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杜如晦這個話兒說的也對,宗法制度下,嫡長子才可以繼承父親的全部身家,至于其他的嘛,嫡次子和庶子只能分到一些殘羹剩飯,最精華的地方都屬于嫡長子,但是也正因為此,要是皇帝想要籠絡功臣而與功臣結為兒女親家,一般都是嫡次子迎娶公主,掌管家業的嫡長子絕對不娶公主。
所以房家是房遺愛迎娶了高陽公主,成為著名的綠毛龜,而杜家也是杜荷迎娶了城陽公主,程家是次子程處亮迎娶了清河公主等等,若是到時候蘇家也需要結親的話,蘇寧就必須要生出兩個以上的兒子,或者女兒也可以,反正沒有兒子肯定是行不通的。
不過這種制度下,身為次子或者庶子之間的矛盾就會相當的大,歷史上少有記載嫡庶之間的爭斗,就算是記載了,也主要體現在皇家身上,但是不可忽視的是,皇家其實就是天下家庭的一個縮影,皇家這個宗法制最被看重的家庭里面都會出現嫡庶之爭,就更別提其余家庭了。
史書上之所以不記載,或許是因為人人都知龗道宗法制的殘酷,卻找不到比宗法制更有效的方式來安頓后人,所以,只能春秋筆法,而不能秉筆直書,或許也是因為普通家庭沒有皇家那么嚴重的權力爭斗,所以親情更濃一點,但是,豪強富貴之家,只要涉及到利益分配的事情,估計少不了爭斗。
而杜家目前的情況,估計是很多家族想要而又得不到的情況。嫡次子直接就放棄了家業的繼承權,跑出龗去自立門戶,白手起家,除了一個杜如晦兒子的名頭扛著,還有一個杜如晦得到的福蔭,杜荷身上有個官職,反正也餓不死,除此之外,杜荷就什么也沒有了。
對于杜家而言,這個反而是個好現狀。因為嫡長子本來就比嫡次子要稍微好一點兒。是個守成之人,沒了杜荷的搗亂,杜構反而能安安穩穩的傳承家業,若是后代里面再出現幾個人物。杜家又能東山再起。從杜如晦家主的角度來看。這是一件好事,但是從一個父親的角度去看,蘇寧有些擔心杜如晦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了。心臟能不能受得了…
雖然杜如晦的冠心病通過針刺療法和銀杏葉療法已經基本痊愈,但是,他的心臟依舊不好,這是天生的,就好像人家天生腎虛成為空虛公子一樣,再補也沒辦法補成什么樣,反正蘇寧不知龗道民間有沒有偏方能治療,杜如晦的心臟問題,蘇寧是沒辦法了,只能通過心境的修為,達到一定的境界,從而修身養性,使得心得以安定…
用哲學治療生理疾病,或許也是一個方法也說不定…
可是,這兒子在外面私自認了干爹,還要孝順他,死了還答應要給他披麻戴孝,這種刺激,杜如晦受得了嗎?
蘇寧有些說不出口了,面色就像是便秘一樣,想說又說不出口,這樣一來,杜如晦有些奇怪了,問道:“三明,你這是什么表情?發生什么事情了?你想說什么?這里沒有旁人,你說就是了。”
蘇寧糾結的看著杜如晦,然后小心翼翼的問道:“這一年來,蔡公的心肺可好了一些?那些藥方有沒有按時使用?藥有沒有按時吃?孫先生有沒有按時過來給蔡公復診?”
杜如晦給蘇寧弄得一頭霧水,杜夫人和杜構也是一頭霧水,杜如晦奇怪地問道:“三明這是何意?一年修養,身體自然是好了許多,否則陛龗下也不會將大任交付于我,藥當然是按時服用,孫先生也是按時給老夫診治,現在老夫身體情況尚可,再活十年二十年不成問題。”
蘇寧聽到杜如晦的豪言壯語和孫思邈的診斷,心里尋思著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杜如晦大難未死,給自己救回來了,就證明他的福氣還在后面,應該死不了,說出來,也沒有什么問題吧?
“那個,蔡公啊,您現在是不是聽到什么很驚訝的事情還會覺得心肺不適?會不會因為聽到什么很吃驚的消息而不舒服?孫先生有沒有說您不能受什么刺激之類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杜如晦要是還不知龗道蘇寧要說什么,他就不能做大唐的宰相了,杜夫人和杜構還是一頭霧水,但是杜如晦已經變得面色鐵青,沉聲說道:“是不是那不孝子又做了什么傷天害理之事?哼!三明且放心,老夫絕對不會再為那不孝子傷心神,你且說吧,老夫一點兒都不在意!”
尼瑪,這叫一點兒都不在意?打斷骨頭連著筋,人家說削骨還父削肉還母才能斷絕情義,但是,這好像也不行吧,人類之所以能成為人類,因為感情,感情是任何程序都不能模擬的,絕對無法模擬的,因為人本身也不知龗道感情是什么,什么控制了感情,感情是如何產生的。
蘇寧不知龗道,杜如晦同樣不知龗道,說出這個問題,會發生什么。
“蔡公,您當真不在乎?”蘇寧試探著問道…
杜如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水杯喝了一杯水,說道:“說吧!老夫一點兒都不在乎!”
這尼瑪分明是在乎到了極點啊,唉,既然在乎,你何必做了那么多深深傷害杜荷的事情呢?父子兩個什么事情說不了呢?什么事情不能說呢?其實這個吧,蘇寧也能理解,現在父子兩個一個在更年期,一個在青春期,就是兩座火山,兩座火山碰到一塊兒還能怎么樣?能指望他們和平共處?不同歸于盡就算是不錯的了…
果然,把杜荷放在蘇府,等他過了青春期,等杜如晦度過了更年期,父子兩個才能心平氣和的談論事情,等杜荷成熟了。等杜如晦的修身養性更上一層樓了,估計父子兩個才能盡釋前嫌,互相理解啊!
這天底下的父子,估計也都是這個樣子的…
“其實,蔡公,這個事情您也沒必要太過生氣,因為,這個事情,總體來說,也并不能說是青蓮一個人的錯誤。因為吧。他之所以會那樣做,肯定是因為,您的所作所為,有一些地方。不是很妥當。”蘇寧試探著說道。
杜如晦眼睛一瞪:“他做了什么?還有老夫的錯誤?老夫錯在了哪里?老夫何錯之有?你對老夫說。老夫哪里做的不好?這不孝子做了什么!”
蘇寧郁悶的搖搖頭。說道:“簡單地說,就是青蓮他,認了一個義父…”
杜家三口子一愣。隨后杜夫人和杜構大為驚詫,異口同聲道:“義父?!”
杜如晦面色變得更加鐵青了,一怒之下把手中水杯狠狠摔在地上,啪的碎了一地:“這逆子是要做什么!?”
蘇寧干脆一口氣全給說了:“這個衣服呢,叫做劉全,是軍事大學的看門人,今年四十六歲,鰥寡孤獨,天下之大再無一個親人,就剩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大概也是和青蓮同病相憐,兩個人就對上眼了,于是,青蓮就認了義父,還說要孝順他,以后給他養老,等他去世了還會給他披麻戴孝…”
蘇寧越說聲音越小,杜如晦的面色也越來越不好,杜夫人和杜構直接就給嚇傻了,等待著杜如晦的狂風暴雨,蘇寧也做好了隨時隨地用針刺療法保住杜如晦的命的準備,然后喊孫思邈過來給老杜續命,這樣一來老杜反正死不了,至于后續如何,就不是他可以應付的了的。
不過出乎蘇寧的預料,杜如晦卻突然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癱倒在座位上,滿臉的怒氣換做疲憊,淡淡的說道:“三明,你方才說,這件事情也不能全算作逆子的錯誤,也有老夫的錯誤在里面,那么,老夫究竟是哪里做錯了?為何這逆子會這樣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老夫看不透,真的看不透。”
清官難斷家務事,就是因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人類,真是奇妙的生物呢…要是換做蘇寧自己作為杜如晦,肯定也不理解杜荷為龗什么會這么做,但是現在,蘇寧卻是非常理解杜荷這樣做是為龗什么。
“蔡公啊,人們都說,缺什么,才會想要補什么,家里面缺了東西了,可以買,但是吧,有些東西,他是買不到的,有人就會偷,就會搶,還會借,總而言之,要是缺了,就活不下去了,人是肯定會千方百計得到它的,誰都不愿意活不下去不是嗎?那么您覺得,青蓮他缺了什么呢?”蘇寧一點一點的循循善誘。
杜如晦一臉傷心和迷茫:“老夫不知龗道,老夫給他吃給他穿,給他最好龗的教養,教他讀書寫字,教他文武藝,可他為何還要這樣做?老夫這親爹還沒死啊,他就要去找義父?還是個和我們杜家一點兒關系都沒有的?要是有關系也就算了,但是,但是…”杜如晦說不下去了,這個時候他就像是一頭受傷的孤狼,自己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說出這句話的先賢,到底是怎樣理解到這個道理的呢?先人的智慧到底達到了什么樣的層次?千百年來,真的沒有一個人可以跳出這個限制,涉及到別人,說的頭頭是道,一旦涉及到自己,立刻就慫了,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例外,真的沒有例外。
“是啊,在旁人看來,青蓮所過的日子已經是他們做夢都夢不到的好日子了,按理來說,青蓮應該別無所求了,他應該安安心心的做自己的好孩子,乖兒子,等著繼承家業,做官,為民造福,但是,他就真的什么也不缺嗎?
在下以為,青蓮之所以認了義父,是因為他極度缺少來自于蔡公的關懷,但是他又非常想要,想要到了得不到就死的地步,所以,他才會在那個時候認了一個義父,這個義父給了青蓮他最渴望的來自于父親的關懷,所以青蓮才會格外的珍視他。
蔡公,您是給了青蓮很多,杜夫人也給了青蓮很多母愛,但是,父親的關懷是無可替代的,我師尊和我說過,父愛如山,深沉而又穩重,一個成熟穩重的父親親自教育撫養的孩子,才會是一個有責熱感的孩子,很多人都以為嚴父慈母才是最好龗的,實則不然,父親的關懷比起母親來更能讓孩子感到溫暖,蔡公一定很愛青蓮,但是,青蓮年幼,他感覺不到蔡公對他的好。
他只能感覺到蔡公對他的斥責,對他的嚴苛,對他的大罵,乃至于對他的絕望,甚至于在這個時候把他放在在下的府上,他心中的絕望也就可想而知了,到了這個地步,蔡公,我是什么也做不到了,而您,也最好不要做什么,現在做什么都是徒勞無功的…”
蘇寧從蔡國公府里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日落西山了,春節快要結束了,但是這份憂傷是不會結束的,杜如晦,杜荷,這對父子之間的關系,不知龗道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恢復正常,而目前,卻是這樣的令人蛋疼,令人啼笑皆非,蘇寧不自覺的想起了一句很貼切的歌詞——這樣的關系你說多完美…
真尼瑪諷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