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無論之前的戰爭會議上有怎樣的勾心斗角,所有的將軍們都將全副身心集中在了浩大的戰爭中。在這巨闊的戰場上,任何個人都變得極為渺小,哪怕是冒險者也是一樣。照亮夜空的星河中,任何個體都只不過是一粒沙塵。
“有的時候我會覺得,我們來到這里,就是為了見證。”蘇荊和兩位女伴走過比塞弗勒斯的某條外部走廊,在這里可以通過投影屏幕看見外部的風景,就像是透過舷窗觀察一般。在三人的下方是光輝的海洋,他們在這里短暫地駐足了一會兒,蘇荊的聲音也開始變低:“我們經歷了一個個世界,來到這里見證某個宇宙中歷史的偉大轉折。”
“以及改變。”山村貞子輕聲說。
“是的。以及改變。”蘇荊的雙瞳中映出星河的倒影,“由我們的雙手推動的歷史。”
“很榮幸和你們在一起。”機械術士壓了壓自己的帽檐,“無論接下來的結局是什么,我都已經準備好迎接了。”
這是位面旅者的成員們第一次切身體會到,自己站在多元宇宙舞臺之上,并且成為全場焦點的時刻。第一次意識到,他們已經成為了“主角”之一。
蘇荊笑了笑,三人繼續快步前行。
而在這個時候的約爾曼岡德,也進入了戰爭狀態,所有依附于這個年輕集團的冒險者們都已經領取完畢戰略物資,在配發的生物兵器中得到大幅的戰斗力強化。生物兵器部隊已經開始巡航,由人工智能控制的戰爭部門開始了熱身級的射擊,它們的火力很強,但是在整個戰場上暫時只是一個配角。
“你要去哪兒?”
在特供核心人員使用的穹頂傳送器之前,一個纖長的身影攔在了必經之路上。蘇鏡將修長的琉璃光插在自己的身前,抱著雙手看著那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楚陌背著自己的那柄長劍,瞪著一直在此等候的蘇鏡。
“你要去哪兒?”蘇鏡重復了一遍,她看著楚陌,似乎想在她嬌小的身軀中看見另一個人。
“我要…去戰斗。”少女語氣有些執拗地說。“我也是很強的。”
“你現在的實力,只是去添亂而已。”蘇鏡伸出手,搭在琉璃光的劍柄上,“我知道你具備的潛在力量。但是你不具備使用這力量的覺悟。”
“使用力量的覺悟聽上去很老套,但是事實上,沒有這個覺悟,你只有失敗一途。你必須知道你使用力量所付出的代價,你需要達到的目標。它能夠為你帶來什么…你必須說服自己,你必須站出來。”蘇鏡頓了一頓,然后吐了一口氣出來,“比如,我站在這里,就是因為我不可能讓一個少女踏上戰場,這和我的理念不同。”
“如果說,我不再是我呢?”楚陌抬起臉,隱隱像是要哭出來一樣,好看的眉眼皺了起來。“如果…如果我讓那個已經死掉的人重新活過來呢?”
即使早有準備,蘇鏡的身體也微微一顫。她當然記得那個風華絕代的煉氣士,但是…
“沒有那個必要。”蘇鏡用一根手指按著正在不安地顫動的琉璃光,“死人就呆在死人應該呆的地方。活下來的人不需要死人的助陣…輪回就是這么一回事,不需要留念過去,也不需要喚起亡靈,因為他就活在這些宿命的輪轉里…他以某種方式轉生為你的一部分,而這已經足夠了。”
“只需要我們就夠了。”蘇鏡低聲強調,“至于那個已經死掉的人,就讓他安息吧。”
楚陌咬住下唇。忍道:“但是,他在心里跟我說話,讓我來幫忙。”
“哼!”蘇鏡一瞬間竟然有些動怒,“一個死人還想著攪風攪雨。真是沒教養!轉告他,蘇鏡不需要別人還人情…人死債消,楚凌空的債已經一筆勾銷,再說了,這柄劍已經足夠抵下人情了!”
大概是被蘇鏡的語調逗笑,楚陌輕輕笑了一聲。接到:“他還說,這柄劍已經在你手里放了太久,能還回來了。”
蘇鏡陪著女孩笑了一會兒,這個總是有些淡漠的女孩露出真心笑容的時候,感覺比平時的冷美人形象更漂亮了幾分。她抹去心中的一絲綺念,斂起笑容道:“證明給我看,你有資格拿回這柄劍。”
“誒?”
“證明給我看。”蘇鏡收回扶著劍的手,讓琉璃光就這樣插在地上,“讓我承認,你足以拿著它前往戰場。”
糾纏了兩世因緣的少女們互相對視著,想從對方的目光中發掘出更為深層次的內容。蘇鏡知道蘇荊會需要她的力量,在即將到來的大戰中,哪怕是驚才絕艷如蘇荊之輩,也會需要自己同位體的協助,才能發揮出超越自己極限的力量。但是她還沒有準備好,就像是眼前的少女一樣。
她想從楚陌身上汲取力量,通過這純稚少女的言行舉動,蘇鏡想找到自己的心意。或者說,證明自己的心意。
在世界的另外一角,蘇荊微微扭轉頭顱。他的高維感官正嗅到了齒輪轉動的氣息。一個個事件正如巴別爾的預言般呈現,戰斗,有條不紊地進行,將可能發生的世界線一再收束。他的腦中一瞬間閃過之前被審判庭提前一步除掉的那些反對者們,這些大人物的頭顱一個個地被放在盤子里呈在他的面前,當然,這是一種比喻。
“一切都像上好了發條一樣精準。”他感嘆道。在有預言的幫助下,所有的安排都按部就班到位,預言中的帝國遠征軍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前進,不惜一切代價地前進,他們截住了所有埋伏與陷阱,感謝巴別爾的預言,他們在預言中表現得極為出色,而這…或許正是能夠自我補償的預言的影響。
蘇荊知道,黑暗諸神中的奸奇一樣有著能夠洞見未來的魔力,然而他很懷疑現在的奸奇是否能夠擁有那種力量。混沌之神無論在打些什么鬼主意,現在的黑暗諸神都處于無法分身的境地,導致它們只能用這些二流的炮灰軍隊來干擾帝國遠征軍的前進。而這些軍隊中。真正有威脅的,是那些來自混沌之神的附魔者。
“各位,請小心了。畢竟預言也極為粗略,它只預告了我們的大局。卻沒有預言具體的勝負與生死…祝你們好運。”他在冒險者內部的公共頻道發言,換來的是同行們不冷不熱的禮貌性回應。對于這個突然出現,并且把持了目前大權的男人,霸主成員與在野冒險者都不怎么感冒。
蘇荊沒有精力去理會這些細枝末節,他所有的思緒都已經排空。只剩下純粹的戰斗智能,瞄準了第一批附魔者們即將出現的地方。
已經根據預言做好了部署的冒險者們已經脫離了帝隊的領域,處于圣光照耀的邊界。他們這樣做很明顯承擔了巨大的風險,如果巴別爾的預言是錯誤的,那么帝隊就很有可能在附魔者們的突襲下損失慘重。但是現在,信任巴別爾是當前帝國方的政治正確哪怕真的守錯了地方,這么多高手在這里,立刻趕回主戰場也應該來得及。
約爾曼岡德也停留在帝的陣列中,它生物兵器陣列的高輸出在軍陣中有著更好的發揮效益,而在單對單決斗為主的黃金級戰爭中恐怕起不了什么顯著作用。當靶子倒是綽綽有余。
霸主方面唯一感謝位面旅者人情的,是蘇荊提供了之前收集到的附魔者資料。對于五個黃金級高手的重傷,乃至折損,霸主方面也十分重視,而他們調查到的資料得到了最高等級的關注。說老實話,蘇荊覺得霸主高手團對附魔者擺出的姿態,與其說是重視對方的戰斗力,倒不如說是因為己方的面子折損而惱怒。
有霸主作為勞力,對于附魔者的針對性研究迅速從對面得到了回饋。雖然內部黨派分別嚴重,但是霸主的人才儲備依然是當前冒險者界的首屈一指。眾多強人的合力之下,哪怕是看上去在亞空間不可力敵的附魔者,也很快有了針對性的技術克制。
戰術的核心集中在帝皇圣光上,如果說強大的靈能者具有太陽一般熾熱的亞空間投影。那人皇的靈魂在此界就有如千萬個太陽齊升。而這與黑暗諸神力量極端抵觸的力量,正是眾人目前最為便捷的對應手段。經過試驗后,哪怕是國教標配的圣水與油膏,就對附魔者具有可觀的殺傷,而審判庭特供的反靈能手雷以及刺客庭調遣的丘利薩斯刺客…這么說吧,曾經有一個剛完成升魔儀式的惡魔王子。被一枚反靈能手雷和一名早就準備完畢的丘利薩斯刺客活生生潰滅。
神秘的刺客庭可以說是帝國方面最高端的武力水準,而以極端罕見的無魂者為素材培訓出的丘利薩斯刺客更是所有靈能者與亞空間生物的克星。在借取了丘利薩斯刺客的力量之后,附魔者對眾人的威脅也降低到了可以被接受的程度。而具備優越武裝設計能力的蘇荊更是留了個心眼,用一枚空白的獵魔蟲素材拓印了一個無魂者的力量本質。
如果說靈能者的靈魂是亞空間的烈陽,普通人的靈魂是一支火燭,而無魂者則是…黑洞。他們不存在靈魂,是罕見而珍貴的缺陷品,被視為“不可接觸者”,哪怕沒有經過培訓力量的無魂者,也會令靠近的人本能地產生巨大的精神不適感。蘇荊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素材,忍不住多收集了一點素材,等到有時間仔細研究一下。
在此地集結的黃金級高手…蘇荊暗暗計數,超過三十個氣息。
別分心了。蓋琪眼神不動,用腳跟蹭蹭他。她和山村貞子一樣,都團聚在蘇荊的周圍。三人組成了一個小小的集團,與其余的冒險者隱隱分隔開來。兩邊都不太信任彼此,而當混戰開始的時候,現在的松散陣型也將快速被沖散。在這種情況下,幾個人組成的小組才是最適宜的結構。
準備…蘇荊掐著秒,他知道,當敵人出現的時候,會有那一瞬的波動。
然后黑夜降臨,遠超以往的黑潮將眾人淹沒。
蘇荊和其余幾位冒險者首領設想過很多種敵人前來的形式:跨越時空的高妙突襲,絕頂高手的設計,來自四神的不同力量構筑的異界領域…帝國方面的高手們設想過很多種情況,卻偏偏忽視了這一種:他們只是壓上來。
當附魔者的戰斗群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一種始料不及的感覺,因為數量實在太多了打眼一看,或許有七成以上是白銀級,但是那也足足有三成以上的黃金級,而且所有人都有著附魔者那種渾濁不安的氣息。數以百計的附魔者一擁而上,絲毫不講道理地碾壓過來。
蘇荊的所有能力指標都在一瞬間飆升,他知道,帝國方面最弱的幾個黃金級已經萌生退意,唯一阻礙他們離開這個宇宙的僅僅是亞空間不穩定的時空結構。
“比我預想得更妙。”蘇荊發出有些刺耳的狂笑,“原先我還覺得,只有與邪神本尊作戰的時候,才能把我攢了這么久的底牌用掉幾張。沒想到,今天居然有這么多能拿來祭刀的精英怪…真是太走運了!”
周圍“你在胡吹什么大氣”的眼神在下一秒鐘同時變為驚懼之色,因為蘇荊爆發出的波動讓人相信,他真的有這個資格說出狂妄無比的發言。源點的投影波紋瞬息間散逸開來,波形的復雜幾乎讓人分辨不出到底有幾重應用編織成型…這真的只是一個成名才一年左右的小輩嗎?!
下一秒鐘,三人組成的小小團體已經闖入黑色的海潮,頑強地從中撕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而在更深遠的黑暗大地上,邪神的化身們已經寫好了劇本,等待著來自各界的演員們一一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