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莉亞正默然地坐在光禿禿的麥田當中,她連今年的麥子都被債主提前收割走了,看來若是滿一年,也就是個把月后還不齊連本帶利的四十塔倫特債務的話,她今年冬天不是凍餓而死,就是要秘密出售莊園逃出去租公寓躲債,甚至因為債務問題被起訴淪為奴隸。她的莊園一片凄涼,莫要說牲畜和家奴,連值點錢的盆栽與餐臺都被運走,尤莉亞在田壟上坐著,啃著魚粉烙餅,她在風中飄舞的頭發,就和成熟的麥子似的。
田壟那邊的魚池里,只剩下哈巴魯卡還在舉著魚叉,在里面希望能夠叉到鮮魚,但這基本也是妄想,三年前這魚池就沒下過魚種了。
看到這個景象的卡拉比斯,心中也有點凄然,他便跳下馬來,準備和尤莉亞打個招呼,但誰想尤莉亞一看到他,把烙餅忙往嘴里一塞,就撒腳往莊園里跑,卡拉比斯喊著我們的債務可以談談的,誰想尤莉亞聽到這話跑得更快了,這姑娘的力氣還蠻大,轟隆就把莊園門給一個人關上了,哈巴魯卡急得在外面跳躍不已,喊著女主人你可不能再把我賣了。
“賣給我也沒什么不好,起碼我能給你一天幾十枚第納爾。”卡拉比斯說完,就用手三下兩下就爬上了院墻,跳了進去,隨后里面尤莉亞喊叫著,不一會兒,卡拉比斯就打開了大門,放哈巴魯卡進來,而莊園女主人又逃到兩側回廊盡頭的神壇去了,接著男債主雄赳赳氣昂昂地越過蓄水池和花廊,逼近了尤莉亞所在的神壇。
結果尤莉亞又準備往樓中樓的梯道上爬,卡拉比斯攔住了她,說到:“我們可以談談,尊敬的尤莉亞.埃米利.李必達烏斯女士。”
“沒啥談的,我已經還不起債了。”尤莉亞說完。就要上樓,這時才想起她家的樓梯也被債主抽走了,她今早就是曳著繩索下樓的。只能慌張地往回后退,重新靠近了祭祀努馬王的神壇。上面還擺放著系著羊毛的埃涅阿斯像,以及哺育羅慕路斯兄弟的母狼小青銅像。
“聽著,女人!”卡拉比斯也懶得再用敬稱了,“我遠道而來,你應該劈些柴禾,升起火來做飯款待我。”
“你想如何要債?我去劈柴。”尤莉亞說完,就跑到后院騎樓下。開始舉起斧頭劈柴來。
“我可以現在就幫你還清所有的債務,但是你要把莊園賣給我,我再給你五個塔倫特,你可安心在羅馬一所高檔公寓里居住。放放小高利貸什么的。”卡拉比斯咳嗽兩聲,坐在柴堆上。
“不行,我要復興李必達這個家族。”尤莉亞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不知道是累得還是慌張,但很堅定地說到。
“我調查過了。你前夫不過也就是薩丁尼亞當地的個騎士而已,后來參與海事貿易遇難了。不然這樣,你把李必達烏斯這個氏名,還有努馬王的指環給我,我再給你一百個塔倫特。復興這個家族的責任我來擔當。”卡拉比斯循循善誘,他想和尤莉亞談條件,讓雙方都皆大歡喜。
“不行,姓氏不能給外人。”尤莉亞抱起柴禾就往灶臺上走。
“那這樣好了,我們可以締結假的婚姻,我現在已經不是奴隸身份了,我馬上就找醫生把這個左耳洞給除去,去羅馬軍團擔任副將,甚至是遠西班牙的度支官,過幾年我就能競選擔任法務官,而后我先抽個貧窮簽,去個偏遠狹小的行省去當總督,四十歲后就開始就競選執政官,這樣李必達烏斯的姓氏繼續發揚光大。而你尤莉亞,你就安安穩穩地呆在奧菲勒努莊園,繼續當你的女主人,金錢饋贈方面我不會吝惜,莊園和門楣重新煥發生機,你連孩子都不用生,我們兩人各自自由,怎么樣。”
“不行,我不喜歡你。”尤莉亞開始在陶罐里掏出僅剩的麥粉等食物,開始在灶臺上忙乎起來。
“得了吧,我也不喜歡你做的菜,堪比不列顛的黑暗料理,不過還好,現在你們羅馬人還沒見識到那兒!”卡拉比斯有些討厭這個泥古不化的小寡婦了,喊起來:“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在薩丁尼亞島,我在羅馬城,你需求我的金錢,我需求你的門第,大家合作不是很好?”
尤莉亞撥了下額頭上的淺黃色頭發,說到:“你不要把我當羅馬城里的那些女人,我只要織布、生孩子和灶臺做飯,勤懇和樸實,是家族的傳統。”一涉及到這個問題,小寡婦的話語就變多起來。
卡拉比斯再也受不了,他到織布機前,指著尤莉亞織造的布條問到:“這是什么花紋?”
“鳶尾花。”
“是嘛!鳶尾花?我還以為是整塊鐵錠鑄就的鐵錨!還一塊一塊的,穿著這衣服可熱鬧了,但愿你沒密集恐懼癥。”卡拉比斯把手一揚,大聲諷刺道,然后他又走到灶臺邊,指著鍋里的東西問到:“你在做什么菜食款待我的?”尤莉亞琥珀色的眼睛往里面看看,再扯扯頭發,含糊地說:“大麥粥,里面放了點花椒。”
這種味道和搭配卡拉比斯都要吐了,他不由得聯想起諸如“泡椒水蜜桃”這種喪心病狂的菜肴,現在只剩一個生孩子這個能力尤莉亞還沒展示出來,但卡拉比斯確有種“被打敗了”的感覺,他擺著手,說:“行了,我們現在還是把你的債務弄清楚再說——薩丁尼亞的商船行會你熟悉嗎?”
“熟悉,我第二次破產就是栽在他們的手里的。”
“你看看你,還顧忌什么貴族的門楣,都親自參與到高利貸和海事貿易了。”卡拉比斯繼續諷刺著,便把灶臺上的七七八八給倒干凈了,尤莉亞抗議道那是我的菜食,卡拉比斯沒理她,徑自走到了廚房的陶罐搭架上,取出了些腌制的蘋果、橄欖,然后對尤莉亞說,莊園里還有小家禽嗎?
“沒有。”
“我倒是養了些蝸牛。”這時,哈巴魯卡舉手,“來自阿非利加的那種大蝸牛。”
“哦。”卡拉比斯便跟著他,來到屋后陰涼處的一個大陶甕前,把手微微伸進去,甕內壁上滿是葡萄汁和小麥粉混合的涂抹物,還有爬來爬去的蝸牛們——哈巴魯卡干得不錯,這莊園早就該交給他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