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上旬,裝載著大量東岸商品的“蝴蝶”號商船緩緩停靠在了波爾多碼頭。為了保密,帕斯奎爾家族直接從鄉下莊園內派出了大批農奴到碼頭上卸貨。
四磅炮、六磅炮以及八磅炮這些陸軍野戰輕型炮是東岸共和國貿易部經久不衰的出口商品。這種經由俄國人使用而在斯摩棱斯克戰爭中大放異彩的火炮的名氣如今開始蔓延到萊茵蘭與法蘭西地區,帕斯奎爾家族一次便采購了二十多門火炮。除了這些火炮之外,剩下的是軍工出口“老三樣”里的另外兩樣:軍刀和盔甲。
除此之外,“蝴蝶”號船艙內還裝載了250噸土豆和一些皮毛。當然,這些貨物都不是帕斯奎爾家族所關注的焦點,他們的目光集中在船艙內另外一些疊放得整整齊齊的木箱子上。
被打磨得光滑無比的木箱子散發著松木特有的清香,帕斯奎爾家族的農奴們在上級的指揮下快速地將這些箱子轉移到停靠在大船旁邊的許多小船上,然后這些小船便以飛快的速度離開碼頭,沿著縱橫的港汊駛進了一間用大塊條石砌成沿河倉庫內,這是他們家族紡織工場的倉庫。
此時在這間倉庫內,大群雇工們正將一個個松木箱子撬開,然后將箱子內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白色棉布整理出來,放到貨架上。整個過程中沒有人說話,倉庫內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雜亂的腳步聲。
許信和朱利安站在倉庫一角,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許,不得不承認,無論是你們生產棉布的速度還是所生產出來的棉布的品質,都足以讓其他人感到吃驚。”朱利安轉頭望向許信,眨巴著眼睛說道:“三個月生產出了超過兩萬匹棉布,質量還是那么一如既往地穩定,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許信笑了笑:“加上之前的五千匹棉布,我們現在手頭的存貨已經達到了兩萬六千匹。有了這批貨物,已經足夠撬動市場了。”
“你準備怎么做?”朱利安問道,呼吸也略有些急促起立。
“不是我準備怎么做,你們統一意見了么?”許信有些不滿地問道,“上個月我才在寶萊夫人的沙龍里見到過洛里斯男爵一回,他似乎迷上了那個女人,心思似乎完全不在生意上,即便是年邁的弗洛雷斯先生也要比他更為上心。”
朱利安有些尷尬,因為他也常去那個女人舉辦的沙龍里鬼混。“是的,我父親與弗洛雷斯先生、洛里斯男爵達成了一致,他們決定一致支持我們的‘戰爭’。是的,這是一場‘戰爭’,勝利者贏得一切,失敗者黯然退場。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路德維格那個可惡的猶太人失望、沮喪的嘴臉了,這想想就讓人覺得興奮啊。”
“在這之前我們最好先把所有困難都預想一遍。路德維格那個老家伙資金實力雄厚,在波爾多也經營了很多年,紡織業雖然在他的財富比例中占的份額并不是很高,但他也不是輕易放棄認輸的人。我們還是多想想他的反擊手段吧。”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主持這么大規模的貿易戰對許信來說都還是第一次,因此他的信心并不是那么充足,尤其是在這場經濟戰即將發動的前夜,他的內心還是充滿了種種焦躁和不安情緒的。
“路德維格那個老家伙也許嗅到了什么不同尋常的氣息,但他也沒法知道更多了。”朱利安倒是挺樂觀,只見他安慰起了許信:“放心吧,我的朋友。我們手頭有多達兩萬六千匹東岸布,這么大的數量絕對能在短時間內將波爾多一成不變了幾十年的紡織市場攪和起翻天巨浪。我的布匹質量是如此的可靠,遠超紡織協會生產出的粗制濫造的商品,我們贏定了。”
“我并不擔心正面的對決,朱利安。”許信說道,“我擔心的是以路德維格為代表的一幫紡織行會的頭頭們會不會對我們采取什么措施。別忘了,他們有修改游戲規則的能力。”
“弗洛雷斯先生和我父親在紡織行會內部還是能夠說得上話的,而且他們也拉攏了一部分同盟者,絕對不會讓紡織行會草率地通過任何不利于我們的決定;而洛里斯男爵,他是市長先生和稅務官大人府上的常客,對他們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而且男爵的叔叔,又是本地的主教,在主的子民的眼中,是公正與憐憫的化身。”朱利安拍了拍許信的肩膀,示意一切安心。
“是我太過于焦心了。”許信朝朱利安笑了笑,說道:“啊,對了。今天怎么沒看到米歇爾?最近他幫了我不少忙,我還沒來得及酬謝他呢。”
“他去倉庫前面的商鋪內主持局面了,棉布明天就要開賣,前面一堆事要他處理呢。”朱利安說道,“你說的是前陣子他幫你搜羅的那些小孩嗎?啊哈,真不明白你們在干些什么。兩塊大面包收養一個小孩么,為什么只要12歲以下的?他們又不能干太重的活,身體又瘦弱不堪。說實話,許,在我看來你們的這筆投資完全就是失敗的。也許你們東岸地區真的是太缺人了,下次我會幫你搜羅一些強壯的年紀大一些的小孩的。或者,你對來自幾內亞的黑奴有沒有興趣?我認識一些這方面的商人。不,不,你別誤會,許,我的家族并不涉及這方面的生意。好吧,好吧,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就當我什么也沒有說。”
“現在總共有八十多個小孩,經過半個多月的精心調養,現在很多人的身體狀況都很不錯。我準備明天就讓孫波帶著他們乘坐你們去載貨的‘夜鶯’號返回東方港,交給我的同僚們管理,他們都會得到良好的教育與相對優渥的生活條件。”許信說道,“目前還有十名小孩或者身體有病需要調理,或者身體底子太差,還沒恢復過來。我準備將他們留在商站里,由我來教導他們一些基礎的數學及語言知識,以后就在商站里幫忙吧。對了,朱利安,我想我真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么忙?”朱利安詫異地問道,“只要是我能幫的忙,我都可以做到,說吧,我的朋友,告訴我是什么事。”
“事實上我需要你幫我們搜集一下弗蘭芒造船工匠,以及一些尼德蘭的制鏡工匠。”許信思索著說道,“當然,如果你還能找到一些在其他領域內有特殊建樹的人才的話,我們也求之不得。對于所有我們需要的人才,我們都能給出至少他們此時兩倍的薪水,以及優渥、安定的生活環境。”
“事實上我也想搜羅這些人才。”朱利安開玩笑道,“好吧,我會幫你留意的。但是說實話,不一定能夠找到你需要的人才,因為這些人在舊大陸的生活水平很可能并不低,他們未必愿意遠渡重洋去到未知的新大陸去開始一段冒險般的新生活。也許,我們只能找一些因為宗教信仰不被容忍、個人財務狀況不佳、又或者是因為戰爭等原因而陷入困境的倒霉家伙們。當然,這并不容易,但我會想辦法幫你打聽的。”
“謝謝你,朱利安。”許信誠摯地說道,“你幫了我的大忙。”
“你也幫了我的大忙了!”朱利安用嘴努了努面前正在大量裝卸的棉布,笑著說道:“每年幾萬匹棉布,既能賺不少錢,順便還能惡心下路德維格那個討厭的猶太吸血鬼,實在沒有任何別的事再能令我感到愉悅了。”
兩人又聊了一番,然后便離開了倉庫。而在此時的商站內,外交部的代表孫波正一邊整理行裝,一邊和新來的幾名國家情報總局的工作人員辦理交接。一共六名情報總局的特務被執委會派遣了過來,他們將負責在波爾多建立一個穩固的情報搜集站。
按照計劃,孫波將在明天搭乘帕斯奎爾家族的‘夜鶯’號武裝帆船返回東方港。與他一起同行的,還有73名搜羅來的年齡在12歲以下的小孩。
許信等人為了得到他們總共才花費了不到十法郎的費用,而對于這些孩子們的未來,他們早已有了充分的規劃:那便是學習、勞動和訓練。通過不間斷地灌輸穿越眾的思維方式、文化以及價值觀,再輔之以系統的文化教育及各類技能(包括軍事技能)的長期訓練、學習,使之成為穿越眾手中最為可靠、對東岸共和國最為忠誠的一股力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和目前在定遠陸軍軍官學校及航海學校中學習的半大孩子們區別并不大;但從另外一方面來看,他們在東岸共和國境內無依無靠,唯一親近的對象便是穿越眾。因此,他們的忠誠心必然是最高的。在經過多年的學習畢業以后,他們很可能便會走入民政與軍隊各個部門,成為穿越眾掌控國家的基本盤,成為執委會版本的“蘇丹親兵”①。
①蘇丹親兵:土耳其蘇丹在信仰基督教的村落內挑選10歲以下的孩子,加以多年的教育與訓練。成年后,他們作戰勇猛、意志頑強,成為了蘇丹手中最為可靠的一股力量,蘇丹挑選官員一般也優先從他們中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