副抱怨道:“這些荷蘭人到底是從哪知道我們有艘船上裝著精制面粉的?該死的,肯定是那些碼頭官員上船檢查時泄露的,我們得趕快走,不然會有更多的荷蘭商人涌來的,他們現在最見不得白花花的面粉了!”
大副心有余悸地看著那些像聞著血腥味的鯊魚一般涌過來的荷蘭掮客或小商人,深以為然地點頭說道:“我去催一催老張,讓他趕緊把客人訂購的藥品、止血繃帶、針織花邊、染色皮具結算完畢,我們的這一船精制面粉是里加商站打算向莫斯科王公推介用的,可不能在這里就被這些荷蘭人搶光。該死的,我們剛才就不應該讓所有船只都進港補給,現在小伙子們人都消失在碼頭酒館內了,一時半會兒哪找得齊!”
麥金萊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這使他的臉色再度不好看了起來,他現在越來越擔心里加商站訂購的那船精制面粉會被荷蘭人半途截走。
他的壞預感很快就起了作用,沒一會兒,一名穿著考究的荷蘭男子便在幾個隨從的簇擁下來到了麥金萊少尉的面前,看著他的臉,用荷蘭語說道:“我是康拉德·范博伊寧根,阿姆斯特丹的市議長(負責治安和法律的最高官員),同時也是荷蘭省的省議員,我剛才偶然聽我的仆人說這里出了一些小狀況,因此便順道過來看看。現在,我想已經很清楚這里發生的一切了,聽說你們的一艘弗魯特船上滿載最上等的精制面粉,這是事實嗎?”
麥金萊茫然地看著范博伊寧根,他聽不懂荷蘭語,不知道對方在說什么,但多少能夠猜到一些。不過他覺得此時還是裝傻比較好,期望能蒙混過關——可惜他的計劃很快就破產了,范博伊寧根身后一名戴著眼鏡的學者上前一步,將他的原話分別用法語、英語、葡萄牙語和西班牙語復述了一遍,因此他覺得裝不下去了,他確實是學過西班牙語的。
“是的,我們確實帶了一船精制面粉過來,你們的官員已經檢查過了,總共是520公噸,不過已經有人預定了。我們并沒有在阿姆斯特丹市場公開出售的意思,我們只是想在這里停留補給兩天。”麥金萊少尉用生硬的西班牙語說道。
“出售給我們把。”范博伊寧根用似是請求似是命令的語氣說道,“阿姆斯特丹需要這些面粉,我會為它們找到一些體面的買主的,不是碼頭上這些小商人,而是特里普家族的亨德里克,出身自荷蘭省最有聲譽的商人家族之一。”
“這…”麥金萊有些猶豫,他看得出這些荷蘭人是鐵了心要買他的這船面粉了——尤其是這些面粉主要還是以特等和一等面粉為主,歐洲此時絕對找不出這么雪白的高級貨,在物資逐漸短缺的阿姆斯特丹,這種緊俏商品不被人盯上才怪了。只不過這船貨是要運到里加港才算完成任務的,如果半途被荷蘭人截下,那就是麥金萊少尉的失職,這肯定會對他的前途產生影響,因此他還在猶豫著。
“您還在猶豫么,船長先生?”范博伊寧根有些不耐煩了。他出身名門,祖父曾經擔任過阿姆斯特丹的市長,本人在21歲時便就任了阿姆斯特丹市議會的書記官一職——這是一個令很多人艷羨的關鍵職位——而現在又是負責城市治安和司法工作的高級官員,前幾年又代表阿姆斯特丹市議員團加入了荷蘭省議會,是地方政治中的后起之秀,他能耐著性子與一個來自新大陸的、渾身臭烘烘的異教徒船長說這么長時間的話,自認已經是非常有禮貌了,因此他亟待對方給出令他滿意的回答。
但出人意料的是,這個東岸船長堅持原則,很堅定地向他搖了搖頭。
“對了,你們的全權特使莫三先生目前就在阿姆斯特丹呢,需要他向您來下命令嗎?”博伊寧根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但他依然耐著性子說道。
“莫三先生竟然也在這里?”麥金萊少尉有些吃驚,然后又很快肅容說道:“當然了!莫三先生是我國任命的駐歐洲特使,他擁有歐洲范圍內軍事、商業、外交方面的全權,如果由他來下命令的話,按照組織規定,我無法拒絕。”
莫三很快就來了。彼時他正與一些荷蘭商人們在商討著某些生意,結果被人告知了碼頭上發生的事,因此他很快便乘坐馬車趕了過來。
“出售給他們吧,他們給的價格很公道。”莫三用先用西班牙語命令道,然后又換了漢語,朝麥金萊少尉贊道:“少尉,我很欣賞你堅持原則的態度,請繼續保持,國家需要你這樣的人。不過現在么,我們正在與荷蘭人商討一些生意方面的事情,與這些可能規模很大的生意相比,莫斯科公國那邊的事情就可以暫緩一下了,不著急的。這一整船精制面粉出售給阿姆斯特丹的上流紳士,對我在這里拓展商務的行動是一種強有力的支持,謝謝你了,少尉。”
“這…這是我的職責。”麥金萊少尉聽了稱贊后有些少足無措,最后才向莫三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