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帕平納覺得夏夜的風兒猛然把他的頭腦給吹醒了,他居然感到一陣寒意,隨后的心理反應就是,完蛋了。
沒錯,利用塞脫烏里斯化身鹿角神像興風作浪的,他之前始終懷疑是平民黨的阿庇斯,就是沒懷疑到這位年輕俊美,看似無牽無掛的來自羅馬的李必達,因為李必達平日里根本沒談過他的政治取向,就像個最標準最合格的幕僚或將軍,又加上他的異邦歸化公民身份,所以在他的潛意識里——李必達是個“水很淺”的角色。
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他大大的錯了,之前跳躍的畫面,換了種拼接鑲嵌的模式,又在他腦海里飛速地掠過。
其實早在他們初遇時,另外位財務官李必達就借著凱撒的口,知道了他的身份,不過這人城府很深,先把真實的想法隱藏起來蒙蔽了他,而后肯定私下買通了那名占卜官,故意“打草驚蛇”,讓他處在高度的惶惶之中,于是讓自己專心而熱忱地期盼著凱撒的調令起來。接著,李必達這人又借著采購軍隊用鹽的事務,把我的懷疑對象成功地誤導到平民黨的阿庇斯身上,他繼續上下其手,始終瞞過了所有人,在幕后陰險地操控整個局勢,在授勛儀式上那個米盧與塔古斯不過是明面上的棋,來加大對我的刺激的,讓我更坐實對阿庇斯的疑懼,遷走了營地,即便不遷,也會讓我因猜忌的心理,導致信息來源的閉塞化。但更厲害的是:這人居然“偽造”了凱撒的信件!
但他“偽造”的,只單單是我那份,其余的三份都是真的。現在答案都揭曉了,其他三份凱撒的信件內容都是一致的:我去意大利伽,李必達回羅馬。只有我的是:我和李必達一起回羅馬,協助凱撒的競選。
誰叫我因為之前被嚇怕了,遇到這個消息。便像抓到救命稻草般,失去了審辯的冷靜,也沒有和阿庇斯等人公開過信件細節(因為他的疑懼),就這樣被李必達這個小人給“綁架”出了軍營,不,是他主動出去的。
下面的戲劇情節,我已經自己都安排好了——凱撒在西班牙的臨時財務官帕平納。在與李必達烏斯中途分手后,在去意大利伽城的路中,被蠻族或馬匪殺害,尸體被扔在荒林之間,這點主持軍團的所有人都能“作證”。
這時,他看到,旁邊舉著火把讀手令的騎兵面相有些熟悉。是種讓人害怕的熟悉,他顫顫地轉身,看著那矮壯的騎兵,沒錯,李必達之前在與他面談時,必然把這位給隱藏起來了,沒錯。這家伙好像是以前塞脫烏里斯屬下最得力的土木高手,北西班牙的奧斯卡城就是這位的手筆,他記起來了!
而與帕平納對望的波普,厚厚的嘴唇也翹起來了,看得出他在快意地笑,一種把帕平納當成死人的笑,在火焰的晃動下格外刺眼的笑。
當李必達的ala騎兵都停下腳步,眼睜睜納罕地看著帕平納財務官尖叫聲。自馬車上倉皇躍下,不顧自己的扈從,往密林小路里毫無目的狂奔的圖景。
“這是怎么回事。”貓頭鷹背上的李必達訝異地說到,隨后指著馬車邊的波普問到。
“不太清楚,我只是問這位財務官閣下需要不需要去意大利伽城的護衛人手。”
“混蛋,一定是你在宣讀我手令時口齒不清造成了帕平納閣下的誤會,你隨我來。去把財務官閣下給追回來。要知道,現在時節還不算太平,戰爭剛剛結束,滿地是流民、馬匪與盜墓賊。”李必達很快就吆喝聲。讓其余的騎兵打著火把,保護好馬車,隨后和波普一起,朝帕平納消失的密林里追去。
但李必達在后面喊得越急,追得越緊,帕平納就越是哀嚎著跑得越快,樹枝和荊棘劃爛了他的衣物,出發前他精心打理好的,現在全完了,黑夜的落葉和樹根不斷地絆倒他,流了多少的血,他也無暇顧及了,只知道繼續爬起來,尋找不知在何處的前路。
最終,他停止了狂奔,在一處溪流前停下了腳步,因為對面的樹叢里,出現了一群黑影,打首的騎著馬,帶著披風與鎧甲,頭上戴著凱爾特式的圓盔,上面赫然豎著鹿角的修飾,手里擎著把鋒利的長劍,閃爍著寒光,真得很似煉獄里出來的復仇之鬼。
帕平納舉著雙手,絕望地慢慢跪了下來,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這難道真的是獨眼大將的幽魂!其實即便不是,他也不愿再無望地跑下去了,他很清楚后面的李必達與波普都想要他的命,那還不如死在塞脫烏里斯的鬼魂劍下,也算了卻了樁心愿。
但跪下的他很快就發覺對面的那位鹿角武士姿態不對,塞脫烏里斯從來不是左撇子,但這位確確實實是用左手舉劍的,難道冥府就相當于人世的鏡子,一切都是反著來的?那武士哈哈笑起來,豎起了右手,帕平納看到他那只手只剩兩個指頭。
這邊,李必達與波普也縱馬來到他的身后,很輕快地躍下了馬背,“稍微介紹你們相識下,他不過是盧西塔尼亞的一介馬匪,名叫無指的康巴諾。是的,凱撒的信件就是他截獲的,并且在其間做了手腳,動機也很充分——他覬覦了你的錢財和機密,在你赴任的途中殺害了你,隨后他會把你的腦袋送到軍團營地,坐實這件事。”
當知道對面那家伙只是個馬匪后,從容赴死難的帕平納回頭對站在樹影里解釋這一切的李必達哀叫道:“親愛的李必達烏斯,您不能這樣對我。要知道,我手里可是有很多寶貝般的信札,只要你我合作,我們甚至能并肩成為某年的執政官。”
“別傻了,你以為凱撒和我,是那種認為掌握了對方的某些穢聞,就能讓對方屈服你的蠢材?你的這些東西,只會讓凱撒成為標靶而已。”李必達冷冷地回答。
“可是我死后,羅馬一定會懷疑是你下的黑手!”帕平納還未絕望,他把那裝滿秘密的書信盒死死抱著,對著它嚎啕起來。
“那又如何,羅馬貴族只會害怕你這樣的掮客掌握他們的秘密,難道還會害怕一個只要兩根手指的馬匪掌握他們的秘密?相信我帕平納——你今晚莫名死在綠林馬匪的手里,對所有的貴族來說,只會是好事——他們得到這個消息,也許會舉辦一場秘密的私人宴會,來慶祝你的死亡。而我,做善事卻從來不留名。”李必達說完,就朝波普遞了個眼色,會意的波普便舉起了把鐵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