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的,細的,長的,短的,肥的,瘦的,漂亮的,丑陋的,猙獰的,可愛的。
但是都是劇毒的。
無數毒蛇蜿蜒曲折,幾乎遍布方圓三四百里的山林。
他們在地上爬行,在山巖上蠕動,在山崖上蜿蜒,在樹枝上纏繞,在空中滑翔。
似乎整個四絕嶺所有的毒蛇都聚集在這里,尋常人一輩子,可能都見不到眼前毒蛇品種的千分之一。
三彩斑斕龍蟒,這是四絕嶺蛇類的無冕之王。他們有蛟龍的血脈,他們的靈智也比普通的蛇類高出許多。所以龍蟒形成了類似于金字塔的家族統治,無數蛇類附庸歸附,任憑龍蟒驅遣。
龍蟒蛇王被殺,蛇后瘋魔。
無數龍蟒不是很靈光的腦子都覺得,蛇王被殺,他們的尊嚴受到了挑釁。
所以龍蟒紛紛長嘶尖叫,將附庸的蛇類全部召喚了出來。浩浩蕩蕩的蛇群變成五顏六色的洪水,短短一刻鐘,就淹沒了這一方山林。
四絕嶺北方山勢緩和,水草豐美,野獸族群規模龐大,獵物極多。
參加春狩大祭的少年們,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的明爭暗斗,經過長時間的廝殺,心氣勁兒正好到了低潮期。他們沒有心情繼續和人廝殺糾纏,而是紛紛跑到北麓來獵殺獵物。
畢竟春狩大祭,名義上的重點在‘狩’字。
能弄到一頭兩頭出彩的獵物,壓過對頭家族的少年,也能為家族贏取巨大的利益。
所以幾乎參加春狩大祭的所有世家子,這一陣子都集中在了北麓山區。無邊無盡的蛇群出動,幾乎所有人都被包圍在了數量繁多、猙獰恐怖的毒蛇群中。
“救命,救命,啊”
凄厲的慘嚎聲不絕于耳,到處都傳來了呼救聲。
畢竟絕大部分少年都只是淬體大成,尚未開辟竅穴,他們的戰斗方式極其有限。對付三五十條毒蛇毒蟲,他們有著絕對的把握。但是當蛇的數量翻上了百倍、千倍甚至是萬倍,他們只能等死。
春光照耀下的山林,憑空多了幾份猙獰陰森的氣息。
陰飛絮三人催動法器,尖銳呼嘯往來穿刺的法器在湍急的蛇流中撕開一條條血肉胡同,追隨他們的陰家少年就順著血肉胡同狼狽逃竄,向著四絕嶺的深處逃竄。
其他各家的少年,如果有開辟了竅穴的隱藏高手,也紛紛催動法器,用最快的速度擊殺蛇群。血雨紛飛,血肉四濺,毒蛇瀕死前瘋狂的噴吐毒液毒氣,偌大的山林急速彌漫開致命的毒霧。
一個少年倒下,然后是兩個,三個。
他們無法抵擋毒霧的侵襲,他們渾身疲乏無力倒在地上,無數毒蛇立刻一擁而上,瘋狂撕咬他們的身體,將致命的毒液注入他們體堊內。
往往一條毒蛇的毒液就能殺死他們,但是同時給他們注入毒液的毒蛇甚至有十幾條、上百條。
那是一場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場景,陰雪歌踏著樹梢頭向外逃竄時,都覺得頭皮發麻。
前方陰飛絮等人終于停下了逃跑的腳步,數十條龍蟒微微搖晃著身軀,攔在了他們面前。他們四周圍上了大片不過筷子長,雄性為金色,雌性為銀色的‘金銀蝰蛇’。
金銀蝰蛇,奔走如飛,甚至能短距離滑翔三五里。
他們的毒液毒性,甚至比三彩斑斕毒蟒還要強出一等,尋常氣走百脈的修士,也不敢被他們咬上一口。
這種奇異的毒蛇唯一的缺陷就是,體型過于嬌小,身體過于脆弱。被他們咬中自然有死無生,但是尋常農夫用鐵鍬亂拍,只要拍中也能打死一片金銀蝰蛇。
如今圍上陰飛絮等人的,起碼有三千條往來游走,快捷如風的金銀蝰蛇。金色、銀色化為道道寒光貼著地面游走不定,‘嘶嘶’聲讓陰飛絮等人幾乎崩潰。
數千條金銀蝰蛇同時撲擊撕咬,就算是氣走百脈的高手都承受不住。除非有強力法符護身,或者有大范圍攻擊的法符一次滅殺所有金銀蝰蛇,否則陰飛絮他們必死無疑。
“死了,死了!”
陰飛劫嘶聲怒吼,他的吼聲中,竟然帶著一絲變態的快樂。
“哈哈哈,今天要死在這里?有你們作伴,我也不孤單啊。”
陰飛劫渾身都在哆嗦,他手上法器發出‘嗡嗡’轟鳴,陰風元氣不斷注入,激蕩的法器放出一道道勁風,令得四周蛇蟒不敢繼續靠近。
“陰飛劫,要發瘋就去死。不要連累我們。”
陰飛云面色慘白,嘶聲怒吼。
“我可不想死,我要活著回去,我是陰飛云,我可注定要成為大人物。”
俊朗的面孔劇烈的抽搐著,陰飛云神經質的向陰飛絮大笑起來。
“陰飛絮,你想不想死?你不會和陰飛劫一樣,腦子都壞掉了吧?”
陰飛絮掏出了一枚法符緊扣在手中,萬分警惕的看著四周逐漸圍繞上來的蛇群。
陰飛云自高自傲,自以為是,自以為自己注定就要成為大人物,可以主宰一方風云;陰飛劫則是陰家太上和長堊老們有意培養出的殺戮機器,這個心理扭曲的家伙,他有著強烈的毀掉別人或者自我毀滅的沖動。
這兩個人,在這種情況下,都不可靠。
唯有陰飛絮的培養方向,是真正全方面的人才,是未來繼承家主的有力競爭者。
他不像陰飛云那樣銳氣畢露,猶如鋒芒四射的利劍隨時可能傷人,但是一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他也不像是陰飛劫那樣瘋狂肆虐,好似一柄屠刀,要么傷人,要么傷己。
他考慮事情全面的多,周全得多。
他現在考究的是,如何才能安全的脫離眼下的絕境。
皮粗肉糙、蠻力極大的龍蟒主攻;奔走絕跡、毒性強烈的金銀蝰蛇輔助。這種搭檔配合近乎完美,以他們如今的人手,想要讓所有人都平安的離開,那是不可能的。
在蛇群中掙扎跋涉了一刻鐘,四周的毒蛇越來越多,越糾纏下去,死傷就越發不可避免。
必須要想辦法,起碼讓自己安全的離開。
還有陰飛云、陰飛劫兩個人,也得跟著他安全離開。
至于其他陰家宗學挑選出的所謂精英么,這種精英家族里一抓一大把,死傷多少都不心痛。
陰飛絮目光游離向四周張望著,或許可以用這些死傷多少都不心痛的廢物,吸引蛇群的注意?他們三人如果只是全力逃走,不用搭理這些廢物的死活,他們逃走的概率,會更大一些?
陰雪歌站在里許外的一株古松樹梢,冷眼看著目光游離的陰飛絮。
這三個能夠肆無忌憚,逼迫同族兄弟充當誘餌的混蛋,他們也不會顧慮身邊陰家族人的死傷吧?
那些熟悉的面孔,陰家宗學的子弟們。
因為苗天杰的關系,這些陰家的子弟曾經孤立過陰雪歌。
但是真正出手,配合苗天杰對陰雪歌下黑手的陰飛熊已經死了。對這些渾渾噩噩、隨波逐流的陰家少年,陰雪歌并無太多惡感。
他站在這些陰家子弟想象不到的高度,他們看重的利益和厲害,對他來說,真是渺小得可憐。
一如天空,暮春的太陽溫柔的照耀著整個元陸世界。
高高在上的太陽,他會考慮夜間螢火蟲的人生理想?
如果會,那才是真的可笑了。
“只不過,作為一個合格的陰家子弟,必須要有一定的家族榮耀感。”
“一個真正的陰家族人,是不會見到自家兄弟淪入絕境…”
自言自語的陰雪歌口風一轉,低聲笑了起來。
“當然,也有那種只顧著自己逃命的自私鬼,這種人在任何一個家族都是難免有的。”
“但是這種自私鬼,很顯然不會得到某些存在的看重。”
“律法森嚴,宗族律法中,關于兄弟友愛互助、族人守望相助,同樣也有了森嚴的約束。”
想要在一個嶄新的世界好好的活,活得風生水起,直到登上這個世界的巔峰,毫無疑問必須遵照這個世界的某些規則來進行。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符合這個世界的主流審美。
“諸位兄弟,堅持住。”
陰雪歌扯著嗓子嘶聲大吼。
“我去殺了那條大母蛇,殺了龍蟒首領,他們自然就會散去。”
正要捏碎手上法符,施展元氣盾護住全身逃跑的陰飛絮呆了呆,他猶如見鬼般回頭向陰雪歌望來。
身后十里地,龍蟒蛇后正在幾條巨蟒的簇擁下,快若一陣清風的向這邊掠來。
蛇后的嘴角邊盡是淋漓鮮血,昏黃的雙眸中充滿怨毒的殺意。
她吞噬了蛇王留下的肢堊體,她花費了小半刻鐘,將蛇王的殘軀吞食一空。
龍蟒強大的肌體力量,讓她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把蛇王的肢堊體消化了大半。如今蛇后的身軀已經膨脹到了五十幾丈長,頭頂兩顆鼓包中,隱隱有黑色的尖角就要破殼而出。
她怨毒的噴吐著長長的蛇信,雙眸死死凝視著陰雪歌,一溜煙的追了過來。
陰雪歌很雍容的笑著,他向陰飛絮、陰飛云、陰飛劫,以及他們身邊的所有陰家少年粲然一笑,隨后帶起一道殘影,一溜煙的向蛇后沖了過去。
“蠢貨啊!”
一個陰家少年喃喃自語。
“混蛋,這小子…”
另外一個陰家少年不知道說什么才對。他突然想起了,因為苗天杰的威逼利誘,因為陰九幽的某些縱容,他們在宗學中孤立陰雪歌的往事。
“這小子,這小子…”
其他的陰家少年,同樣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他的身份,比陰風步更快,更詭秘難測。”
陰飛絮陰沉著臉,低聲的自言自語。
“不是陰風步,比陰風步,高明了何止十倍?”
陰飛云皺著眉,同樣低聲的咕噥著。
“他從哪里學來的這種秘術?還有,他哪里來的法器?”
陰飛劫點出了問題最關鍵的一點——陰雪歌從哪里弄來的法器?居然能夠輕松斬殺蛇王。
剛剛陰雪歌斬殺蛇王后,他們三人帶著眾多族人兄弟沖向蛇后,想要擊殺蛇后。但是數十條龍蟒一擁而上,駕馭自家法器瘋狂劈砍,以他們的實力,居然只干掉了五條龍蟒就快油干燈枯。
陰雪歌一人之力,能夠輕松斬殺蛇王,他駕馭的短刀法器,分明比他們的法器強出了太多。
數十條飛蛇激堊射而來。
飛蛇盤繞在樹枝上,看到陰雪歌凌空越過,他們紛紛彈跳縱起,張開嘴向陰雪歌咬了下去。
陰雪歌的身體在空氣中輕盈的晃動著,腳下陰風陣陣,亂風噴灑,帶動著他的身體猶如幽靈,輕松愉快的變幻著飛縱的軌跡。凌空變向,猶如飛鳥,這是陰家陰風步極難做到的。
他右手握著短刀,并沒有將他激發,而是手持短刀,猶如切菜一般隨意揮舞。
短刀的鋒芒噴出一尺長刀光,凌厲刀光所過之處,所有靠近的毒蛇只是微微碰到刀光,就被刀光撕成碎片。其中還有幾條身軀格外堅韌的‘鐵線蛇’,在刀光下同樣如同豆腐一樣碎裂。
陰飛絮的瞳孔凝成了針尖大小,鐵線蛇,剛才他們逃走的時候,他也攻擊了幾條鐵線蛇。
他的法器只能將那些鐵線蛇劈飛,卻無法切斷這些長蛇柔韌的身體。
而陰雪歌手上的短刀,居然能夠輕松切碎這些難纏的鐵線蛇,那短刀到底是哪里來的?
“嘿,想不到我們的兄弟當中,居然有如此深不可測之人。”
有意無意的,陰飛絮在陰飛云和陰飛劫心中埋下了釘子。
但是其他的陰家兄弟則是不以為然的看了他們一眼,陰雪歌正在為他們而拼命,陰飛絮這般說,到底是什么意思?
說實在的,他們可對這三位突然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以首領自居、頤指氣使的同族兄弟不怎么感冒。
和陰飛絮他們相比,他們更樂意親近陰雪歌。
起碼大家都是從陰家宗學里走出來的人,天生的就多了一份親近。
騰空直掠數里,陰雪歌長嘯一聲,短刀突兀射出。
蛇后也縱身躍起,她記得擊殺自己愛人的就是陰雪歌。
所以她長達五十幾丈長的巨大身軀騰空躍起,猶如一條飛龍,蜿蜒向陰雪歌張口吞了下來。
短刀凌厲,刀光閃過,一刀從蛇后的頭頂沒入,從她腹部刺了出來。
鮮血四濺,蛇后劇痛墜地,聲嘶力竭的‘嘶嘶’直叫,身體劇烈的抽搐彈動,打死打傷了附近無數的毒蛇。
陰雪歌深吸一口氣,短刀飛回,他手指一點,短刀再次激堊射而出。
蛇后身形一晃,險而又險的避開了短刀的二次攻擊,但是刀光閃過,從她的尾巴附近切了過去,將足足兩丈長的一段尾巴斬下。
蛇后尖嘶、哀鳴,她狼狽的蠕動著身軀,帶著身邊的眾多龍蟒,倉皇向龍蟒灘沖去。
不斷有龍蟒出現,傾力向陰雪歌發動逆襲。
但是刀光一閃,鋒利無比的短刀輕松砍下這些龍蟒的頭顱。
任憑這些龍蟒如何拼命,短刀只是一閃就能將他們蛇頭斬落。
龍蟒大恐。
總算是智力低微的蛇蟲一類,龍蟒畢竟有蛟龍血脈,同樣懂得趨吉避禍。
數百條龍蟒齊聲長嘶,伴隨著他們的嘶吼聲,大群毒蛇滾滾奔來,簇擁著他們狼狽向龍蟒灘逃去。
四周毒蛇的數量急速下降,各家子弟同時發出了欣喜若狂的歡呼聲。短短一刻鐘的功夫,已經有數十人慘死在毒蛇之口。眼下他們死里逃生,所有人都必須感激陰雪歌出手相救。
“既然來了,干脆,弄個兩全其美。”
陰雪歌放聲大笑,蛇王的頭顱已經到手,那么為何不把蛇后的頭顱也納入囊中。
剛才如果不是陰飛絮他們出面搶奪蛇王頭顱,陰雪歌不愿意和他們起沖突所以才遁走,其實他是有意將蛇后頭顱一并砍下的。
但是現在也來得及,蛇后受到重創正在狼狽逃竄,一路留下了大片的血跡。
陰雪歌追著血跡一路追殺,短刀過處,無數毒蛇紛紛被斬殺。
陰飛絮三人對視一眼,他們同時長嘯一聲,縱身就向陰雪歌追了過去。
“陰雪歌,蛇后頭顱,莫非你也要獨吞不成?”
蛇后吞噬了蛇王殘軀,她的頭顱已經隱隱有蛟龍之象,看上去可比蛇王頭顱珍貴多了。
陰雪歌有了蛇王頭顱還不罷休,莫非他真想一個人獨占了所有好處?
不僅是陰飛絮他們,就連其他的世家子中,所有開辟了竅穴的精英都紛紛縱身掠來。
陰雪歌救了他們是不假,但是蛇后的頭顱誘惑力太大,幾乎生出雙角化為龍形的蛇后,這蛇頭若是能帶出四絕嶺,這次春狩大祭的獵物頭名,絕對是他的。
一眾人等銜尾追殺,陰雪歌沖在最前方,一眾人周身殺意滾滾,嚇得蛇后帶著大群蛇蟲狼狽逃竄。
他們一路逃過了龍蟒灘,逃進了山林中,一路向前飛縱,最后來到了山嶺深處一個偏僻異常,四周都是高有兩千多丈陡峭山崖的盆地中。
蛇后一頭撞進盆地內,順著盆地正中一個深不見底的黑黝黝窟窿就鉆了下去。
不知道是哪家子弟心急,眼看蛇后就要逃走,他掏出一枚法符就砸了出去。
一顆直徑三丈左右赤紅火球呼嘯而出,狠狠砸在了哪個黑漆漆的窟窿上,追著蛇后就鉆進了地下。
過了大概一盞茶時間,就聽得一聲巨響,大片火光從那地洞中噴射出來。
四周突然一陣地動山搖,火符也不知道激發了什么機關陷阱,四周山崖突然崩解,大量石塊一片一片的碎裂開,從山崖上不斷崩落。
山崖上,出現了無數盤坐在蓮臺上的佛陀雕像。
造型古樸、端莊大方,透出森森威嚴氣息的佛像噴射出萬丈霞光,金霞佛光照亮了大半個四絕嶺的天空。
“這是,什么?”
陰飛絮他們不認識佛像,一個個傻呆呆的看著大大小小數以萬計的佛像。
陰雪歌則是心臟驟然一縮,該死的,麻煩大嘍!
但是這好處,也大得難以形容,就要眾人的運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