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文明的火種,進步的象征。”魏鳴興輕輕撫摸著這臺看起來很舊的水力鋸床,用略帶顫抖的聲音說道:“它看起來使用過很多年頭了,有些破舊,一些零部件早就腐朽不堪,但我看得出來它仍然具備著強大的生命力,林肯”
“在呢。”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流放犯人當然在東岸日本公司的花名冊上,此君已在一次野外勞動中遇熊身亡曾經在舊大陸干過多年木匠,因篤信天主教并積極參與地下傳教活動而被流放,此時到了遠東,卻也是難得的技術人才了,尤其是在希望島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了。
“好好照顧它,盡快讓他工作起來。”魏鳴興說道。
“沒問題,頭兒。這次隨船來的還有不少零件,我看了看,足夠替換掉一些不堪用的部件了,我會讓它看起來棒棒的。唔,那邊的機器也一樣,我會好好照看的。”林肯瞟了眼那些水力刨床、腳踏式車床等舊式機械,滿懷信心地說道:“有了這些機器,我們就可以生產出比以前多得多的產品了,河對岸的那幫該死的野蠻人怎么和我們斗!”
“不要用野蠻人這么輕佻的稱呼,事實上我們中間就有許多印第安人,每個種族都有生活在陽光下的權力。人權,懂嗎?林肯,我要向你解釋多少遍?平等、自由、博愛是我們‘民主自由聯邦’的精髓,這不容許任何人踐踏。”魏鳴興苦口婆心地說道,但很顯然大胡子林肯沒聽進去,周圍人也很不理解,僅僅只是一些出身自魏博秋學生的干部對此有些贊同,但似乎贊同程度也很有限。
這些干部原本要么是魏博秋私下開班傳授的學生。要么是后來黑水交通學院(位于蝦夷地島)的畢業生,基本都是繼承了魏氏的所謂“新新”思想(當然這一點很可疑),立志到北美建立一個民主自由的理想國。這個理想國以來自遠東的明國、朝鮮及日本移民為主,輔以當地歸化的印第安人。組成一個人種混雜的國家,實行民主自由思想、松散聯邦制,打算在北美打造一個魏博秋口中的“大同世界”、“地上天國”。
只不過這些干部們在經歷了數年篳路藍縷、繁重艱苦、復雜勞心的建設工作后,早期的理想與熱情逐漸消退,人性中的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開始冒頭。尤其是在如今數量已達三千六百余的遠東移民的絕對數量優勢的影響下。他們的思想在某些方面也不可避免地與其趨同,因此這會乍聞魏鳴興要給印第安人人權,大家都顯得有些不以為然,只不過魏老師對他們一生影響甚大,這些人嘴上不會反對而已。
“魏市長,北邊鱈魚島上還有兩百多我們的同胞,這些人強烈要求放棄鱈魚島,移居到希望港來,因為那里的條件實在太艱苦了!他們不想繼續窩在那里捕魚、打獵、伐木,而是希望移居到溫暖的南方定居。我認為這樣的要求是合理的,我們應該接納他們,畢竟我們現在已在希望港周邊站住了腳,開辟了麥田、牧場和果園,已經有了接納這些漁民的資格和能力,是時候做出改變了,市場閣下,他們也是第一次航海的先驅者啊!”有人聽到魏鳴興在大談特談印第安人的事情,立刻忍不住插言道。
“哦?是喬納森船長啊!你本身便是市議會的議員,有權力向議會提出議案。只要獲得多數票通過,我不反對。只是,那里漁業資源豐富,對希望市乃至聯邦未來的發展極為重要。這些人一旦遷居過來,我們在當地便沒了落腳點,這真的合適嗎?要知道,希望市現在就像是一棵小樹苗,還沒長成參天大樹,我們每個人都必須為她貢獻自己應有的力量。”魏鳴興繼續開始了苦口婆心的勸說。而事實上鱈魚島在他對未來的規劃中確實也極為重要,是捕魚、捕鯨、捕海豹的基地,極為重要。
“不,我堅持!”喬納森船長說道,“事實上我的兄弟就在那里,我不想看到他繼續衰老下去,沒人有權力要求他犧牲下去,是時候把他們接過來了。我們既然有能力接納希望島上零散的印第安人,為何卻對鱈魚島上的同伴如此推脫呢?這不合情也不合理!我會向市議會提起議案的,市長閣下。”
魏鳴興聞言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信步走到一邊的燈塔處休息了起來。燈塔上有一套大型組合燈具,通過復雜的渠道從本土進口,用來給夜航的船只導航。不過在希望島這邊,這個被命名為“民主燈塔”的導航燈不是什么時候都點亮的,事實上他一年中大部分時候都不點亮,并且偽裝得很好,以至于曾經有兩艘西班牙大帆船途經希望島西側南下時都沒能發現。
燈塔外海闊天空,充滿靈性的海鷗在希望海峽上空上下翻飛,海岸邊不時有一些海獺冒出頭來,愜意地在自己的胸腹上敲砸著貝殼食用,端地是一副美麗的海岸秋景。
“興哥,魏伯伯是不是有意將華本德的隊伍調來這邊?”燈塔基座旁,嘴里嚼著草根的死黨趙天日找了過來,問道:“華本德手底下幾百人還是有的吧?這么些年訓練下來,戰斗力應是不差了,若調來希望島,我們就可徹底統治全島,并登陸上岸了。”
“你聽誰說的?”魏鳴興皺起了眉,說道:“你也是官了,別亂傳這類閑話,沒地降低自家威信。常春、華本德二人及其部伍都是國家經制部隊,換句話說就是花名冊上都有他們名字的,豈是這么容易掉包來希望島的?再說了,我聽聞父親希望在近兩年就集結人手突擊一把日本國的種子島,將上面的數千工匠及其家屬全部擄走,這對我們希望島的發展大業是至關重要的,而這無疑離不開常春、華本德二人的出力,這個時候將他們調走?可能嗎?動動腦子!別人云亦云。”
話說魏博秋想動種子島已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謀劃了很多年了,結果因為種種顧慮始終沒能下定決心。這會聽魏鳴興的意思,這廝應該是已經得了“失心瘋”,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大業,要開始進行冒險了,種子島可能是第一步,下面搞不好還有紀伊藩,總之他不搞出點事情來似乎是不大可能的了。
不過在遠東還有個梁向儉似乎一直在找他麻煩,因此魏某人多多少少還有些顧慮,不至于搞得太過火。而且這次廖逍遙廖司令在淮安府搞了四十五萬之多的移民,魏博秋似乎也頗為動心,想搞一些過來要知道,希望島現在才只有三千六百多移民呢,就這還是他魏某人多方籌集到的,且隱隱已經影響到了蝦夷地島的發展及東岸日本公司的經營。這會有了四十五萬新移民,怎么可能不令他魏副隊長動心呢?或許這也能稍稍抑制住他獨走的沖動吧。
“篳路藍縷、慘淡經營,我現在才體會到父輩們當初的艱難。”魏鳴興手撫著粗糙的松木結構燈塔基座,用感嘆的語氣說道:“當初登陸東岸的也不過才那么幾百號人,如今卻已經發展得這么興旺。我們現在有了這三四千人,卻仍然步履維艱,是我們才智不夠杰出嗎?還是我們不夠努力?抑或是我們沒有得到天尊的眷顧而不夠幸運?很多時候想起這些事,確實挺令人感到沮喪的…”
“擔心什么?”趙天日一天就不高興了,只聽他說道:“我們現在建立了一個初具規模的希望港,有議會、有法院、有政府、有安全機構,還能勉強養活三千多人,這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創舉了。看看海對岸的印第安人,他們發展了這么多年,有什么?什么都沒有!仍然是茹毛飲血的夢寐狀態!和他們相比,我們干得很不錯了。而且我們還在成長、還在發展、還在壯大,將來會建立更多的城鎮和港口,會有更多的市鎮議會,甚至會形成聯邦議會、國會,讓更多的人沐浴在自由、平等、博愛的光輝下,讓更多的人包括印第安人享受普世價值,我們終將會成功的,我相信這一天會到來!”
“我也相信,可現在印第安人不理解我們傳播文明的苦心,怎么辦?”魏鳴興有些苦惱地問道:“他們對我們很不信任,甚至還視我們為敵手,這很不好。”
“那就殺了他們!或者把他們關進監獄!”趙天日一臉嚴肅認真地說道,“死了的印第安人才是好印第安人,比如現在不服從我們的印第安人占了90,那很好,我們干掉這90,然后就能讓剩下的10的印第安人沐浴在自由的光輝下了。”
“這…”魏鳴興一時有些無語。趙天日的做法頗類本土對土著的清洗政策,而這也是其父親魏博秋很反對的,魏鳴興自然在感情上有些難以接受。他將目光從海峽對岸轉向了南方,那里是無邊無際的海洋,而在海洋的那一頭,應該就是東岸的領土了吧,那里的人們如今在忙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