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支規模不小的部隊低調行走在萊州鄉野間的小路上。.今天外面起了些薄霧,因此軍官們不得不將部隊緊緊收攏在一起。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支清一色穿著土黃色咔嘰布軍服的部隊,部隊共分五列,走在道路的正中間。
天氣已經有些寒冷了,道路兩側本應種起越冬小麥的田地內空空如也,長滿了大片大片的荒草,讓走在路上的一些士兵們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農田大面積拋荒,鄉間盜匪橫行,百姓紛紛遁走,當初陜西就是這個逑樣啊!
這些士兵上身穿著土黃色帶黃銅紐扣的軍服,下身是同樣土黃色帶紅色褲縫鑲邊的軍褲,小腿上打著白色的綁腿,腳上是沉重的翻毛大頭皮鞋。如果光從這上面看來,這支部隊的軍容還算整潔,似乎是一支強軍;但如果再加上他們手里拿著的亂七八糟的武器(長矛、大刀、武士刀、魚叉、鳥銃、弓箭等)、頭上戴著的亂七八糟的軍帽(草帽、大蓋帽、皮帽、斗笠、兜盔)的話,你就會發現他們和那些地方團練武裝沒什么兩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些人的精氣神比那些團練武裝要好上太多,從他們紅潤的臉色中可以看出他們至少能吃飽飯,可能還不時能吃到點肉。而他們每隔一段時間便在軍官的口令聲中集體喊起了口號,更是讓人覺得他們的士氣比那些鄉勇甚至明軍要強多了。若是那些長期連飯都吃不飽、餉錢更是無從談起的明軍對上他們的話,怕是用不了一時三刻就會敗下陣來,這年頭打仗,打的不就是士氣么!
跟在這支部隊后面的是由一輛輛驢車或騾車組成的車隊。這些車輛上裝載著大量的箭枝、鉛子、火藥桶、帳篷、鐵絲網、繃帶、消毒酒精、煤爐煤球、廚具、干糧等后勤輜重,大群軍夫隊的夫子們在照料著拉車的牲畜。一支約五百余人的騎兵部隊分散護衛在輜重部隊的兩側,他們騎著耐力十足的蒙古馬,慢慢行走在道路兩側空曠平整的麥田內。從面相上看來,這些人一半是色目人面孔,另一半則是明人面孔,身上穿的也都是土黃色的軍服,每人頭上還戴著一頂黑檐大蓋帽,腰間懸著一柄修長的軍刀。而那些色目人騎兵戰馬的鞍袋內,似乎還擱著一把很長的騎矛,這在如今可不多見!
車隊后面是二十門由挽馬拖拽著的火炮跑車,這里面有長管加農炮,也有短管榴彈炮,口徑也大小不一,從4磅到12磅都有。炮車里面放著炮彈、稱好重量的發射藥包、炮刷、通條、稱量器具等等器械,大約百來名炮手坐在最后十輛大車上面,無聊地望著遠處霧蒙蒙的原野。
炮兵部隊后面是十余名騎著戰馬、衣著光鮮的中高級軍官,他們看起來是這支部隊的指揮者。軍官們身后是數百名身穿土黃色軍服、頭戴大蓋帽、肩扛上好刺刀步槍的士兵,這些人步伐有力、目光堅定,行走途中一絲雜音也無,看起來甚是精銳。
走在最后的是大群身扛長矛的士兵,這些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隊列排得相當整齊,看起來平時艸練過很長時間的陣型。值得一提的是,他們手中長矛的長度很長,矛桿也很粗,一旦往前平舉起來幾乎可以當拒馬用,要不是扛著他們的人身形高大,看起來也頗為健壯,怕是也用不好這種沉重的兵器。
萊州鄉下的一些地主們站在自己莊子的圍墻上,戰戰兢兢地看著這支部隊快速路過,幾乎興不起任何一絲反抗的念頭。這是黃衣賊,是東岸海寇啊!看看他們拉著的那些大炮,天爺,這可是比那紅夷大炮還要厲害的黃夷大炮啊!這外面過兵過了足足半個時辰,天知道這些黃衣海寇是出去打哪家,這次估計出動了大幾千人,這兵力怕是連萊州城都能打下來了吧?
算了,還是自己顧好自己吧,反正倒霉的不是我家。這東岸海寇黃衣賊是沒治了,先前幾百人的時候就敢橫行鄉里,如今看這聲勢竟然愈發壯大,看來非大清的王師到來不能解決了。可恨那新據登州城的副總兵楊威,竟然和曾經招撫他的曾化龍是一路貨色,上個月還敢派兵去寧海州一帶轉悠,不料被這黃衣賊軍警告一番后這個月就只敢縮在城中再不敢冒頭了。不知那膠州的柯總鎮麾下的大軍如何,聽說這支部隊的老底子可追溯到當年大清的天佑軍、天助軍,打仗是端地厲害,遠不是那叫花子一般的前明軍隊可比。看來也只有柯總鎮能打一打這東岸黃衣海寇了,只可惜楊威這廝據登州這種名城卻又屢拒大清登萊巡撫陳錦的招降,而柯大人也正率軍趕赴青州一帶剿賊,短時間內怕是回不了萊州。可惜了,真真是可惜了。
庫爾漢帶著幾名庫頁島土著出身的騎兵從迷霧中疾馳而回,在遠遠地和護衛的騎兵對過口令后,他們被允許靠近了中軍。
“由翟小山出面,已經聯系上翟五和尚的人了,他們帶了不到兩千人去了青州,目前大概在樂安一帶。趙應元幾天前帶了數千人馬前往益都(即青州城),說是因為部卒家屬們都在青州城中,因此帶人去向王鰲永請降。不過據翟五和尚私下里說,這趙應元怕是假降,李自成派在他軍中的那個特使楊王休應該在這個過程中起了關鍵作用。”和庫爾漢一起出發的情報參謀如是向本次行動的最高長官莫茗匯報。
“這翟五和尚倒是有意思,如此機密之事都能向我們透露,這趙應元找他們這幫人共事也真是所托非人啊,早晚要因行事不密被害死。”莫茗簡單評價了一下趙應元、翟五和尚等人,然后轉頭朝身側的陸軍第104連連長茅德勝、105連連長李仁軍、新立的騎兵大隊隊長楊明陽說道:“這次我們的目的就是去青州攪混水的。能配合趙應元這廝把青州奪下來那是最好了,奪不下來的話就在附近把動靜鬧鬧大,鬧得越大越好。山東離燕京才多遠,這里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滿清緊張不已,更何況現在他們的主力部隊正陸續開往山西,準備與李自成展開大會戰。我們這時候給他們上上眼藥,分擔一下李自成的壓力,讓其不至于快速落敗也是好的。但也有一個原則,那就是不打硬仗、不打消耗戰,軟柿子可以捏一捏,若是敵軍抵抗堅決那就繞開。總之我們是策應,不是為了趙應元,也不是為了大順,是為了我們自己,這山東局面越混沌越好。”
這本是出發前就定下的基調,幾名帶兵主官自然是沒有意見。大家之前早就商議過了,這次趙應元打青州城,東岸人便去青州其他州縣鄉下轉悠,一邊收集糧草一邊打擊降清的地方勢力。那些地方縉紳武裝戰力、士氣都羸弱得很,在東岸人看來實在不堪一擊,甚至連挺身隊的士兵們都不如。其實這樣也好,可以讓挺身隊練練兵,通過虐菜積累一些自信心,對以后戰力的提升有好處。
同理,新來的那些騎兵也是如此。此次莫茗將新來的350多名波蘭雇傭兵整編了一下,這些人基本都是騎兵,莫茗將其中戰斗經驗較為豐富的250人抽調了出來,與250名李振綱帶來的騎兵一同組成了一個騎兵大隊。大隊長由穿越眾軍官楊明陽擔任,副大隊長分別由一名波蘭老兵和從挺身隊1大隊調過來的裴欽擔任。
由于東岸人這兩年多時間總共才從本土、馬島、南非的軍馬場成功調過來十余匹馬,這些馬目前都要留在后方配種,以改善本地蒙古馬、朝鮮矮馬的品種,因此這些騎兵目前仍然只能騎乘著從山丹人那里交易過來的蒙古馬。這讓以重甲騎兵著稱、沖擊力極強的波蘭騎兵頓時沒有了用武之地,因此他們目前紛紛轉職成了輕騎兵,主要使用軍刀、手槍與敵進行近距離格斗,偶爾使用騎矛沖擊一下處于崩潰邊緣的敵軍步陣。好在他們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兵了,近距離格斗的手藝也相當強,士氣也還可以,因此這支騎兵部隊可遠比那些挺身隊的步卒戰斗力強多了。
李闖的形勢現在很不樂觀,青海、甘肅一帶持續不斷的戰爭牽制了他很大一部分主力,而南邊張獻忠目前也正在厲兵秣馬,劍指漢中,準備捅老李菊花。處于大順控制之下的豫西豫南情況也不是很妙,南明軍隊在史可法的嚴令催促之下開始進攻大順控制下的州縣,當地小股大順地方兵馬抵敵不住,開始且戰且退。而在雙方主力云集的山西戰場,隨著八旗勁旅次第而來,加上地方武裝后兵力已經高達十五萬以上的清軍對李過、陳永福等人的大順軍團構成了巨大的數量優勢。戰力本就不如八旗軍,現在就連數量都不到人家一半,再加上人家還調了大量紅衣大炮過來,火力上也多有不如,這仗已經很危險了。
因此,不愿意看到李自成速敗、清軍迅速統一北方的東岸人決定在山東搞搞事,攪出一些名堂來,好分散一下清軍的注意力,如果能分散其兵力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