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2年1月10日,大雨。
葡萄牙人的船只已經走了好幾天了。新來的3022名明人中去掉一些濫竽充數的朝鮮人、日本人后,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后史欽杰仍然為他們向葡萄牙人支付了總計約90萬元的費用。其中,86萬元是移民費用,而剩下的4萬元則是用來支付一些購買的東方樹苗、農作物種子和牲畜的費用。這些種子在將來都會發揮極大的作用,比如那些荔枝樹苗,新華夏這個地方特別適合這種作物的生長,假以時日必將成為本地的一大特產。
除了荔枝之外,還有新大陸的腰果、咖啡、可可、煙草等等,都是可以在本地大量種植的經濟作物。至于甘蔗這種東西,雖然氣候適合,不過實在太過于耗費地力,暫時被史欽杰忍痛放棄了。
雨季來臨后,新華夏地區的大部分戶外活動都已經停止,不過這并不代表大家都沒有事做。除了“下刀子也不能停”的海防炮臺及陸防要塞的修建之外,椰樹溪邊的木材加工廠內、新華堡城外的磚窯廠、水泥廠和石灰廠內,以及碼頭附近的修船所內,到處是忙忙碌碌的明人移民。這些移民在修養了一段時間后,現在已經開始被組織起來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計了。他們白天在各處干活,晚上還要上夜校被統一教授一些主要是生活常用語的語言課,此外還有衛生常識、熱帶生活注意事項以及政府律令等課程。
這樣的集體生活可能將伴隨他們最長幾個月的時間,直到前來接他們去本土的船只抵達為止。到了那時候,身體狀況好的優先走、語言和其他方面學習好的其次。給他們上課的政府工作人員也不斷向他們描繪本土的土地多么廣闊、生活條件多么優越、當然規矩也很重等等,以這些內容不停地對這些新移民進行思想方面的教育。
凱爾中士不緊不慢地走在廠房內。此時時間已近中午,但這已經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幸好制作磚坯的廠房建在地勢較高處,周圍排水設施也一應俱全,因此倒也不虞廠房遭到雨水浸泡。廠房是磚木混合結構,部分承重墻體或柱子由磚石砌成,而其余部分則是由劣質木板和茅草草草而就。房頂鋪滿了防水油布和茅草。四周的墻體上開了很多小窗,大部分窗戶只糊了一層油紙,只有少數幾個窗戶上才鑲嵌了一些玻璃——這可是好不容易從本土運過來的透明玻璃,運氣好才沒有在長途海上運輸中破碎。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讓人開始擔心廠房后部那些由油紙糊好的窗戶能否抵擋住如此猛烈的雨勢。廠房內很多地方都灑了石灰。這是為了吸收空氣中的潮氣。雨季就是這么討厭,空氣濕度極大,這對于此處三百多名制作磚坯的工人們來說絕對不是什么令人感到高興的事。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制作的磚坯在燒制時破損率極大,而且很多時候會燒出“面包磚”等不規則形狀的磚塊出來。而這,毫無疑問會招來工頭們的斥責與打罵。
凱爾中士隨便看了幾眼,便發現這些灑在各個角落的生石灰很多都受潮反應掉了。空氣實在太潮濕了。就連廠房內部的墻壁上都長了不少青苔。天上的烏云依然沒有一絲要消散的意思,屋內有些昏暗,凱爾中士命工頭點起了火盆。這才亮堂了一些。制作磚坯的廠房一個有五個,這只是其中之一,五個廠房加起來共有約1600多名工人在制作磚坯,規模可謂極大。如果他們的技能都很熟練的話。一年制作個近四千萬塊磚頭將不成問題。而磚頭這種物資,對于東岸人尤其是海外殖民地的東岸人來說,絕對是戰略級別的物資。沒有磚頭就什么也沒有,難道你想學荷蘭人那樣弄一些粘土和石頭來修筑城墻?
這1600多名制磚工人可不全是那些八旗奴隸,他們的總數加起來還沒1600人呢。這里面大部分都是后來的明國移民,少部分八旗熟練工留在這里以老帶新,教他們如何快速、保質保量地制作出合格的各種用途的磚坯。而大部分八旗工人此時已經被調派到了海灣口。正在那里冒雨排水、砍樹、修建未完工的部分海防要塞。由此可見,掌握一門技術是多么地重要,就比如眼前的這些八旗奴隸,他們就因為制作磚坯技術好、速度快,就得到了機會留在廠房內帶徒弟。而不用像他們的那些同胞一樣,去到海灣口原始森林密布的地方砍伐樹木、清理空地等等,要知道,這可是要冒得瘧疾的風險的。
這邊的一千多明國移民大部分是女人和小孩,畢竟制作磚坯不是什么重體力活,對于他們來說,這些活還是能夠勝任的。凱爾中士仔細觀察著,這些人普遍營養不良,女人瘦弱干癟,小孩更是顴骨突出、瘦骨嶙峋的模樣。不過看得出來,在吃了一個星期的飽飯后,這些人的氣色都明顯好轉了不少。這一個星期來,所有人紅薯玉米粥一天三頓管飽,小孩還能額外得到一杯牛奶和一塊咸魚,這日子和以前在大明那暗無天日的生活相比簡直像是不真實的一般。
一邊是為了一點能活下去的吃食就能互相搶掠、廝殺、易子而食;一邊是干凈整潔的房屋、衣物,只要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計就頓頓都能吃上那種香甜的“芋頭”和金燦燦的“大米”,娃兒們還能喝上牛奶、吃上魚肉。在很多明人百姓的眼里,就算是大明的皇帝頓頓也就只能吃這些東西吧,嗯,可能皇帝還能多吃幾個肉餅。難道這就是那位來給大伙兒上課的官爺說的什么“工業社會”、“科學管理”、“生產力”等什么東東給整出來的差距?
人說“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這話放在如今也一樣適用。老百姓是最講究實際的,他們不懂什么“華夷大防”、什么“忠君愛國”,飯都吃不上了,哪還顧得了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就算眼前這些人都是蠻子,那又如何?他們給自己新衣服穿、給自己地方住、給自己飯吃、教自己手藝,而且據說他們中那些領頭的大官原本也是來自中土的炎黃后裔,和大伙兒流一樣的血,那樣也就難怪他們對大伙兒這么好了,果然是自己人啊!
眼前這一千多明人剛來磚窯廠三四天,很多人制作磚坯已經很是像模像樣了,學習的進度比當初那些八旗奴隸快多了。這些人每天工作14小時,其中8小時在干活,6小時學習。每天差不多能制作十幾萬塊磚坯,按照三天燒一窯的節奏,每窯他們都能為新華夏殖民地各處的工地提供40多萬塊的各類紅磚,有力保障了殖民地的各項建設。
一些馬來奴隸在監工的監督下低著頭走進了廠房內,他們將陰干好的磚坯小心地碼放在平板牛車上,然后馭使著牛車離開廠房,通過一道長長的封閉式連廊走向大約幾十米以外的輪窯,等待那邊的奴隸工們將這些磚坯按照工頭的指點一一碼放進窯內,然后點火燒制。而燒制好的磚塊,則統一堆放在一處平地上,等待著施工工地派人來拉。
凱爾中士在整個廠房內都轉了一圈后,命令工頭們將房間內的石灰更換一下,接著便穿戴上油布雨披,在幾個隨從的陪同下離開了磚窯廠,向鄰近的椰樹溪畔的木材加工廠而去。木材加工廠附近、椰樹溪上游地段有好幾個歸他負責的伐木營地,大約兩百多八旗奴隸在此地伐木,然后就地去除無用的樹枝、扒掉樹皮,一切處理妥當后再順著椰樹溪拉到下游的木材加工廠內去進行處理。目前新華夏殖民地采伐的樹木,大約50的原木是只做初步的防腐、防蟲處理后就送往本土;剩下的50則在木材加工廠內進行烘干處理,烘干完畢的木材部分留在本地使用,部分則和那些原木一樣被返航的運輸船拉到南非或本土,供那邊使用。
凱爾中士將自己的雨披緊了緊,袖口和褲口都用繩子牢牢扎緊了,就連臉部都用毛巾遮了一下,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伐木營地位于東南邊的森林邊緣,環境極為復雜。雖然那邊的很多水坑已經被填平掉了,不過最近連降大雨,森林里積水之處眾多,難免孳生大量蚊蟲,他可不想像最近他管理下的幾個得了瘧疾的八旗奴隸一樣,整天縮在衛生所的角落內打擺子。雖然以他的級別是有資格得到藥物救治的,不過那也得遭一通罪不是,最可怕的是當時不能根治,那么以后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野外一片白茫茫的,四處都籠罩在濃密的雨霧之中,河岸邊的土地有些濕滑,凱爾中士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因為雨水長時間浸泡而軟化的泥土公路上,足足花了半個多小時才趕到了伐木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