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屑飛濺。
巨大的鐵塊在牽引繩的捆綁下從高處砸下,直接撞在那樹立著的柱子上。巨大的力道使得木樁再度往土壤深處進了數分。
遠遠望去。
只見明教總壇光明頂這個時候,已經是遍布著密密麻麻足足有三十六根的粗大圓柱,正成一介圓形方位樹立,這正是由教主岳緣要建立的東西。在耗費無數的人力和財力之下,那建筑已然在眾人的努力下勾勒出了大概的形狀。
山頂,吆嚯聲響起。
山腰,則是有著一群教眾和俘虜正抬著巨木,拾階而上。
而在山腳某處,則是由五行旗中的土字旗教眾挖了一個個的大坑,這土坑深處,正倒著一具具早就累死或者砸死的尸體。這其中,絕大部分正是被俘虜下來的蒙元士兵。
光明頂。
工地旁。
作為此次土木工程負責人劉伯溫和張中師兄弟兩人此刻正面無表情望著眼前忙的熱火朝天的工地景象,哪怕是入夜時分,這光明頂仍然沒有安靜的跡象,無數的人力正在被投入使用。
“師兄,我實在是難以想象。”
目光收回,劉伯溫搖了下手上的羽扇,扇了下微冷的夜風,他用一種唏噓的口吻嘆道:“這天下還未統一,我便提前見到了暴君之資。”在他的印象中,如此大興土木的人并不多,歷史上下給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始皇帝和隋煬帝。
而且好歹長城是用來抵御外族,讓人覺得浪費的也只是阿房宮以及皇陵,但在某些時候,皇陵這樣的存在是很正常的操作。
至于隋煬帝楊廣幾乎一般無二。
大運河自開鑿后,雖然苦了當代,但是劉伯溫不是那些迂腐的讀書人,他得承認這大運河的作用。除去大運河外,隋煬帝楊廣則是再建立了一座新城,那便是曾經的東都洛陽。
這是九州中的大城,有著獨到的地位。
但岳教主…這明教還沒有一統天下,便提前開始了大興土木,要在光明頂建造一個高度驚人的高塔,這實在是讓人不明白這背后的意義。
難不成是真正要建造那傳言中的摘星樓?
那個殷商末代,由紂王所建造的高大建筑,那個毀于自焚的摘星樓,時隔了數千年要再度在神州大地上建造起來了嗎?
在為教主岳緣相命失敗之后,劉伯溫受到的傷勢對其影響要遠比常人想象的深的多。
于劉伯溫的眼中,教主岳緣就好比一個黑洞,哪怕是在觀星占卦一道上有著極高的造詣,其水準自認不會比諸葛武侯與袁天罡等人差上多少,但在教主的面前,他已經不敢推算任何有關教主的東西。
“哎!”
聽著師弟劉伯溫的感嘆,身為師兄的鐵冠道人張中也只是在心底嘆息了一聲,對此也只能淡漠以對。比起師弟那種性子,張中則是成熟的多。張中沒有師弟劉伯溫那么強烈的心思,在某些時候,他反而更講究順天應人。
“若真是那傳說中的摘星樓,那還真說不定是為了天上星辰而來。”抬頭,張中舉目望向夜空,只見天空繁星點點,一輪大如輪盤的圓月正懸掛在其上,遍灑漫天銀輝。
修行他們這一道的人理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明陰陽,懂八卦,曉奇門,知遁甲,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載。
這一脈中,能夠完全做到這些能耐的人縱觀數千年上下的時間里,并沒有幾人。
在鐵冠道人的心中,竟然不到十指之數。
師兄弟兩人所知曉的人中,最強的當然是教導兩人的師傅。
在他看來,自己的師傅大概全數掌握了上面的所有能耐,他張中最多算是掌握了一半,而師弟天賦要更強,有機會成就完人,達到師傅的境界。
可眼下…
目光瞥向正搖著羽扇的師弟,張中很了解自己的師弟這個人。
他從來就沒有向岳教主臣服,哪怕岳教主也知曉這種狀況,但是雙方很明智的各自做了一步退讓。或者說只是單純的劉伯溫做出了退讓,而岳緣只不過將其視而不見罷了。
在暗中,由師弟向自己提出斬龍術的時候,張中便知道師弟受到的傷害比想象中的要深。
而因為性子要強,劉伯溫并沒有說明而已。
“那或許這樓要再燒一次…”
搖著羽扇,劉伯溫不輕不重的緩緩說道:“我想以一場絕美的焰火奏響盛世的開幕之樂。”
“…”鐵冠道人張中聽著師弟劉伯溫的這話,沉默了半晌,這才問道:“師弟,你不需要硬撐了。告訴師兄吧,你身體情況到底怎么樣了?”
聞言。
晃動的羽扇停了下來,他整個人的臉孔都遮掩在了羽扇下面。
許久。
就在張中以為劉伯溫仍然要避開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了:“師兄你知道我們這一脈中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在外人的眼中,或許是神神道道,是占星算卦,但踏入這其中之后,見到的將是另外一種絕美的場景。”
“他,斬了我的前知。”
劉伯溫的話讓鐵冠道人張中的雙眼一時間瞪得老大…這,這絕對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傷勢。在當時,張中只以為師弟那不過是反噬,萬萬沒有料到真相要遠比猜測更為嚴重。
“這不可能!”
在最后,張中只能發出不可置信的語氣。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整個面色一時間難看無比,若不是時間是在夜晚,只怕有人瞧得見鐵冠道人現在的臉色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
“不是反噬,而是人為噢!”回轉身,放下羽扇的劉伯溫笑了,看起來很是高興,就好像找到了一個被人隱藏起來的寶物一樣:“就好像…那本就是屬于對方的東西一樣,被其主人收了回去。”
“是不是很有意思?”
“窺天機,測命途。”
“與其說是我們看到了所謂的命運,倒不如說是你我站在了時間長河,居高臨下的窺見了那些在時間長河里掙扎的世人。”
“姜太公看過。”
“諸葛武侯見過。”
“李淳風和袁天罡望過。”
“現在便是你我師兄弟兩人了。”
“也許這中間有著形形色色的人物,也在這一道上走出了自己的路子,只是他們太多人中途夭折了,剩下的則是隱藏深山老林,不顯于世。”
“難道這其中就沒有人想要逆流而上,尋根問底嗎?”
劉伯溫這看起來十分簡單的質問,則讓鐵冠道人張中的額頭淌滿了汗水,后背更是在不知不覺間濕透了一大片。
“我想…”
“我們這一脈的能力,或許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擁有的。能力是哪里來的?是長生訣”
“是賜予?”
“還是竊取?”
“也許到了某一天,當有人打破規則,要將一切舊世掃滅的時候,那便是我們這一脈所具有的能力被收回的時候,更是將要斷絕傳承的時候。”
“師兄啊。”
“福禍相依。”
“說不準你我師兄弟兩人,已經離真相不遠了。”
滴答!
是汗珠墜地。
望著眼睛幾乎放光的師弟,鐵冠道人張中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一股撲面而來的壓力讓他有一種踹不上氣來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