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同聽了此話嚇得肝膽俱裂,膝行幾步抱住皇帝的腿大哭道:“官家,慎行!慎行啊,云崢已經瘋了,他已經瘋了…”
趙禎瞅著腳下哭的如同爛泥一樣的家仆胸中多少有些酸楚,自己從小就長在深宮,身邊只有婦人和宦官,好在這些人對自己都忠心耿耿的,陳琳也好,鄒同也好,在他們的生命里自己才是他們的全部,心胸簡單的一眼就能看透,不像那些大臣,一個個表面上忠君愛國,實際上暗地里有多少蠅營狗茍的齷齪事不足為外人道,而這些奴才總是能在一些小事情上讓自己感到溫暖。
趙禎安撫鄒同道:“不妨事,云崢自己會親自過來,你不知道吧?他在偏關已經生擒了遼國在西京的留守蕭火兒,偏關一戰,整座城池已經成了瓦礫堆,但是遼國的五萬精騎全軍覆沒,遼國的承旨林牙郭恒川也已經被他擊潰,如今正在十萬大山中倉皇逃竄,我大宋軍隊正在追剿,進攻寧武關的遼國南院特使耶律達古已經逃跑,龜縮在朔方惶惶不可終日。
雁門關之戰勝負已分,哈哈,云崢正在請旨,問是否要乘勢席卷燕云十六州中的西北四州,逼迫遼國從河北,真定兩地退兵,使宋遼兩國重歸戰前的態勢。
這可是京西路監軍李常的奏本上說的喲。
云崢也上了奏本,看他的奏本朕的心情總是很愉悅。那上面只有一句話:“忽聽神衛軍慘事,微臣怒發沖冠,不日將親自率兵手刃此獠。”
這個混賬東西在奏折上沒有抬頭。底下沒有具呈,沒頭沒腦的就說了這么一句話,沒有絲毫的人臣之禮。
呵呵也就是這么一句話,讓朕郁悶多日的胸懷豁然開朗,相比之下區區文案上的花頭不值一曬,看到這本奏折,朕總算是明白漢武為何那樣縱容霍去病了。和云崢霍去病這樣真性情的人計較會失了帝王的風度。
耶律花塔號稱遼國金狼,你們也都說云崢是我大宋的吊睛白額大蟲。朕非常的想看看大蟲對金狼會是一種怎樣的戰斗。”
鄒同坐在地上幽怨的看著皇帝,知道自己被戲弄了,如果知道云大將軍會親自領兵過來,鬼才會去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去勸諫皇帝。
胡亂擦一把臉上的眼淚換上一副笑臉道:“官家。既然大將軍會過來對付耶律花塔這個惡賊,御駕是否就停在巨鹿城等候大將軍到來,奴婢剛才聽李監軍奏折里說大將軍正在追繳遼人,來定州估計還需要幾天,這個時候官家真的不適宜先行動身。”
趙禎嘆息一聲道:“朕把百官撂在大名府不準他們跟過來確實有些任性,你說的沒錯,石中信雖然忠心可嘉,但是要他上陣殺敵確實難為他了,你以為朕看不出來他這些天正在學習云崢的統軍之道?哼!畫虎不成反類犬!
要是真的靠他去打仗。遼國人會生生的樂死的,只要朕出了事,我大宋的這場大戰也就不必打了。
傳令石中信和巨鹿知府。由石中信接手巨鹿城防,孩兒軍監察方圓三百里,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即可稟報!”
鄒同見皇帝決定不往前面走了,勉強抑制住心頭的歡喜,腳步輕盈的走出知府家宅,去找石守信和巨鹿知府這兩個已經瀕臨崩潰的可憐人。
鄒同走后。趙禎在大廳里走了兩步,忽然一陣強烈的暈眩讓他的身形不穩。兩個伺候的宦官立刻將身子墊在皇帝的身后,放松全身的肌肉免得硌壞了皇帝,其余的宦官也輕輕地扶住皇帝,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趙禎搖晃兩下,努力地站直了身子,甩甩頭,閉合兩下眼睛,暈眩感這才如同潮水般退下。
“剛才的事情不必記入起居注。”趙禎坐定之后就朝站在角落里的經筵日講官吩咐道。
一個面無表情的學士拱手應承道:“遵旨!”
趙禎的眼光落在桌案上的奏折上面,一股難以抑制的酸楚涌上心頭,拿手撫摸著李常的報捷文書,撫摸著云崢霸氣四溢的請戰文書心中暗暗嘆息:“朕的江山四海升平,內有能臣不懈于內,牧民有方,外有猛將威震四夷,旦有不臣手到擒來。
這樣的家國天下正是帝王成就萬世功業之時,而朕的身體卻每況愈下,上蒼啊,你對朕何其的不公也…”
“老天爺啊,你這是要活活的逼死我老石啊!”
石中信大口喝了一碗酸梅湯,瞅著樹枝縫隙里的藍天發出了今日不知道第幾次的哀嘆。
很想把自己灌醉來個一醉解千愁,可是自打離開大名府,石中信一口酒都沒有喝過。
在大名府的時候,喝酒吃肉還能百無禁忌,好歹還有韓琦,文彥博這些大腦袋幫自己抗雷,天知道皇帝發什么瘋,一紙詔令就把那些人全部留在大名府,偏偏指定自己統軍隨他北上去找遼國悍將耶律花塔為神衛軍報仇,報仇這種事難道不該找狄青,或者云崢這種人嗎?家里面弱小的挨揍了,難道不該找家里最彪悍的兄弟出頭找回場子嗎?為什么會派自己這樣的一個胖子?
石中信拍拍自己的大肚腩,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能爬上戰馬,兩百多斤重的身體,也不知道有沒有一匹合適的戰馬能馱著自己去沖鋒陷陣,從大名府到巨鹿區區三百里路程,自己已經換了五匹戰馬了,換來的是兩條大腿內側血肉模糊,這都是被馬鞍子磨的,五匹戰馬也已經有四匹戰馬被廢掉了,而第五匹戰馬分明是一頭極為健壯的騾子。
每回看到自己的坐騎耳朵比別人的坐騎耳朵長出來一大截子石中信就想發火,想罵親衛副將幾句,瞅瞅自己肉山一樣的身形還是無奈的閉上了嘴巴。
以前過日子是論年過得,現在過日子必須要論天來過來,神衛軍都指揮使老姚也算是熟人了,平日里沒少受他招待,青樓瓦肆里面杯來盞往的也曾熱鬧過一陣子,在青樓里面連襟兄弟都不知道當過多少次了,平日里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的兄弟盟誓也不是沒說過,當初說這話的時候純粹是為了占他便宜,老子快六十了,那家伙四十不到,即便是同日死了,自己也占了十好幾年的便宜。
如今一想到姚度這家伙的腦袋破皮爛肉的被擱在京觀的最頂上,石中信就極度的后悔自己當初為什么要占那些不值錢的便宜。
“娘的,還真是舉頭三尺有神明,一語成箴了,老姚,你他娘的在陰間莫要走的太遠,哥哥我馬上就要來了,結伴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石中信把碗里的酸梅湯倒了一半在地上,把剩下的眼睛一閉就一口喝完了。
“你死不了了!”鄒同沒好氣的一屁股坐到石中信的面前,給自己倒了一大碗酸梅湯子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石中信蹭的一下子就從椅子上竄了起來,小狗一樣的拉著鄒同的袖子道:“我的好兄弟哎,酸梅湯子等會喝,好歹給哥哥我一個明白話啊,這會心里就像是油煎一樣難過。難道說陛下不準備去定州了?誰這么有能耐,能勸的陛下回心轉意?
哥哥我這就下令全軍收拾行李,這就回東京去,現在天色還不算晚,最少還能走三五十里路,捧日軍上前線的速度是慢了點,可是往回家跑,哥哥我敢說云崢麾下的騎兵都攆不上。
你放心,回到東京之后,不管誰勸的陛下回心轉意,哥哥我都有大禮奉上,這就是救了我老石全家的性命啊,放心啊,你那一份也少不了,哥哥我在遼東淘換了不少好東西,回到東京就送到你侄子家里去。”
鄒同撂下手里的空碗道:“陛下沒打算回東京!”
“啊?”
石中信慘叫一聲道:“難道還要去找那個耶律花塔的晦氣?算了,我還是親自去找陛下吧,告訴陛下捧日軍已經打不了仗了,就是一個花架子,被陛下砍頭,也好過坑了官家,坑了大宋江山。”
鄒同第一次發現這個家伙似乎并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這個家伙絕對不會眼看著官家往火坑里走而一言不發,就沖著這一點,把事情全部告訴他不算虧,只是這家伙的運氣真是好到了極點,不管在任何時候都有大腦袋跳出來替他頂缸。
不管是誰看到別人的運氣比自己好多少都會生點氣的,鄒同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酸梅湯慢條斯理的喝著,等石中信跟頭老驢一樣的轉圈子轉的差不多了才慢慢地道。
“你運氣好,用不著上戰場了,云帥在雁門關外生擒了遼國的西京留守蕭火兒,又把遼國的承旨林牙郭恒川逼進了絕境,戰事再有幾天就會全部結束,三十五萬遼人能逃回去的就只有攻擊寧武關的耶律達古的幾萬人,云帥聽說神衛軍的慘事之后,向陛下請戰為我大宋戰死的將士復仇,將親自領兵前來定州,陛下有旨,命你接手巨鹿城防,咱們不往前走了,等云帥到了定州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