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岸布的銷售仍在繼續。
中午時分,帕斯奎爾商店出售廉價、優質白棉布的消息在整座城市內持續發酵。棉布價格已經二十多年沒有過任何變動了,帕斯奎爾家族的這一舉動被許多人當做新鮮談資,消息也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向城市內的各個角落,甚至開始越過城市,向遙遠的鄉村地區蔓延。
下午商店重新開業后,不到十分鐘時間,整個商店便被蜂擁而來的消費者們擠爆。許多小市民們揮舞著手臂,手里捧著挑選好的棉布,大聲叫喊;一些自詡身份的中產階級穿著禮服在人群中被擠得東倒西歪,當然,他們手里也捧著一些棉布。
看到如此火爆的銷售場面,米歇爾立刻增派了十多名雇工到商店內維持秩序。這些消費者們害怕帕斯奎爾家族的“降價銷售”只有這么短短的一回,又或者是布匹的存量有限,因此普遍都在第一時間內購買了兩三匹以上的棉布。他們很快便搶光了貨架上的棉布,帕斯奎爾商店的店員們從后面倉庫內搬進來一捆又一捆的貨物,干脆也不上架了,直接打開包裝就地開始售賣,場面異常火爆。
整個下午,商店內共零賣出了約800匹棉布,回籠資金近400法郎。與零售的火爆場面相對的是,批發銷售卻不是很盡如人意。整個下午不過才賣出去了1000匹,這是幾個小型貿易商人們集資購買的,對于他們果決的行為,在旁邊全程觀看的許信與莫茗二人給予了很高的贊揚。
6月10日這一天,東岸棉布的總銷售量超過了一萬匹。這個成績在大家的預料之中,雖然批發銷售目前還不是很給力,但是這才剛開始,大家并不急,一切慢慢來。
6月11日,經過昨天一天瘋狂的采購,波爾多的市民們大多偃旗息鼓,全天的零售量只有昨天的一半,約500匹。批發銷售依然沒有太大的起色,全天又是只賣出了1000匹,同樣是冒險激進的小商人們集資購買。
到了6月12日后,得到消息的外地商人紛紛涌進了波爾多城。他們一邊四處打探消息,一邊躍躍欲試。價廉物美的東岸布推出后,傳統的本地手工織布及印度棉布顯然會被擠占得沒有了市場,那么這個時候再不加大進口注定要壟斷市場的東岸布還做什么!
唯一可慮的可能就是政策風險了,也許那幫老爺們某天因為分贓不均而開始封殺東岸布,那么自己的這筆投資就很成問題了。當然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自己要么將這些布販賣到別的省區,要么就偷偷私賣,總之是有很多手段來避免風險的。
很快,第一個外地商人向帕斯奎爾家族豪氣地購買了2000匹棉布,然后裝運走人,似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這些棉布帶回家鄉銷售好大賺一筆。有了人帶頭,其他人自然不會再猶豫徘徊。實力足的直接采購,實力不足的聯合出資,總之一整天時間,這些外地商人們買走了整整六千匹東岸白棉布。
三天時間銷售出去了約16700余匹棉布,這是一個驚人的成績。其中差不多約有一半流進了波爾多的市場,這導致短期內市場上大量充斥著價廉物美的東岸紡織品。質量粗劣的本地紡織品和價格昂貴的印度棉布完全銷售不出去,傳統的紡織工場主們與他們的貿易商盟友們叫苦不迭。
一大堆商品砸在自己手里,根本賣不動,這些被套牢的商人們欲哭無淚。特別是一些舉債做生意的商人,這個時候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債主上門逼債,那么自己就只有破產一途了。
當然,他們的債主們又怎么會不知道如今這股愈演愈烈的棉布風潮呢,他們此時正瞪著一雙碩大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債務人呢,甚至有些擔心本金安全的債權人已經性急地開始上門逼債了。
為了應付債權人的逼債要求,一些急于回籠資金的商人們無奈之下痛下決心,開始以低于東岸布售價的價格大量拋售手頭的積壓棉布。他們的售價定的極低,很多都只有5蘇、6蘇、7蘇,完全是虧本大甩賣的架勢,這一次他們的低價策略引爆了那些手頭有閑錢的普通勞動者階層的消費欲望,所以這些商人們多少還是處理掉了一些積壓商品,回籠了部分資金。
不過他們的拋售行為還是在短期內引發了市場的恐慌情緒。
6月13日這一天,東岸布的銷售平穩之中略有下滑,全天零售出去了不到200匹棉布,批發銷售數量為2000匹。與之相對應的是,市場上的本地棉布的價格則開始了崩盤式下跌,起初低價拋售的商人們還多半是以7蘇、6蘇的價格拋售,但是到了后來,隨著越來越多的商人加入拋售行動,本地棉布的售價也越來越低。到傍晚時分,甚至有些商店根本不關門,并掛出了4蘇6丹尼爾每匹的超低價格進行瘋狂甩賣,不理性的恐慌感蔓延到了市場的每個角落。
這一天波爾多的消費者們是幸福的。有錢的可以去買那些價廉物美的東岸布,沒錢的可以去買那些曾經價格高高在上、如今卻便宜得不可思議仿佛白送一樣的本地紡織品,總之,你都可以輕易地買到你所需要的東西。
6月14日,本地的大貿易商及紡織工場主的代表們再也坐不住了。這幾天他們雖然在努力勸說那些小商人們不要虧本甩賣,但是收效甚微。他們雖然沒有虧本甩賣,但是倉庫里大量的棉布積壓在那,占用了大量的資金,想想就夠頭疼的。
為此,他們在試圖召開旨在打壓、封殺東岸布的紡織行會會議失敗后,馬上就聯合了起來向市長和稅務官請求干預目前已經完全脫離他們掌控的棉布市場。市長先生和稅務官大人在仔細聽取他們的匯報后只是不痛不癢地表示,這件事情他們會著手進行調查,請這些商人與工場主們稍安勿躁。
聽到這樣的官樣答復后,他們頓時心中一涼,接著泛起的便是無比的失望與憤怒。一些人回去后繼續苦思對策,而另一些人尤其是那些大貿易商們的心態則起了微妙的變化。
政府的態度他們已經知曉了,而這也正是值得人玩味的地方。想到這里,這些大貿易商們也不再猶豫了,他們一邊命令家人加入拋售本地棉布的狂潮,一邊開始派人與以帕斯奎爾家族為代表的利益階層進行私下的接觸。
朱利安等人當然不會傻到將這些無論是資金實力還是銷售渠道都相當拔尖的大型貿易商們推到敵人的懷抱里,雙方幾乎是在一夜之間里達成了媾和。兩家大型貿易商聯合買走了倉庫內剩余的六千匹東岸白棉布,算是正式遞交了投名狀。朱利安給他們的是與其他商人一視同仁的價格:9蘇/匹。
從6月10日到今天,時間不過才過去短短的五天,但是帕斯奎爾家族手頭的兩萬六千匹棉布除了仍放在商店內零售的近千匹外,其余的已經全部銷售一空。如此順利的銷售行動令朱利安、許信等人欣喜異常,這得益于東岸布優良的品質和低廉的價格,以及朱利安等人前期進行的大量的鋪墊工作。
銷售掉整整兩萬五千匹棉布,銷售收入約為11700多法郎,刨除人工、銷售費用以及要支付給東岸共和國的貨款,凈得利潤2600多法郎。這筆巨大的財富無論是放在哪里,都是一筆惹人眼紅的財富。
要知道,在此時人均收入高于法國的英國,一個人年收入達到20英鎊以上,在繳納盾牌錢(免服兵役)后,即有資格(僅僅是有資格而已)成為貴族成員。英國大商人威廉·邦德在1569年給國王貸款1500英鎊(國王還缺1500英鎊…);1576年他死后留給女兒嫁妝1000鎊,留給妻子和兒子4200鎊現款,后來他兒子憑借這筆錢和人合資創辦了東地公司,成為東地公司第一批特許商人。
2600多法郎相當于3200多英鎊,這已經是一筆巨額財富了。更關鍵的是,以朱利安為代表的“買辦階級”只是動用了一下自己的權勢與人脈關系,便輕松地賺得了這許多的金錢,實在是太愜意不過了。
當然了,需要分錢的人很多。比如紡織行會的弗洛雷斯先生,以及能量很大的洛里斯男爵。此外,一些大人物那里也需要打點,最后真正能著落到手上的可能也就是幾百法郎而已,但是朱利安已經無比滿足了。
在這個時候,他是如此迫不及待地盼望著前往東方港拉貨的“夜鶯”號趕快回來,因為那上面還裝載著意味著大筆財富的數萬匹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