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盾牌還是胸甲,都擋不住箭矢的力量。”——拜占庭史學家普羅柯比 在祭壇前做完一系列的宗教儀式后,原本沉默的人群,有戰士,有婦孺,也有僧侶祭司,有的人開始哭泣起來,結果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遏制不住,踩在骯臟的泥水中,頭發上滿是帶著熱氣的雨絲,大衛.安吉特并未身著鎧甲,而是披著教師的長袍,將胡子精心修剪過,站在祭壇的邊角,開始要發表演說。
其實,人們心中都明白,一旦天氣放晴,羅馬人就會迅速重新搭建好攻城器械,粉碎那堵臨時城墻,將衛城化為一片血海,肉類和谷物都已殆盡,抵抗者已經沒有力氣再拿起武器作戰,所以這位經院教師,兼總指揮官,“彌賽亞之劍”應該是要求,所有人為了“榮耀之國”,全部在神廟前自殺。
但大衛.安吉特下面的演說,卻是希望所有的人能夠活下來,“我無權要求任何人喪失自己的性命,我不是彌賽亞,不是世俗的王,也不是羅馬的總督,我只是個為了孩子反抗不公的經院講師罷了。我為整座亞茲達要塞存亡負責,但你們不應該死去,大家已經為這座要塞的保衛戰斗付出了大量的鮮血犧牲,戰死者的英名將永遠被吟誦,但幸存者有理由享受接下來的和平生活——一個白日刻后,我將死去,我委任帕提昂將我的首級獻出去,在接到命令后,你們無論男女老少,都想要真正軍人那樣選擇服從,那就是放下武器。離開亞茲達,回到昔蘭尼加城去,告訴那兒受苦受難的胞族,放棄任何極端的想法情緒。等待上帝的救贖。”隨后,他輕輕垂下頭,快速地禱告了幾句,人群里發出了哀泣聲和不舍聲,也有零碎的斥罵聲,有少數人罵大衛.安吉特是個懦夫,但這位禱告完后,就面色平靜地步入了神廟的后殿......
次日,李必達是站在外墻處的主帥營帳,帶著肅穆和恭敬的姿態。接手了大衛.安吉特的頭顱,雖然他禁止任何人胡亂自殺,但還是有五名經院學生追隨他一起死了,首級和遺物是帕提昂負責送入的,李必達不發一語將匣子打開。在燭火之下,清點了這位哈希迪將軍留下的東西,首先是在經卷上附著的一個書箋,上面有拉丁語寫就的只字片語,“我已經完成了選擇,下面該您了”。其余的東西,一把還染有血跡的亞述彎刀。一件半舊的長袍,兩顆留給妻子和兒女的牙齒,以及個暗色亞麻布錢袋,李必達將搭繩解開,倒落匣子上,里面是十三枚德拉克馬銀幣。外加九枚奧波小銀幣,這就是安吉特最終的遺產。
“薩博,衛城里的哈希迪男女還有多少,清點出來的沒有?”李必達的聲音有點顫抖。
“所有人加在一起,還有兩千兩百名。”
“我寬赦你們。明日全部來到山腳下的營地集合,分發給你們足量的糧食和行李,財物我也不會加以侵犯,隨后三日內,你們自行離去,但不得接近亞茲達要塞方圓二十羅馬里內,不然被我的附屬騎兵抓捕到,依舊要處以砍頭的刑罰。就這樣,至于我的朋友大衛.安吉特,請所有的百夫長和護民官允許我如此稱呼這位壯烈的死者,我會按照王者的禮儀好好下葬他的。”
亞茲達攻堅戰持續了近四個月時間,李必達的屬下也有七百人戰死,兩千人左右受傷,所以需要一個到兩個月的休整期,但這次李必達卻一反常態,在安葬完大衛.安吉特后,立刻領著傷亡不算重的昔蘭尼人軍團與塞拉匹斯軍團朝著托斯通河北部急速推進,而傷亡較重的十三軍團暫時由佩特涅烏斯掌管,于亞茲達整補待命。
接下來的戰事,如法奧比納斯的見解,在亞茲達之戰后,托斯通河谷北部不會再有什么成規模的抵抗:安吉特死前所交給薩博的命令書,外帶亞茲達之戰的余威,讓原本狂熱的信徒們逐漸喪失戰斗的勇氣,他們與土著居民馬克敘埃斯人一樣,紛紛來到李必達營門前請求寬赦。而李必達遵守了與安吉特的承諾,他發還給所有人食糧、耕具和牲口,命令他們就地重新營造家園,保護所有的神廟,不管是猶太的,還是希臘的,同時也免除了來年的賦稅。
北部河谷三十余座位于山崖河谷的堡壘,在兩個集市日內全都投降。
當軍隊來到昔蘭尼加城下時,沒人認為這座城市還有任何的活力,風帆和炊煙都寥寥可數,李必達派出了傳令進入城內,和哈希迪的長老會,當然是還幸存的人迅速和議,其實他們與其說是在等待和羅馬人作戰,勿寧說在等著救助,“立刻撥出部分糧食送入城中廣場,救濟所有的人,注意維持好秩序。對,帶著武器和盾牌進去。”李必達如此對安東尼下令,后來對他不甚放心,又派出薩博擔任監察人員,“輔佐”安東尼的舉動。
而后,李必達帶著阿爾普的衛隊,浩浩蕩蕩急速趕往大衛.安吉特位于城西區的家,他的妻子眼珠都餓得凸出來了,倚在院落的大樹下,看著這位新昔蘭尼加國王的儀仗,頓時便證實了丈夫的結局,她努力讓自己不因為饑餓與哀慟在倒下,抓著樹干的指甲深深楔了進去,幾名扈從走入院子,孩子們都皮包骨頭,但精神尚好,他們坐在樹蔭或爐灶邊,來節省體力,于是扈從們遞給他們面包和清水。
“若是你們當中有任何一位死去,我都會抱有終生內疚的,女士。”李必達下馬后,便將她丈夫的遺物鄭重地交出。
“沒關系,我們應該還能堅持半年,不少從亞茲達活著回來的人,男人,女人,都會來到我家院子,救濟點糧食,可憐他們也是朝不保夕。”安吉特妻子很平靜地回答,“但也有人來到門前,刻下侮辱性的話語,而后離開,還好并沒有為難侵犯我們的家。”
“你丈夫是了不起的軍人,他與我作戰時,沒有任何一件事愧對他的部眾和友人,他是亞茲達的英雄。你們家庭依舊留在昔蘭尼加城,我會替你們置辦房屋與產業,您的孩子可以追隨我,將來進入羅馬城,再前往阿波羅尼亞,或者雅典接受教育。”李必達的話語確實是十分真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