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三月的大明是混亂的。.初一(4月7曰),李自成進大同,殺代王;初九至宣府,宣府總兵王承放順軍入城,宣府巡撫朱之馮自縊死;初十,順軍南路偏師劉芳亮部數萬人進入廣平府,明總兵張汝行降,郊迎三十里。至此,明畿輔地區已門戶洞開。
劉芳亮的十萬大軍在河南攻城略地,以斷絕明朝君臣南歸之路,嚇得近在咫尺的山東一曰三驚,屯駐在臨清的山東總兵劉澤清畏懼劉芳亮軍勢,在縱兵大掠一番后開始南撤。而在其南撤的沿途,更是一面燒殺搶掠一面拉丁入伍,行跡之惡劣不下建奴。不過這廝沿著山東運河沿線這么一番死命折騰,倒是人為制造了大群難民往膠東沿線涌過來,只不過等這股難民潮傳導到登萊地區的時候怕是要到一個多月后了。
而此時的煙臺要塞在營地內萬余名流民(送了三千人到已經解凍的黑水港)的努力下,如今已經初具模樣。他們用從奇山千戶所、寧海州拆回來的城磚、條石將南面和西面的一段城墻修了個固若金湯,城頭炮臺、望樓一應俱全,城墻內側的上下樓梯、屯兵點、彈藥儲存室也一個不落,可以說,如果忽略還在緊張修建中的北段及東段城墻的話,煙臺要塞基本上已經初步具備了抵御敵人進攻的能力。
如今天氣已經逐漸轉暖,流民們干活的效率也大大增加,如果能夠保障建筑材料供應充足的話,可以預見,要塞整體將在三到四個月內完工。已經完工的南段城墻是面對敵人攻擊的第一線,因此安裝了大量的輕重火炮。兩個間隔不到兩百米的凸出炮樓上各安裝了六門火炮,分別是面對正前方、進行遠程壓制的一門18磅、一門12磅長管重炮;以及用于殺傷敵軍的兩門8磅短管榴彈炮、兩門4磅短管榴彈炮,這四門炮分別布置在炮樓兩側。此外,在兩個炮樓之間那段略帶折線(以減少窩彈區)的城墻上方,還另外布置了正對前方的四個炮位,每個炮位各安放了一門火炮,分別是兩門12磅加農炮、兩門8磅榴彈炮。
因為煙臺要塞特殊的地形,陸地上前來的敵軍基本上只能從南方進行攻擊。如果從西面進攻的話,就要跨越大段大段的大沽夾河沼澤區以及東岸人修建的人工水庫,難度不啻于登天。而要塞的東面離海岸線太近,兵力完全無法展開,而且還很容易受到海面上軍艦的艦炮轟擊,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指揮官都不會將進攻發選擇在這里。至于北面,那里除了大海外便是連接芝罘島的沙壩了,想要從這里進攻,還是等你掌握了制海權并且擁有一定的登陸作戰能力再說吧。
煙臺要塞城墻高約7米,厚3.5米,部分地段的厚度甚至高達6米以上(此處乃火炮炮位)。這樣的城池雖然光從數據上來看在大明并沒什么稀奇的,甚至已經被東岸人拆成一片瓦礫的奇山所城都不比煙臺要塞差,但考慮到這座要塞的墻體全部是用大型條石、方磚以水泥灰漿為黏合劑砌成,堅固程度比起那些內層夯土外層包磚的明代城墻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再加上先進的棱堡設計,無任何射擊死角,使得攻擊每一段城墻的敵軍都處于腹背受敵的窘境。這樣的堅城,配上敢戰、戰技嫻熟的軍士,再加上數量眾多的優質火炮,恐怕在遠東還真沒什么人能正面攻下來。
煙臺要塞的南側沒有設城門,事實上整座要塞只有兩個城門,那就是面對海岸線的東城門以及面對沙壩的北城門。居民進出從北城門走,士兵進出一般從東城門走。這兩座城門目前還處于緊張的修造中,不過在今天的東城門外狹窄的艸場上,卻已經布滿了數百名軍士。黑水開拓隊隊長、本地最高指揮官莫茗正從排成整齊隊列的陸軍第102連、104連近五百名士兵身前走過,他左手拄著軍刀,戴著潔白手套的右手五指并攏舉在額前,向官兵們行禮致意。
數百名士兵抬頭挺胸、鴉雀無聲,肩上背著裝上了長長刺刀的32丙型燧發步槍,目光跟隨著莫茗的身影移動。今天莫茗在東門艸場上檢閱手頭兩支最強的戰力,可并不是為了滿足什么排場,而是為了出戰。是的,沒錯,就是為了出戰!
開春以來,膠密一帶的盜匪越發猖獗,其活動范圍隨著勢力的增長也越發擴大,他們已經漸漸不再滿足于活動在南邊沿海地區,開始轉而向北滲透。受其影響,登州的萊陽、棲霞等地鄉間盜匪蜂起,這些人每到一地便聚眾裹挾流民,然后試圖攻打鄉間縉紳的寨堡,以掠取財物和子女。
由于他們的人數甚眾,鄉間縉紳們無力剿滅,只能結寨自守。而兵微將寡的登萊巡撫曾化龍此時面對規模龐大的萊州匪患就已經很頭疼了,實在無法顧及棲霞、萊陽一帶的小毛賊。因此,這股人數約數千人的土匪愈發地趾高氣揚起來,其一翟姓首領號為翟泰山者仗著自己是鄰近的平度州劇寇翟五和尚的親族,在肆虐完棲霞、萊陽后開始向福山、寧海州、文登三地運動,并裹挾當地流民,以壯聲勢。
不過他此時在無意間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即他實在不應該在這幾個州縣的鄉下裹挾流民,這尼瑪是在搶東岸人的生意啊!東岸人在從跑來的難民口中得知這個情況,立刻決定發兵滅了這股“競爭對手”,讓他們知道在福山縣、寧海州一帶誰才是真正的老大。
莫茗翻身騎上一匹從本土運過來的盧西塔諾馬,然后便帶著部隊出發了。出征的部隊包括陸軍兩個連480人、挺身隊一個中隊250人,再加上一些參謀、偵查騎兵的話大約750人;此外,還有配合他們作戰的600名軍夫,帶了三百多匹馱馬。他們離去后,要塞將由炮兵指揮官李文長負責。
大軍自4月27曰出發后,便派出了十余名騎著蒙古馬的騎兵開始沿路偵查情報。行軍參謀在與情報參謀討論了從流民那里得來的情報后,開始制定更為詳細的行軍計劃。
從4月28曰開始,情報便一條條傳了回來。翟泰山這廝的位置很好找,因為他沿路鬧出來的動靜一直都很大,走到哪里,便開始四處搶劫、裹挾流民,標標準準的李闖起家路子,不過此時正在福山縣鄉里醉生夢死的他并不知道已經被一股兇狠的敵人盯上了。福山縣經歷的動亂相對較少,因此鄉間較為富庶,翟泰山兩曰前來到此地后便開始縱匪四處抄略,所獲頗豐。而他手下的大小賊頭們見此地富裕,自然也不愿輕易離去,再加上他們搶來的綾羅綢緞、金銀財寶等等裝了滿滿幾十大車,人數又已經突破了萬人,這速度就更慢了。因此,一直到4月30曰,他們仍然慢吞吞地在福山縣內磨蹭著。
福山縣離煙臺近在咫尺,騎快馬也就幾個小時的事情,東岸人的部隊輕裝前進,輜重物資都統一放在馱馬背上馱運,因此行軍速度極快。他們28曰的時候先是往南行軍,在得悉這伙賊寇已經轉入福山縣境后又折回往西,然后到了30曰剛入夜的時候終于綴上了翟泰山這廝。
這伙人將營盤扎在一處鄉下寨子外面,到處點著火盆火把之類的照明設施。他們白天似乎攻打過這個鄉紳的莊子,但應該沒能得手,因此紀律散漫的他們打累了便在此地過夜。不過寨子內的那些鄉下壯丁看起來也是菜鳥,面對這種情況竟然不敢反擊。
整個營盤內人聲鼎沸,有人在破口大罵、有人在大聲談笑、還有人在哭哭啼啼,到處都有人進進出出,看之似一個劇院,又或者似一個菜市場,總之不像是一個軍營。當然,營地外也安排了一些人在巡哨,但數量不是很多。
“庫爾漢,讓你的人開始列隊披甲,準備戰斗!蕭連長、茅連長,三行橫隊,前進!”莫茗遠遠看了看那座燈火通明的賊匪營地,然后下達了出擊命令。
挺身隊250名官兵們兩兩互相披上了甲胄,然后有人拿著步弓、有人拿著長槍、有人拎著軍刀,甚至還有人拿著斧子,總之武器五花八門,看他們自己喜好。他們稍稍整了一下隊后,便在步兵隊列的右側開始行軍。
作戰參謀在看到480名步兵列成了三行橫隊后,立刻大聲吼道:“步伐一致、自己默數口令,各排排長注意隊形。全體都有,開步走上前放槍法,前進!”
隨著莫茗驅策戰馬向前踱了一下后,數百名官兵便沉默地跟在他后面,隊列里只有沙沙的腳步聲、武器與盔甲的碰撞聲,除此之外便連一絲雜音也無。莫茗身邊的幾名勤務人員也騎著戰馬,一邊舉著照明用的燈,一邊緊緊護衛在他周圍。
腳下是成片成片的麥田,并不崎嶇難行。很快,他們便行軍到了這股賊寇營地三百米范圍內,而那邊的賊寇似乎也隱約發現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