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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待從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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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然呆得意地笑道:“哼、哼!算你們識趣,要不然本女俠涂你們一臉!”說著便跑開了去。

  自稱李淳的領隊官卻回頭去問那些混混:“這兩人真是江洋大盜、雌雄雙煞?爾等小心答話,若是出了差錯,李某拼著不當這官,也不與你們干休!”他是站在那里,被風一吹,酒漸醒了,又被雪花灑入敞開的懷里,冰冷的感覺教身上的燥熱消退了不少。

  這李淳不是笨人,看著丁一不慌不忙在那里吃著茴香豆,已就起了疑。真是海捕文書上的角色,要不就趕緊殺人滅口,要不就立馬逃竄,哪有呆在這里,等著這邊去召集人手來的?又不是混混爭地盤;加之天然呆方才那舉措,他仔細一想,實在很難把天然呆這等做派的小娘子,跟江洋大盜、雌雄雙煞聯系在一起。

  那些混混都是滾刀肉,哪里會被幾句話就嚇出真話來?自然是賭誓劈咒,說丁一和天然呆就是江洋大盜,順天府衙門口就貼著他們的樣子云云,他們心中打的主意,是無論如何讓這些軍漢把丁一拖住,等朱大爺和李七爺來了,把這兩個過江龍拿下。

  李淳盯著那些混混看了半晌,搖頭道:“某信不過你們。”卻是拔開身前那幾個軍漢,自己往丁一那邊走了過去。那些軍漢自然是不肯,都看著丁一打昏自家兄弟都是一下一個,領隊官雖然素有勇力,但不見得就是丁一對手,但李淳卻喝令他們坐下,教他們在這里等著。

  “是李某酒后荒唐,無端撩事,這廂給閣下賠禮了。”李淳說著抱拳向丁一說道。

  還沒等丁一開口。就聽天然呆的聲音在邊那幾個軍漢身后響起:“讓開、讓開!”一手拿著一個碩大的海碗香氣撲鼻,那碗里的肉堆得尖起,便跑了過來,把兩個大碗放在丁一面前的桌子上,甩著手捏著自己耳朵卻是得意,“我就聞到這牛肉的香味!哈哈,師兄,我利害吧?”

  “利害!”丁一沖她舉了個大拇指,天然呆便愈加得意了。

  這時節,殺耕牛是會被官府問罪的。要吃上牛肉通常沒那么方便,但瓦剌人撤軍,隨軍所攜那些牛羊,有的傷在丁一雪夜踏營的手榴彈里,有的是跑瘸了腿。十萬鐵騎所需牛羊不是一個小數目,自然有許多行走不便的牛羊。便遺棄在京師之外。

  于是官府便許民間販賣宰殺。只不過攤在碩大的京師,也不見得便有多少,若不是天然呆鼻子實在好使,隔著兩條巷就聞著牛肉起鍋的味道趕了過去,怕不一會也就賣光了。

  丁一取了對筷子遞給李淳:“賠什么罪?吵兩句,我也打昏了你們幾個兄弟。你要覺得不爽,便去叫人來,咱們接著打;要覺沒多大意思不想打,大家就算了嘛。一起吃點牛肉。交個朋友好了。對了!”丁一沖著那邊幾個軍漢喊道,“把你們幾個兄弟弄醒啊!這天氣,一會凍出病來!”

  中間天然呆帶著幾個軍漢跑了一頓,買了好些牛肉回來。

  她得意得不行,一個勁地炫耀:“怎么樣?若不是本女俠,你們就買不到牛肉!”

  于是混混們就口瞪目呆,看著先前劍拔弩張的兩伙人,在臭豆腐檔邊圍著一起喝酒吃牛肉。

  談論起沙場殺敵、軍旅生涯,李淳與丁一倒是極為投緣。

  吃到一半,李淳跟他的兄弟低聲說了兩句,那人便跑開了,片刻尋了筆墨紙硯過來,李淳卻對丁一說道:“兄臺,閣下的師妹說你是秀才;那邊廂幾十人,說你們是江洋大盜、雌雄雙煞。李某弄不懂,想請兄臺寫上幾個字看看,若真是秀才,依著兄臺這身手,李某倒想高攀,交個朋友;或是寫不出來,那咱們在交情便到這杯酒,你若有本事殺了李某便罷,不然,定要拿到你到順天府歸案的!”

  那些混混便起哄:“對!教他寫!”、“這廝就是江洋大盜,寫得出個卵子來!”

  江洋大盜便不會寫字么?這年月基本倒就是這樣的。

  這年頭,所謂士農工商,士子排在第一位,若真的是個秀才,又才是十歲的光景,這生得好眉好眼,誰會去趟江湖的混水?除了世家子弟所謂的“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之外,耕讀傳家,就是值得驕傲的家世了。

  種田,讀書,良家子。

  這些混混手底下功夫不怎么樣,江湖人卻是看多了,就丁某人和那小娘子的身手,怎么可能讀過書?讀過書的人,就算練過幾下防身拳腳,也不會下手這么狠、這么黑啊!這絕對是過江強龍,這種人,要是識字,捐個監生什么的不好?來走江湖路?

  所以他們是絕對不信丁一寫得出字來。

  李淳說罷,便研開了墨,取筆沾了,在那紙上寫了起來,卻是: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輕騎絕域催戰云…

  寫了兩句,便把筆遞去丁一。

  丁一看著卻不禁開口道:“好字!”便提筆也往下寫落:太白入月敵可摧。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無人,漢道昌。

  寫罷擲筆長笑,握著李淳的手笑道:“實在有愧秀才功名,這筆字,比起兄臺多有不如。”

  那些混混看丁一真的寫得出字來,不禁愣住,卻又叫囂道:“這廝便是寫得出字也是江洋大盜!”又有人煞有急智,“沒錯,他看不得同窗有錢,就把同窗全殺了,就是那斯文…斯文敗啥!”、“斯文敗類。”邊上有混混補充著,“對,就是斯文敗類!”

  這時卻有幾個軍漢奔了過來,卻是原來使他們去叫人的,沖那李淳急急道:“大哥,快回營,俺們昨晚打抱不平,毆傷那小白臉,卻是把總都指揮的侄兒,都指揮氣得要瘋了,正在四處找你,說是找著你便要教你回去撐船;找不著你,便要把你當做逃兵。”

  當成逃兵這就是大事了,哪朝哪代都是大事。

  李淳頓不得與丁一再說,連忙招呼兄弟便要回營,丁一卻扯住他,在紙上寫下一個容城的地址,塞給那李淳道:“小弟姓丁,與李兄雖是萍水相逢,卻極投緣,他日若是有閑,還請到寒舍一聚。”李淳點頭應了,把那紙揣在懷里急匆匆便去了。

  那伙混混看著大喜,剛才他們是擔心若十幾個軍漢也成了丁一幫手,那就不好弄了,現時看著那些軍漢走盡了,一個個擎出家什來,卻是道:“這廝煞會作怪,先把他們放倒了,再交由李七爺和朱大爺處置便好!”

  一眾混混皆以為是,丁一也不裝逼了,伸手把天然呆拔到身后,連鞘長刀握在手里:“敢遞刀子過來,便只有一個字,死。”那一把把的尖刀,若是甲胄在身那當然是毫無意義,但對于街頭斗毆,對并沒有披甲的丁一和天然呆來說,被刺中也是一樣會死的,丁一可不打算留手。

  “刀下留人啊!”從那些混混身后有人高聲吶喊。

  最后面的幾個混混回過頭去,卻馬上便高興起來,因為來的就李青李七爺,在李七爺身后就是朱虎朱大爺!身后還跟著十數北直隸的江湖好手,哪一個名號說出去,不是響叮叮的好漢子?這兩個過江龍,今天算是死定了。

  “小的拜見諸家哥哥!”那幾個混混頭子連忙跪倒,磕下頭去。

  卻就在這時,他們身后便有慘叫聲響起,連綿不斷。

  那幾個混混頭子回頭看著,氣得眼角崩裂。

  丁一的長衫不知何時解了下了,挽在天然呆手里,他散了發,那黑色長發風中招展,著上身行走在雪里,長刀斜斜指地,刀上血槽中的血水,一滴滴地灑落在雪地上,濺起一個又一個的小坑,在他身后,是五六個倒在地上抽搐的混混。

  這不是因為丁一嗜殺。

  就算對著那些與瓦剌人廝殺過的軍漢,丁一都只是砍昏了他們,對著這些混混,他哪里有什么戰意?何曾見過棋王會有興趣,去虐街頭巷尾的臭棋瘺子?那除了虐著虐著,把自己的棋藝弄臭之外,沒有什么別的可能吧?

  丁一殺人,有他殺人的道理。

  他臉上帶笑嘴角微微上翹,偏身閃過一把匕首,手中如雪練一般的長刀,從下至上掠起,然后他走過了那個正在拼命把自己涌出的內臟塞入身體的混混;丁一的長刀斜劈而上,在他前面的又一個混混立時跪倒在地,他要比前面那個腸子內臟橫流的伙伴運氣好些,一刀斃命,之后便再沒痛苦。

  “丁大俠!刀下留人啊!”被那些混混頭子視為英雄的李青一下子跪倒在地,膝行而來,不住叩頭。而李青身后的朱虎朱大爺也毫不猶豫跟著跪下,苦苦求道,“丁大俠,您是何等人物,求您就別與這些螻蟻計較了,當他們是個屁放了吧!”

  那幾個混混頭子一時沒回過神來,他們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有人甚至懷疑自己在做夢,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痛得直哆嗦;有人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猶自還喃喃道:“他、他不姓丁,他就是先前小的們說的,劍氣沖宵、雙劍合壁天下有敵、獨孤求不敗、多情劍客無情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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