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筑師精心設計回聲通道的元老院會場里,西塞羅的聲音擲地有聲,云裂金開,像如雨的標槍,像狂怒的斗劍,像石彈的拋灑:
“喀提林!你到底還要把我們的耐性濫用到什么時候?你的喪心病狂的行為還要把我們玩弄到多久?你的肆無忌憚的作風將要囂張到什么程度?羅馬城夜間的守衛根本不在你眼里;到處都有的巡邏根本不在你眼里;人民的驚恐根本不在你眼里;所有正直的人的結合根本不在你眼里;元老院在這一防守堅強的地點開會根本不在你眼里;難道所有在場的人臉上的表情也根本不在你眼里?”
“執政官西塞羅,你根本沒有切實的證據......”喀提林站在某處席位上,強裝著鎮靜。
西塞羅根本無視他,將克拉蘇的信件,與某神秘人送來的琥珀板,在眾人面前一揚:“你的計劃已經敗露,你以為元老院的諸位,不知道你前天做了什么?不知道你昨天做了什么?你在哪里與黨徒集會,你都密謀了什么,你都計劃了什么!一切的一切,元老院的六百人看到了,兩位執政官也看到了!”
海浪般的喧囂響起,特別是西塞羅說出最后一句時,元老們紛紛起立,大聲應和,仿佛他們真的全都知道喀提林每個夜晚的一言一行似的,次席執政官聶魯達雖在之前與喀提林過往甚密,但現在為了避嫌,也不得不縮在某個角落,不發一言,免得成為眾矢之的。
扈從開始在門口不斷敲打著束棒,請求會議場面的安靜。
西塞羅繼續追擊:“你今天還膽敢來此?這再明顯不過地展露了你的肆意妄為和心狠手辣。”然后他突然用手指,直直地指著喀提林,大吼道:“你的眼神,我們都已感受到了,你在挑選在場每一個你要在將來施以毒手的對象,但我毫無畏懼,共和國是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的!你在普列貼斯要塞,在費蘇萊城,在卡普阿的所作所為,不都遭到或即將遭到失敗了嘛?你的那幫狐朋狗黨,是敵不過共和國和羅馬城堅強的守護者的,我對共和國的叛徒決不手軟,你會像之前的格拉古兄弟(之前的羅馬改革家,民粹運動領導人,鼓動平民與貴族對抗,提出土地和債務議案,結果相繼被權貴殘酷殺死)那樣,身敗名裂,尸骨無存,難道格拉古兄弟的祖先出身不夠高貴嗎?不,他們只是有背叛共和國的嫌疑,就被殺死,而你喀提林,不要以為結識了幾個膽大妄為的護民官,就自認能和共和國的秩序對抗,難道格拉古死時不是護民官嗎?因為,我——西塞羅是執政官,我可以把法律和傳統,把元老院的威信,煉成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劍,輕而易舉地刺穿你的胸膛,現在這把利劍暫時還因為我的仁慈,暫時安放在它的劍鞘里,但仁慈不代表我會疏忽職守,如果伊特魯尼亞的謀反老兵不放下武器,如果你不愿意承認你的罪行,如果羅馬城的敵人還在暗夜里蠅營狗茍,我發誓,也許明天,也許就在今天,我必拔劍出鞘!”
元老院再度出現了集體起立鼓掌的狂潮,扈從的束棒幾乎要敲斷,而書記員則滿頭大汗,跟著西塞羅的語速,在莎草紙上奮筆疾書,他們都隱隱覺得,西塞羅今日的演講和抨擊,會在歷史的長河里永享盛名。
“你手中的那個琥珀板,上面不過是我當初讓護民官茹魯斯提出土地改革方案時,私下征集的十人委員會名單而已,并不是你嘴里的什么陰謀和叛國!”喀提林憤怒地起身,抗辯道。
“哦?”西塞羅將琥珀板一轉,“難道這上面的敘拉.連圖魯斯,和另外一位,在前幾日的夜中,不是暗藏匕首,帶著一幫人,要以拜會我的名義,企圖暗殺我的嗎?這件事情,有一百多名自發保衛我宅邸的良善市民和正義青年貴族作證。喀提林,黑夜已經無法用它的黑暗,遮蔽你們的陰謀和骯臟了,在我們的眼里,你們的丑惡就像白日那樣昭然若揭!”
這時,喀提林的臉上流下了汗水,這些豬玀般的隊友......他還想抗爭什么,但聲音卻被元老院數百人狂躁的怒罵聲給淹沒,他開始瑟瑟發抖起來,他以前的鎮定和大膽,消失不見,他痛苦于無立錐之地,他最終忍受不住,對著在場的所有人,發出了絕望和憤懣的嚎叫:“既然我的敵人西塞羅這樣逼我,把我推向絕望的深淵,我是不會害怕扔出一片瓦礫,壓住燒向我的大火的!是的,現在我看到兩個人,一個人身軀健壯而頭顱萎小,一個頭顱奇大而身軀佝僂,我想做的,不過是要把前一個身軀,和后一個頭顱拼合在一起,有錯嗎?”
結果,他的這句不理智的發言,徹底斷送了他,元老院集體高呼殺人兇手、叛國賊的口號,西塞羅也當場宣布,他成為全羅馬最不受歡迎的人,等待他的懲罰,就是逐離羅馬。
“我?一個最標準的羅馬人,卻因為自己崇高的理想,被驅逐出羅馬;而你?一個外來戶,卻成為了共和國的救星!”喀提林就像看了出拙劣的喜劇般,苦澀而狂亂地笑起來,“執政官,你的意思,是要對我處以流放的刑罰?”
“是的,流放的終點,是馬賽城。去吧,喀提林,在羅馬城里,除了你的無惡不作的同伙,沒人不憎惡你,沒人不討厭你。”
一片叱罵聲里,喀提林屈辱而憤恨地跌跌撞撞,離開了元老院議員們集會的協和神殿,來到外面的街道處,他的追隨者都嚎啕大哭,有的憤怒地撕扯自己的衣服,表示對元老院裁決的不滿,但更多的心腹則拉著喀提林的手,提出一個又一個應急的方案。而喀提林也明顯變了,他的眼神里只剩下絕望,還有能摧毀一切的怒火。
街角處,奧普力克和幾個角斗士伙伴,互相輕輕點點頭,慢慢地混入到喀提林的隊伍當中去。
黃昏,戰神廟的幾個祭司捂著胸口和肚子上的傷口,扶著廊柱呻吟著倒在了血泊當中,熊熊的火焰在神廟各處蔓延起來,一群暴民叫喊著,從內里抱出了一只巨大的金光閃閃的鷹,鷹爪下的臺座,鐫刻著“羅馬建城六百五十三年.維西里.辛布里人”的字樣。
“那是執政官馬略在四十年前擊敗入侵的辛布里人的軍團鷹旗,一直當做圣器,安放在戰神廟里,喀提林居然把這東西搶走了?”聽到一名角斗士的回報,卡拉比斯坐在多慕蒳的酒館座位上,沉吟道,“喀提林被放逐時,他的追隨者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