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月之久,布蘭科·阿爾梅達再次踏上了東方港的土地。港口內除了幾艘來自拉普拉塔的貨船靠泊著外,再也沒有任何其他國家的船只了,一切顯得都很冷清。幾艘懸掛著羅德里格斯商會旗幟的貨船正在往外卸著肉牛,這令船上的水手和碼頭上的工人們很是忙碌。碼頭右側隔離區內大群穿著亞麻布制服的男人正在進行著軍事訓練,這是新來的移民。東岸人似乎總是喜歡玩這些花樣,布蘭科早就見怪不怪了。
布蘭科的船隊共有三艘大船,船上滿載上等的巴西紅木①。這些高大的樹木密度高、材質堅硬、耐磨、抗海水腐蝕性能極佳,是理想的造船木材。西班牙人在哈瓦那的造船廠就大量使用巴西和蘇里南所產的巴西紅木,隨著舊大陸船材的日益消耗,日后甚至就連西班牙海軍的旗艦都是由哈瓦那造船廠用巴西紅木制造而成。
當然了,這些木材一點都不便宜,因為此時這種巴西紅木是被歐洲人當做一種染料來使用的,這使得它的價格居高不下,很少有人愿意將其陰干作為船材。布蘭科所攜帶的這些上等木材每棵均價在80元左右,就這還是友情價,一般人很難以這個價格買到。
“50棵上等巴西紅木、一些鐵礦砂、優質煤炭和大量棉花,應該能讓東岸人滿意了吧。”布蘭科暗暗想道。他已經很多次來到東方港了,不過從來沒有哪一次能像今天這般使他的心情變得如此復雜,如同彗星般崛起的東岸人竟然擊敗了正如日中天的西班牙人,他們耀眼的光芒甚至刺痛了以布蘭科為代表、默默關注著他們的巴西人的雙眼。
要知道,此刻的葡萄牙與巴西還在伯南布哥地區被荷蘭人打得節節敗退呢。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就如同小丑一般,比起新生的荷蘭,葡萄牙實在是太過老朽了。波瀾壯闊的地理大發現時代是葡萄牙人榮光的頂點,至此之后,他們便急速下滑。不但壟斷的東方貿易被西班牙人與荷蘭人分肥,就連在新大陸的殖民地巴西都因為荷蘭人的侵略而丟失了大片領土。
本土被西班牙人控制,巴西遭荷蘭人覬覦,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糟糕。布蘭科有些意志消沉,但他強打起精神,因為他要面對的對手是東岸人狡猾的外交部長高,巴西需要東岸人手里的那批武器。
羅德里格斯商會貨船上的水手們卸完了肉牛,然后相約進城去逛逛,這些粗魯的水手們大聲談笑著,然后互相簇擁著離開。城內雖然沒有熱情的姑娘,但是有令人陶醉的酒精和精美的商品,絕對不會讓他們白跑一趟的。
“粗魯的意大利佬。”商人卡洛斯嘟囔了一句。
“別這么說,馬科斯。”布蘭科的興致不是很高,“大家都是西班牙人統治下的可憐蟲。而且,顯然我們目前的麻煩比較大,該死的荷蘭人!里卡多上尉,你留在這里和東岸人交涉,貨物售價都已經談好了,你只需要配合東岸人將貨物入庫就行了。馬科斯,我們走。”
東方港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干凈與整潔,里約熱內盧那骯臟而又充滿了異味的街道完全無法與之相比。時值下午,不是很寬闊的街道上到處擠滿了下班后的工人。這些工人們腳步悠閑,一邊低聲談笑一邊往街道上開辦的酒家走去。雖然如今東岸人的政府包辦了幾乎所有國民的一日三餐,但是總有些人不愿意吃那公共食堂提供的免費食物,而隔三差五地呼朋喚友前往酒家喝酒聊天。
“老師再見!”一片參差不齊的童音在前方響起。布蘭科放眼望去,只見一隊不過五六歲的小孩背著棉布做的小書包,排成整齊的隊伍在一座院子前向一名成年男子鞠躬。那名男子笑瞇瞇地向小孩們揮著手,嘴里說道:“爾等回家之后切記勤加練習今天所教的字,為師明日定會考校你們,若是寫不出來的,就要被打戒尺嘍。”
小學生們一陣哄笑,然后在兩名內務部警察的帶領下再次整理了一下隊列。“來,起歌,國歌《歌唱祖國》,‘莊嚴國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么響亮…’預備…唱!”一名內務部警察大聲喊道。很快,這群小學生們用稚嫩的嗓音跟隨著唱了起來。
布蘭科凝神看著這群或者金發碧眼、或者黑發紅膚、或者黑發黃膚的小學生們用認真的表情唱著這首旋律簡單卻又不失悅耳動聽的歌曲,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份奇異的魔力。院子里一根高高的旗桿上,一面鮮艷的旗幟迎風飄揚。旗幟以紅、藍、白為主色調,左上角紅色區域內是十二個齒輪。十二個齒輪成圓環狀排列,齒輪環繞的中間,是一艘船;旗幟右上角和整個下部區域是水波狀的藍白間條。
“看來是東岸人的國旗。”布蘭科羨慕地看著,轉瞬又想起還在西班牙人統治下的葡萄牙與巴西,不由得黯然搖了搖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布蘭科帶著兩名隨從終于來到了執委會行政大樓前。大樓前是8名身著筆挺黑色制服的持槍內務部警察,8名警察分左右站立,中間是一座鐵柵欄大門,大門上方廊檐下懸掛著一個碩大的盾形白底國徽。國徽上是一只張牙舞爪的雙頭鷹站在陰陽魚圖案上,雙頭鷹一手持刀、一手持槍,似乎寓意著東岸人同時向南北兩個方向擴張。
門口的警察仔細核對了布蘭科提交上來的入港文書,然后又派人入內詢問了一番,這才在他們的文書上蓋章放行,并將他們的武器卸下后,交給了里面行政大樓內的保安。這些保安將他們引到了行政大樓內外交部的辦公室內,這才離去。
辦公室內的裝飾依舊是那樣簡單,石灰粉刷的墻壁上孤零零掛了一副手繪的華夏東岸共和國最新地圖,除此之外便再無他物。
高摩熱情地迎了上來,布蘭科和他握了握手,隨即便坐在了高摩那張松木辦公桌的對面。布蘭科注意到,他屁股下的椅子與面前的辦公桌上都鋪著一層墊布,看質地,似乎是棉布。棉布上并沒有染色,也沒有什么花紋,只是在角落里繡了“外交部”三個字。
“自己生產的棉布?”布蘭科隨口問了一句。
“是的,我們叫它‘東岸布’。除了棉花是進口的之外,其余從棉紗到棉布全是自產。也許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向你們銷售這種商品了。”高摩介紹道。
“那真是個好消息。”布蘭科笑了笑,有些牽強。
“來,嘗嘗來自東方的茶。”高摩吩咐秘書給兩人各泡了一杯茶,“這還得感謝尊敬的愛德華多·阿松桑船長,是他從遙遠的東方將這種美味的飲料帶到了東岸。阿松桑船長他還好嗎,聽說他去了里約熱內盧。”
“他很好,最近還在里約熱內盧地區購買了一處蔗糖種植園。他在這次運輸移民的過程中發了大財,托你們的福。”布蘭科說道。
“哈哈。我們對朋友一向很慷慨。”高摩笑道,“好吧,朋友,我們就不兜圈子了。也許我知道你的來意,怎么,荷蘭人對你們很不友好?”
布蘭科有些尷尬。“是的,荷蘭西印度公司最近動作頻頻,他們一邊從國內運來了大量布爾(荷蘭語農民的意思),一邊組織軍隊連連發起攻勢。無能愚蠢的馬臘尼翁將軍和懦弱無恥的愛爾蘭雇傭軍使我們丟盡了臉面,局勢惡化的很快。我說,高,你們真的不考慮接受我們的雇傭去巴西參戰?”
“暫時不考慮。”高摩說道,“華夏東岸共和國有自己的利益,目前這場發生在巴西東北部的戰爭離我們還太過遙遠。也許合適的時候我們會介入戰爭,但不是現在。好吧,布蘭科,你的嗅覺很靈敏,知道我們的倉庫快被武器堆爆了。1005枝火繩槍、112枝燧發槍、16門大炮、450副胸甲、外加輕劍1000多件,給我兩萬元,你全拿走。”
“再加100副防彈板甲。沒有這些裝備我們的小伙子們就缺乏足夠的勇氣作戰,因為該死的荷蘭人手里有一些這樣的裝備。”布蘭科用期盼的眼神看著高摩,補充說道。
“好吧,我們是朋友,我們東岸人的原則就是不能讓朋友吃虧。看在你帶來的那些巴西紅木的份上,給你便宜點,再添5000元吧,100副板甲全給你。這可是從現役部隊里緊急抽調出來的,布蘭科,你們真的很榮幸。”高摩笑著說道。
“成交。”布蘭科絲毫沒有考慮,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布蘭科與高摩同時舒了一口氣。前者是因為買到了足夠補充戰損的武器,后者是因為終于處理掉了這批占倉庫的戰利品,同時也給空空如也的國庫增添了一大筆收入,可謂是皆大歡喜。
①巴西國名(Brazil)便是紅木的意思。巴西紅木內含有一種可溶于水的紅色染料,在當時的西方需求量很大。同時這種木材又是一種非常優良的造船用材,僅次于柚木,比歐洲普遍使用的橡木還要好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