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下達，分頭工作，楊云帶著江少云出門，在中關村電子一條街轉悠起來。
自從1988年5月中關村被劃為開發區，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這里已經初見繁華了。
中關村大街上，各種電子公司的巨大招牌，各地機床公司的京城經銷部，跨國企業日本三洋，索尼，游擊隊形勢的江浙的小工廠，民營的國營的，不分你我。
民族振興的中國工業集團總公司，著名的“兩通兩海”和“國家隊”長城電子，巨頭中科院希望軟件，初出茅廬的聯想方正，都在這條街上打拼，紛紛駐場，宣布自己的存在。
白天的中關村電子一條街上，有很多來來往往的全國客商，賣普通打印機的，2401打字機的，甚至還有用大大的招牌寫著“進口計算機芯片批發”。
咋一看楊云嚇了一跳，覺得這家口氣真是太大了，再仔細看去，原來是“兩通兩海”里面的四通，不由得感慨著這家企業真是牛比大了，怕是外匯管制都擋不住它前進的步伐，國家缺美元外匯嗷嗷叫，他還能敞開供應美國的進口芯片！
街上另有中國特色的，比如諸多遍地開花的餐館，以及小賓館，行走著形色匆匆的IT人員，賣盜版錄像帶，賣盜版磁帶和存儲軟盤的，賣盜版光盤的小販，到處都是，挺熱鬧的。
楊云沒有用多長時間就找到了賣游戲卡的團伙，就在中關村的標志性建筑附近，雙螺旋的黃莊雕塑像下。
交談很簡單，楊云和游戲卡小販吹噓吹噓，立刻引起了對方的興趣。
這個小販在前面一瘸一拐地帶路，嘴里說個不停：“不是我矮腳虎吹牛啊！這京城內，但凡是做游戲機生意的，誰不知道我們蔣老板的名號？誰的規模有咱蔣老板大？那個任天堂你們知道不？對，就他們，小日本的。這任天堂啊，當初他們死乞白賴地求著咱蔣老板幫忙開拓市場，咱蔣老板嫌麻煩，瞧不上人家，拒絕了！現在呢？您二位也是做這行的，這市面上您見到過任天堂大規模鋪貨沒？怕是沒見著吧？為什么呀？那是因為，咱蔣老板一聲令下，全京城就沒人敢賣他們的貨，沒有蔣老板，他們就算是條強龍，也玩不轉咱這地頭蛇！您看看這能耐！哈哈…”
楊云和江少云兩人聽著樂呵，一路嗯嗯啊啊附和著，跟著矮腳虎走街竄巷，時不時低聲笑著談論什么。
“楊總，任天堂真的是被這個蔣老板逼成這樣的？”
“怎么可能…任天堂市值幾億美元，他們走正版路線，一盒卡帶幾百塊，普通人怎么可能買得起？他們大頭在國際市場，北美那邊有幾百萬臺的銷量，中國這邊窮的叮當響，市場不受重視，怎么可能大規模鋪貨？你聽他吹吧…這是典型的不作死就不會死。”
“什么？不什么死什么？”
“哈哈…走你！”
矮腳虎一路上拍胸脯吹牛皮，走路一點都不寂寞，他將楊云和江少云帶回他拿貨的地方，中關村最古老的專業市場——四海市場里，來到一家普通門面內，引薦給一個其貌不揚的普通小商人。
沒想到，這位在矮腳虎的描述中，以一人之力對抗任天堂，而且將任天堂打的潰不成軍的傳奇人物，就坐在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小門面里，這就是全京城最大的卡帶經銷商？
“聽說二位想找游戲卡帶經銷商？”
這個普通商人又瘦又矮，一副精明的江浙商人做派，聽了矮腳虎的匯報后，略帶疑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兩人，語氣中又充滿著戲謔：“還要求是京城最大的經銷商？口氣挺大的嘛！先說好了，咱這低于5000件的貨不發！”
這等輕視之意誰還聽不出來？難道問都問不得？還低于5000件不發貨，這口氣也忒大了點吧？
江少云得到楊云的暗示，毫不示弱，嗤笑道：“矮腳虎，這就是你吹上天了的蔣老板？看起來也不怎么樣嘛！”
唉？一見面就杠上了？
矮腳虎為難了，他是個小嘍啰，兩邊都是爺，都得罪不起啊！
這蔣老板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臉色立刻沉下來，陰慘慘得干笑兩聲：“矮腳虎，你長本事了啊？一窮二白不三不四人五人六歪七扭八的都往我這里帶？還想拿貨嗎？還不快滾！別讓我再見到你！”
“嘿！你丫怎么說話的？”江少云鼻子都氣歪了，要不是楊云伸手攔住他，他早就倫圓了胳膊準備抽這個蔣老板幾個大耳刮子，他們倆什么話都沒說，怎么就一窮二白不三不四人五人六歪七扭八了？
楊總說的沒錯！還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啊！
這矮腳虎哭喪著臉，怨恨看了楊云兩眼，要不是這個年輕人張口就是十萬百萬的量，又許諾給他100塊錢的介紹費，他怎么會鬼迷心竅，帶這兩個炮仗過來？
一句話不對就要干架，這不是冤枉得罪自己的大老板么？這讓人家以后怎么活啊，就指望著賣盜版卡帶賺錢了！矮腳虎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蔣老板口才挺不錯的嘛，難為他一個市儈的商人，還能湊個數字詞語大串聯！楊云呵呵笑著，將矮腳虎一把拉住，往他懷里塞進去一張深藍色的百元大鈔。
接著他笑瞇瞇地說道：“蔣老板，5000件也不是什么大數量，都好說！咱們其實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上個月我還在深市和毛大新吃過飯呢，我也是從他那里聽到京城蔣老板的名號，說是威名赫赫，叱詫風云，今天咱們是特意過來拜碼頭的，果真是聞名不如一見，名不虛傳吶！”
蔣老板收起笑容，做這行盜版卡帶的，他在京城里數一數二，確實有硬氣的本錢，看人下菜這種事，他常做，初見面給出個下馬威，那是在維護他蔣老板在京城的名氣！
不服？那好啊，只要你準備在這一行混，我老蔣就可以讓你一盒卡帶都賣不成！
國內另外一個大型批發市場正是在深市，毛大新雖不是什么大佬，但也排的上名號，而且聽說他最近傍上了一個正規卡帶工廠，弄到手一批好貨，出貨量節節攀升，至于具體細節，蔣老板暫時就不清楚了。
“原來是老毛的朋友，那家伙，聽說是騾子下了個小馬駒，烏雞變成了彩鳳凰，發達了都不怎么待見我們這群老家伙了！不知二位怎么稱呼？”這是今年最流行的鄉村題材電視劇《籬笆女人狗》，里面就有這兩句歌詞，蔣老板故意拿出來嘲笑毛大新，暗指他是批虎皮豎大旗，明明是條土狗，傍上個好主人就趾高氣昂，以為自己就是叢林之王了。
楊云哈哈大笑，學著跟著哼唱了兩句應景，然后自我介紹道：“在下楊云，龍騰娛樂游戲公司的老板，公司剛剛開業，店小人少，還望蔣老板多多照顧！”
蔣老板將楊云和江少云請到店后面的小廠，又作勢趕走了矮腳虎，呲牙裂嘴嚇唬了他一下，回過頭訕笑道：“龍騰娛樂游戲公司的楊老板？原來是您這尊大神哪！您那兒還招人嗎？月薪上千，我蔣陽都心動了！請，寒舍簡陋，您看好腳下！”
確實是寒舍，小門面，破辦公室，看不到工廠，看不到倉庫，但仍然能做到整個京城數一數二，這就是精明江浙人的本事了，破地方簽單，表面上看起來干干凈凈，實際上背地里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不知道藏在那些旮旯里呢！
雙方坐落，楊云開門見山了：“不瞞蔣老板，我是從大霸王公司離職出來的設計師，現在獨立成立一家游戲卡帶公司，正在研發新的游戲，想問問看，蔣老板有沒有興趣幫忙銷一銷？”
蔣陽臉上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大霸王？我想起來了，老毛那里確實有一批貨是大霸王的！四合一的卡帶，貪食蛇，俄羅斯方塊，吃豆，還有坦克大戰，你說的是這家？”
楊云微笑點頭：“這四個游戲都是我開發的，不過我離職后，所有權歸他們了，這些游戲，怕是與我無關了。”
嘶…這四款游戲都是這個年輕人開發的？而且聽這口氣，他是以四個熱銷游戲的所有權換取自由自身？
蔣陽倒吸一口涼氣，半天才翹起大拇指：“楊老板，你真是太有魄力了！小劉！小劉給貴客倒茶！”
總算是有了平等談話的資格了。
接下來就是隨意聊天拉關系，楊云不再說話，江少云適時加入進來，開始和這個精明的蔣老板墨跡起來，什么都可以聊，就是不聊重點。
四款熱銷游戲開發者的光環，中關村最近風頭正勁的新公司老總，蔣陽終于重視起來，收起他滑不留手的做派，嚴肅問道：“不知楊老板剛開始說的幫你們銷一銷，是個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