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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六章 滅國之功何不圖?

熊貓書庫    盛唐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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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知道回紇之主骨力裴羅野心勃勃,而且尚在盛年,又曾經讓張興向自己轉達了聯手覆滅突厥的提議,杜士儀可不想將這種事拖到回紇抑或是拔悉密葛邏祿搶先對天子提出,干脆就直接對李隆基明說了。而他這樣直截了當的坦陳態度,無疑讓李隆基頗為滿意。在沉吟片刻之后,李隆基就原封不動地將這個問題打了回來。

  “君禮怎么看?”

  今日相見,李隆基先是親昵地直呼杜十九郎,而后又改稱杜卿,如今又呼他表字,杜士儀隱約能夠體會到其中的細小差別。在當初張興從西受降城回來,他就一直在仔細考慮這個問題,中間也和一眾親信文武商量過此事,如今天子垂詢,他故意思量了一會兒,這才欠了欠身。

  “陛下,當年太宗皇帝命李靖帶兵征戰東突厥,是因為突厥當年時常出兵南下騷擾,甚至一度在太宗皇帝即位之初,率兵十萬直達渭水,故而后來發兵征伐名正言順,而太宗皇帝得衛國公李靖擒獲頡利而不殺,亦是為時人稱道。如今回紇三部雖提出愿為大唐覆滅大唐,可即便真的成了,將來三部之中很可能會有一部脫穎而出,成為雄踞北面的霸主。如今他們固然恭順,日后是否會恭順,那就未必可知了。”

  “你的意思是,將拔悉密、葛邏祿、回紇這三部的提請置若罔聞,只當沒這一回事?”

  李隆基的口氣雖然并無慍怒,但杜士儀還是能夠聽出那隱隱的不快。自從太宗受各部的天可汗稱號以來,大唐的歷代皇帝雖然不像太宗那樣,正式受各部上天可汗尊號,但對外詔命全都以皇帝天可汗自稱,而各部上表,也常常以天可汗之名稱呼大唐皇帝,一直到開元都是如此。然而,在李隆基看來,這終究和太宗皇帝還有差距。而如今的突厥,最讓他無可忍受的就是登利可汗的封號。

  所謂天可汗,較之當年隋帝的圣人可汗更加尊貴。因為天在突厥語中兼具高尚以及權力的意思,若是將天可汗中的第一個天字按照突厥語音譯,也就是登利可汗,或者叫騰格里大汗。登利可汗既沒有默啜可汗的勇武,又沒有毗伽可汗的智慧,卻竟敢僭稱天可汗,這怎不教素來自視極高的李隆基惱火?

  因此,杜士儀立刻搖頭道:“陛下,臣并無此意。東突厥已經覆滅于貞觀年間,默啜崛起之后,方才再次據有故地,默啜也好,毗伽也罷,其實名不正言不順,如今這登利更只是跳梁小丑,原本就是僭稱可汗,所以陛下代天征伐,原本就是理所當然。”

  見李隆基果然面露欣然,他便繼續說道:“可是,漠北倘若少了一個突厥,卻多了一個另外一統的大國,于我大唐有害無利。所以,不能放任拔悉密葛邏祿回紇三部行事,需得控制他們的進度。”

  李隆基雖說渴望覆滅突厥之功,可還沒有就此昏頭,杜士儀的言下之意他很快就聽明白了。他當即頷首道:“你所言也不無道理。那你說該當如何?”

  “此次陛下千秋節,回紇三部都派了使臣來朝覲道賀,突厥牙帳卻并無半點動靜,以此行文問罪,這是其一。”

  杜士儀言辭犀利地指出這第一點,果見李隆基欣然點頭,他便繼續說道:“倘若突厥惶恐派出使臣,則陛下可以進一步要求,讓突厥遣王子前來國子監。這并不是質子,須知就連渤海,也有王子在兩京隨侍,陛下作為天可汗,藩屬派王子入京隨侍,這是應盡的義務。這是其二。”

  渤海新羅之類全都是小國,因此王子乃至于貴族子弟在大唐太學中求學的情形司空見慣,至于突厥吐蕃這樣的大國,就很少出現如此例子了。想到如果突厥不肯,異日出兵就有相應的口實,如果肯,自己讓突厥臣服,此等威勢就會傳遍天下,李隆基又輕輕點了點頭。

  “突厥自從默啜以來,雄踞北疆,鞭笞驅策諸部猶如仆隸,如今雖說已經日暮西山,可妄自尊大的xi慣,不是那么容易改變的,否則,伊然即位月余便突然崩殂,登利也不會取了那樣的尊號。再加上有拔悉密等三部居中作梗,十有八九突厥會以虛詞搪塞,未必就此奉詔。如果是這樣,先斷其互市,對突厥之中的實力派加以籠絡,甚至可許以冊封,譬如登利得位不正等等均可作為理由…”

  接下來,杜士儀對拔悉密三部的反應,動向,彼此之間的關系,骨力裴羅的野心…林林總總全都對李隆基做了一個詳細的剖析和說明。足足耗費了大半個時辰。因為事關滅國之大事,李隆基沒有半點不耐煩,一邊聽一邊不時提出種種問題,杜士儀亦是不斷修正,而一旁侍立的林招隱不免就呆得有些無趣了。可這種場合能被留下就意味著信任,他只能耐著性子站在那兒,不時更換雙腳的重心。

  至于更多被遣退的內侍們,這一等就是說不出的心焦了。遠遠能夠看到天子和杜士儀的身影,可根本聽不到兩人在交談什么,而且時間過了這么久,甚至超過了等閑宰臣受召見的時辰,怎不叫人心生猜測?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終于看到那邊君臣二人的身影有了變化,卻是杜士儀起身告退。等到林招隱送了人出來時,就有外頭領頭的一個內侍上前陪笑道:“宮門下鑰了,外頭業已宵禁,高將軍傳話說,他已讓人安置好了杜大帥的隨從。”

  林招隱深知高力士對杜士儀素來絕不平常,當即笑著說道:“如此就好。我送杜大帥出宮,爾等去侍奉大家吧,全都打起精神來。”

  此話一出,那領頭的內侍頓時苦了臉。自從武惠妃薨逝之后,漫漫長夜對于李隆基來說,就變成了漫長的折磨。盡管他絕不會后悔逼死了武惠妃,可后宮妃嬪也好,無數宮人也好,在他看來都猶如泥雕木塑一般滋味全無,他也動過不少新鮮的主意,希望能夠讓自己從武惠妃的陰影中解脫出來,但還是沒有什么女人能夠取代那個死人的位子。而如此一來,隨侍李隆基的內侍們便多了一樣最難以完成的任務。

  那就是讓李隆基能夠高興!

  看到杜士儀在隨自己往外走時,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那幾個唉聲嘆氣的內侍,林招隱倒也不吝稍稍透了個底。得知李隆基連蜂蝶召幸的主意都用出來了,最終卻仍舊覺得宮中佳麗數千無一能入眼,杜士儀忍不住很想翻白眼。又想要柔情蜜意,又想緊緊捏著至高權力,一天到晚猜忌來猜忌去的,枕邊人也是同床異夢,卻還希望能夠找到合心意的伴侶,這世上哪有這么十全十美的事情?他回頭一定要去一趟玉真觀,讓玉奴趕緊死遁了才算解脫!

  宮門下鑰還可從小門進出,城內宵禁還能由金吾衛護送在街道上行走,但開城門回驛館就不現實了,故而杜士儀和自己的隨從會合之后,便回了宣陽坊私宅。京城這邊早就得知了他要帶著拔悉密葛邏祿和回紇三部使臣前來朝覲的消息,從內到外都已經安排好了,寢室中換上了簇新的被褥,以至于杜士儀沐浴了睡下之后就進入了夢鄉。睡夢之中,他就只見大漠蒼涼,鐵馬金戈,到最后驚醒過來時,卻幾乎不記得任何夢中情景了,

  唯獨知道的,就是他夢到了一場戰爭。

  “雖說我不是戰爭狂人,可該打仗的時候,就不能手軟,否則他日受制于人時就晚了!”

  自嘲地笑了一聲,杜士儀見屋子里仍是漆黑一片,窗紙上迎著朦朦月光,他便再次躺了下來,心中卻在思量著今天收獲的各種訊息。林招隱這種天子近侍,如果沒有必然的趨勢,是不會把某些消息透給自己的,比如張守珪的剛愎自用,比如后宮無人能得天子之心。

  難不成,是天子繼撤換了河西節度使崔希逸之后,就連幽州節度使張守珪也不得圣意了?侯希逸和化名李明駿的白狼如今正在經略平盧,如果真的是張守珪下臺已經進入了倒計時,那么,他就得再做些準備了。安祿山這個外表憨肥的家伙可不是省油燈!上天注定了安祿山并沒有在寒微時撞在他手里,當然他也沒怎么耐心去找過安祿山,可他也不會被動等著某一天的到來。

  次日一大清早,杜士儀梳洗更衣用過早飯出城,再次和吐迷突等人會合。未過多久,鴻臚寺官員就已經到了,奉命接待這些番邦使臣,杜士儀把人交割過去,算是了卻了一樁事務,再加上昨日已經見過了天子,卻是無事一身輕。

  既然如此,他便放了王昌齡的假,自己輕車簡從來到了輔興坊玉真觀。還沒到門口,他就只見一個年輕少婦正站在門前和人爭執,不禁大為詫異。

  竟然還有人在敕建玉真觀前和人吵架?

  “我是壽王妃的阿姊,壽王妃和我素來親近,絕不會不見我的!”

  聽到這么一句話,杜士儀凝神打量這面容姣好的少婦,一下子認出了人來。可不是玉奴的三姊楊玉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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