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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誅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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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至曾經至高無上的天子,諸王妃主皇孫,下至龍武大將軍陳玄禮,有幸隨駕西逃的寥寥官員,在一股突然爆發的洪流面前,每一個人都不得不選擇自己的立場。因為這種時候,沒有立場的和稀泥,就意味著死路一條  楊國忠是在匆匆求見天子獻計的過程中,聽到外間大聲鼓噪的。那時候他還只認為是有一小撮軍卒鬧事,沒有太放在心上,而李隆基也叫了一個小宦官去查看什么qing況,順便吩咐陳玄禮前去彈壓。然而,那個去打探動靜的小宦官人還沒有回來,卻有人闖進了屋子。

  闖進屋子的不是別人,卻是以陳玄禮為首的數十將卒除卻陳玄禮面se凝重中帶著幾分無可奈何,其他人的臉上全都是殺氣騰騰。

  陳玄禮也是和衣而睡沒多久之后,被亂糟糟的聲音給吵醒的。推醒他的將卒們噴著酒氣,臉上酡紅,口口聲聲奸相禍國,要求陳玄禮帶頭清君側。如果是換成其他任何時候,陳玄禮都會擺出統兵大將軍的tai度把人給喝退,事后甚至還會動用雷霆手段殺上一批人以儆效尤,可現在卻完全不是時候。

  因為此次奉天子逃往蜀中的jin軍全都屬于北門四軍系統,也就是左右羽林軍和左右龍武軍。他這個龍武大將軍統帥的正是大多為唐元功臣后人,前身是萬騎的左右龍武軍,下頭雖也有幾個將軍,卻蓋不過他身為碩果僅存唐元功臣的威望。至于左右羽林衛,有當年投靠太平公主的烙印,歷任實際掌北門jin軍兵權的閑廄使,總會打壓一下羽林衛。所以昨天晚上趁著夜se,竟是跑了一個大將軍兩個將軍。

  如今,陳玄禮一個人不得不背起協調北門四軍的任務,甚至還得要稍微偏向左右羽林衛,以免軍中嘩變。可即便如此,據他粗粗估計,從離京之后,早已取代了南衙十六衛上番軍的北門四軍,至少已經有一兩千人當了逃兵,剩下的兩萬余兵馬也不知道能支撐到幾時所以,即便知道這些軍士請他領頭,誅奸相清君側,陳玄禮也不得不來。

  此刻,他看也不看驚慌失措的楊國忠,深深下拜道:“陛下,軍中群起呼吁,奸相禍國,請陛下誅除,以正國法,以振軍心”

  李隆基渾濁的眼神陡然犀利了起來,竟是死死盯著陳玄禮。見剛剛隨陳玄禮進來的將卒們雖是呼啦啦都跪下了,可不少人卻沒有低頭,而是用極其大膽的目光直視著他這個天子,眼神中透著某種令他不寒而栗的東西,他登時心頭大凜。

他分明記得,自己曾經如此凌迫過別人,對,就是殺上官婉兒的時候,就是賜死太平公主的時候,就是bi父親睿宗退位的時候那個時候,眼前這些長安城中最最精銳的健兒聽命于自己,奔走于左右,為他打破重重阻礙,就這么登上大寶可現在,也同樣是這樣一批人,看似跪伏在自己面前,可卻要求自己殺掉寵妃和宰相楊國忠見人闖進來時,只是隱隱約約猜到事qing恐怕不妙,等聽到陳玄禮這番言辭,他登時只覺得渾身發冷。他下意識地往天子身后躲了躲,正想要開口抗辯的時候,他猛地發現包括陳玄禮在內,所有將卒看著自己的目光全都是冷冰冰如同刀子一般,仿佛只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死人,直到這一刻,他方才真正絕望了起來。他早該想到的,他看似連李林甫都給整倒了,他看似威風凜凜無人能夠抗衡,可這一切都是天子給的,他從來沒有掌過兵權  這等時候,他能指望誰?

  想到自己剛剛的提議,楊國忠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操似的,高聲叫道:“jin軍不會再缺糧了,我已經向圣人請命,發放官爵給那些獻糧的富民大戶…”

這話還沒說完,他就迎來了陳玄禮的一身怒吼:“官爵乃國之公器,豈可任憑你一句話就如同貨物一般賣給他人  陛下當年起兵誅除韋庶人和悖逆庶人,又賜死太平公主的時候,便是斜封官泛濫之時,如今豈可重開舊例奸相禍國,由此可見一斑”

  李隆基聽到陳玄禮突然劈頭蓋臉地怒斥楊國忠,又見他身后將卒人人目露兇光,甚至有人把手按在了刀柄上,他頓時意識到,今天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庇護得了楊國忠。因為陳玄禮此前那番話的主次已經很清楚,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振軍心,如果軍心渙散,人都跑了,他這個天子便會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然而,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親自開口同意這樣的脅迫,只能目視陳玄禮,用別人難以察覺的幅度微微點了點頭。

  陳玄禮跟隨天子多年,立刻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他倏然站起身來,對左右低低言語一聲,當即便有兩人沖上前去,一左一右抓住了楊國忠的胳膊,就這么把人拖拽了出去。生死關頭,楊國忠下意識地想要開口求救,卻只見李隆基狀似不忍地別過腦袋,眼睛緊閉,si毫沒有看他的意思。那一瞬間,他終于完全明白了過來。

怪不得李林甫尸骨未寒,李隆基便能夠將其黨羽子婿一一貶斥惡地,卻原來身為天子,一顆心本就是冷硬的,平日恩寵也好,其他也好,不過是需要用你,事后棄若敝屣也屬應當  完全絕望的他沒有再求饒,就這么任憑別人猶如拖死狗一般將他拖了出去。在無數人喧囂鬧騰的夜se中,他被拖行了老遠,突然便只見眼前突然大放光明。這是一塊馬嵬驛中的空地,四周圍點滿了火炬,而一個聲嘶力竭求饒的聲音則是傳乳了耳畔。他循聲望去,就只見韓國夫人楊玉卿的女兒崔氏正緊緊抱著一兒一女向軍士求饒,而在她身邊,赫然是生死不知的秦國夫人。

盡管他的妻子裴柔以及兩個兒子,還有楊玉卿不知所蹤,可在這樣的qing況下,無論怎么想都是兇多吉少  “求求你們,大郎和三郎都還小,他們已經沒了父親”

  崔氏的嗓子已經完全嘶啞了,說話的聲音甚至連周遭的人都聽不到。然而,她的披頭散發狼狽不堪沒有ji起將卒們的同qing,反而讓更多的人想到了太子李亨的死訊。而據說,廣平王和建寧王也已經被鴆殺了。也不知道是誰大聲嚷嚷妖妃huo主,原本就喧鬧不堪的人群頓時更加吵吵嚷嚷了起來。很快,這樣的呼聲就傳到了陳玄禮的耳中,讓他又為難又不安。

  他剛剛在天子面前故意略過楊玉瑤,就是因為不想背上脅迫君王的惡名,畢竟,楊國忠只不過是個竊據相位的跳梁小丑,可楊玉瑤雖然曾經是寡婦,卻畢竟是天子的枕邊人然而,在將卒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下,他只得勉為其難再次去求見李隆基。才到門口,他就只見楊玉瑤跪在天子腳下苦苦哀求。

  “三郎,國忠早就識破了安祿山的狼子野心,他有什么錯,分明是陳玄禮要借著軍中嘩變為借口要殺他妾身的姊妹和外甥女全都被亂軍帶走了,這其中還有兩個尚不懂事的孫輩,她們又何其無辜三郎,如若這個時候答應了亂軍的要求,下一個便是我,再下一個就恐怕是三郎這些嘩變的亂軍一定只是一小撮人,一定只是陳玄禮煽動的一小撮人,只要三郎肯出面振臂一呼,一定會有忠義之士挺身而出的”

  陳玄禮本想照顧一下李隆基的心qing,隨便找個侍女打昏之后換上楊玉瑤的行頭,冒充一下淑妃,也好安定人心,如今聽到楊玉瑤在這等時候反而血口噴人倒打一耙,一貫脾氣很好的他頓時火冒三丈。一把推門闖進去之后,他便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來。

  “陛下,外間將卒群起高呼,楊國忠奸相該死,淑妃身為寡婦,妖媚huo主,也一樣該死懇請陛下痛下決斷”

  看到陳玄禮闖進來,楊玉瑤本是又驚又怒,可聽到他說外間亂軍竟然還要殺自己,她頓時陷乳了無窮無盡的恐懼之中。本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她下意識地抱住了李隆基的腿,梨花帶雨地哭訴道:“陛下,妾自從乳宮以來,盡心盡力,何嘗有過半分不敬?陛下就算不憐惜我,也請顧惜顧惜我們的女兒,太真若是在天有靈,看到楊家竟是被人bi到了如此光景,她可還能安心?”

  在這種時候,突然聽到楊玉瑤連稱呼也變了,甚至提到死去的妹妹玉奴,李隆基頓時愣住了。人死如燈滅,這么多年來,他早已漸漸淡忘了那個倩影,可如今被楊玉瑤的話頭一勾起來,佳人的一顰一笑,薄嗔淺怒,全都如同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中轉個不停。低頭看了一眼平日里嬌媚可人的寵妃,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換成是玉奴,即使外間那樣風雨yu來,也不會在此時此刻如此哀哀求饒。

那個道號太真的女子,嫵媚多姿之中,卻有一種天然的倔強傲骨  見李隆基竟是呆呆怔在那里,陳玄禮又聽見外間的各種喧嘩聲越來越大,就算他想要放過楊玉瑤,恐怕都不可能了,他只能咬咬牙,再次重重叩首道:“請陛下痛下決斷”

  李隆基一個ji靈回過神來,他無力地看了一眼腳下的楊玉瑤,輕輕嘆了一口氣,仍然沒有做聲。可在這種當口,沒有做聲便意味著默認,甚至都不用陳玄禮開口或是示意,他背后已經有迫不及待的親兵就這么跳了起來,竟是要上前拖拽楊玉瑤。這時候,李隆基終于艱難地張了口。

“淑妃畢竟跟了朕這么多年…不要讓她見血”衍.墨.軒.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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