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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風吹海不平(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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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朝鮮之中,普通百姓說起丁一,只怕是沒有人知道,就算有些見識,大約知道天朝上國有位丁容城,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大人物,就算是博聞了。●⌒頂點小說,x.但李舜臣不同,他不是普通百姓,盡管他的生活看起來很拮據,但正如他那口純正的大明官話一樣,絕對不是一般百姓能學得來的。

  無他,只是五個字:祖上也闊過。

  李舜臣的家里,是破落的士大夫,也就是說,以前也是風光過的。

  所以他知道丁一就是丁容城。

  他更知道丁容城能帶給他什么,破落士大夫家的子弟,跟平民百姓有什么不同?

  除了爛船還有三斤釘這種顯而易見的物質上的東西之外,更為重要的是,他們祖輩言傳身教的官場智慧,只要一捉到機會,這種祖上闊過的人物,會比平民百姓能更好地去把握,去權衡,以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李舜臣雖不是姜子牙八十遇文王的際遇,但也是大器晚成的,到了三十多歲才中了武舉。他自然也不曉得,自己三十多年后能當上這全羅道左水營的節度使,所以對他來說,根本就沒有取舍的難度,家里連日子都緊得過不下,要到這邊找一名當小史的世交借錢的地步了!要遇著丁容城還不懂抱大腿,這真是祖上白闊了。

  “你剛才不是還說讓拿刀來殺你么?”文胖子卻就看不慣了,在邊上說著怪話,“少爺。他說要為您碎身無悔,胖子去找把修錨的大錘來。看看成全這廝,給他從上到下都砸碎了。您放心,只要不動脊梁骨,他死不了的!”

  丁一笑著示意胖子不要嚇唬這少年,好聲問他道:“你聽說過我?”

  “若為錢帛,學生絕不能帶兵入京畿!此與賣國何異?”李舜臣并沒有老老實實回答丁一的話,而是又作了一揖,“然容城先生當面,正是朝聞道而夕可死,學生慕雷霆學派久矣。若不是家道艱難,著實拮據,前年就和幾位志同道合的友人,想要西渡天朝,前往容城求學!”

  曹吉祥聽著,卻覺這小子馬屁當真拍得極為精悍。

  他如果說是久仰丁一大名之類的,這等話,丁一只怕聽得耳朵起繭了,又不是丁某人剛剛起步的時節。看見有人聽著名字,翻身跪倒,納頭就拜,就能心中暗自得意。現時早就過了那境界了。李舜臣要只是不要臉地舔菊,哪能有他什么好?丁一最多笑笑賞點東西打發他走罷了。

  可他這么一說,卻就是向道之心堅決了。

  這個道不是道家的道。而是指丁一提倡的那些皇漢理論、鐵血理論,被書院的學生整理之后。雷霆學派奉行的所謂“丁學”,鼓吹民族自強等等的學說。

  曹吉祥卻不知道面前這位少年。可是李氏朝鮮此后百年唯一擺得上臺面的絕代名將。

  這等人,是沒機會給他,真有一縷陽光,他卻就能燦爛到嚇人。

  “汝想去容城書院讀書?汝于雷霆學派,有何見解?”丁一也不是好糊弄的。

  但李舜臣看來是真的有了解過雷霆學派的學說,開口第一句,就把文胖子和曹吉祥雷得不行:“朝鮮本是華夏固有領土,神圣不可侵犯!朝鮮本是箕子受封之土,箕子原是商紂之叔,后來大周定鼎中原,也臣于周,后又臣于秦,朝鮮蒼生,安敢自外于華夏!學生祖輩上溯稽古,亦是箕王治下,學生安敢自外于大明!”

  曹吉祥在邊上聽著真的是暗暗佩服,這看來真得讀書,這人的馬屁拍將起來,就是不一樣啊!

  李舜臣這話,不單把自己摘出來,而且還為丁一的軍事行動,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釋義。

  他不是賣國啊,朝鮮原來就是華夏的神圣領土嘛,歷史脈絡都給列出來了。

  好了,后來衛滿推翻了箕子后人的統治,他李舜臣是不管的,他以箕朝遺民自居,他祖上亦是箕子治下,是不是真的?鬼知道?反正他不是石頭里蹦出來的,一路追溯上去,總能扯著邊啊!

  他這遺民要重投華夏懷抱,誰敢說他賣國?遺民義士,歷傳百十代,矢志不移要光復箕子朝鮮,這不是義士忠臣,誰是義士忠臣?

  丁一聽著點了點頭,卻對李舜臣道:“時過境遷,如今朝鮮已定,不易動蕩,除非此間國王倒行逆施,敢于忤逆大明,那才會考慮吊民伐罪,以解百姓的倒懸。不然的話,華夏向來是不干涉他國內政的。”

  要朝鮮做什么?不算非洲,單就澳大利亞、美洲,都是出門就能撿到吃食餓不死人的富饒土地,等著丁一把亞洲撫平了去進軍,他要朝鮮干什么?連日本丁一開始都不打算去弄,看不上這那點地方,是英宗要治黃河需要錢,丁一才起了征倭的念頭的。

  說到此處,丁一伸手止住神情激昂的李舜臣,對他道:“不過,汝等遺民,正如你所述說,總是華夏子民,若仍心向故國,自然也可準爾所請,遷回中原。”

  李舜臣聽著便冷靜了下來,想了半晌向丁一長揖及地道:“先生教誨,能使頑石點頭,學生聞知頓悟,真勝讀十年書!學生正是箕王遺民,愿歸故土!”他是聰明人,自然聽得懂,丁一對朝鮮沒有什么領土的需求,并且聽得懂丁一話里意思,那就是不打算在朝鮮浪費太多時間。

  然后他再整了衣冠,又向丁一跪下,磕頭道:“舜臣求先生垂憐,愿在先生跟前做個灑掃童子,得時時能聽聞先生教誨,以教此生不虛哉!”

  文胖子聽著“撲哧”就笑了起來,搖頭道:“你這廝不但好吹牛皮,這心還真大,蠻敢說的。求少爺收錄你入門下?你可知道少爺門下都是什么人物?”這不是開玩笑,當代英國公就不提了,劉吉也是進士出身的,王越掌云遠;陳三掌草原;杜子騰萬安掌兩廣;朱動掌爪哇全是執掌一方就更不必提,就算不怎么顯眼的,魏文成也是安全局衙門的首領官,胡山也是數萬虎賁在手。

  “圣人有教無類,先生當世之賢,故舜臣敢請先生垂憐。”李舜臣卻是不怕文胖子,倒是言語之中,又把丁一捧了一把。

  “嗯,你有束修?”丁一倒也是起了玩笑之心,這水營都為警衛團所接管,李舜臣哪里能找到十條臘肉來?

  “是。”李舜臣居然面不改色這么回答,然后他跪在丁一腳前,卻就開口說道,“舜臣不敢妄測先生心意,但兵末動而糧草先行,觀此精兵,四百士而據水營,押俘虜數千,查剿庫房,布置防務,井井有理猶有余力,學生以為,據全州之華夏將士,約有三千眾,而商船港口必也有兵據守…”

  他的結論,是各處大概的兵力和艦隊的海軍將士,算出明軍大約一萬人,一萬人,一人一餐三兩米飯別以現代都市白領來代入,現代軍營訓練量大的,就是有菜有肉,胃口好的一頓三兩米飯都很正常,李舜臣算的是兩餐,就是六兩,六兩可是指米,軍糧不是用米來算的,是用沒脫殼的谷子來算的,怎么折算呢?就是“折粟一斛,輸米六斗”,大約六成的出米率,也就是一個士兵一天單是粟就最少得一斤,還是只吃兩餐,明軍就需要一萬斤軍糧。

  五噸。別說火車皮了,弄個手扶拖拉機,瘋狂超載的話,那很快就能運好,但這年頭沒這東西啊,都是人力、畜力來扛來運,運輸的過程里,這運輸的人員和畜口也要消耗糧食啊。

  “學生的束修,便是五座糧倉,其中三座,至少有十萬斛!”

  一斛差不多一百二十多斤,十萬斛,六萬多噸了,至少有三座是數萬噸。

  丁一當然需要糧食,盡管他無意克服朝鮮全境,盡管明軍的兵力也沒有李舜臣估計那么多。榮一團和警衛團都是加強團,四個營的編制,每營四百人計,加上團直屬的工兵連、輜重連、偵察連等等,大約就是二千人,兩個團四千人,艦隊的人手并不多,主要是兩條驅逐艦上的水手、炮手,其他補給艦基本就是水手,可以忽略不計,總共五千人上下,一日是要三餐的,盡管補給船有攜行干糧、罐頭等物,但消耗也是很高。

  這五座糧倉若真如李舜臣所說,那倒當真解了燃眉之急。

  丁一含笑望著李舜臣,五座糧倉當然是有兵把守的,決不可能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唾手而得。

  所以李舜臣這話,終歸是有些吹牛皮的。

  少年終于有些尷尬地低頭道:“只教予舜臣五十猛士…不、不,二十猛士便可!當為先生取之!”

  “三人,我只能給你三人。”丁一笑著對李舜臣說道,“不過,你可以在那些俘虜里,挑選二百人出來,若你能得一座糧庫,并將存糧搬運至此營盤,我會再給你三人,并且你可以從俘虜里再挑二百人。敢不敢去?”

  丁一說著對文胖子吩咐:“彼若愿去,你帶兩人,護著這孩子。”

  若是有什么變動,文胖子要做的,就是把李舜臣干掉,這個是不必說,連李舜臣都能聽得明白的事。

  名將?名將也得證明自己的價值!不是納頭就拜,丁一就會倒履相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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