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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一章 捷足先登

熊貓書庫    盛唐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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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夠把這樣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理由在韓休面前說得這么冠冕堂皇,也只有杜士儀這一個。須知韓休威嚴之重不遜色于宋憬,只是他素來較為低調,可那些在他下頭做過事的官員屬吏,全都不敢小覷了他。只看之前給韓休打下手的那個中書舍人病了的時候,別人全都不肯去當那個頂缸的,這就已經顯而易見了。

  “跑官…好你個杜君禮,這種事既然也被你創出新鮮的名詞了”韓休怒極反笑,一拍桌子便怒喝道,“你把我韓休看成了什么人”

  外頭因杜士儀的緣故而踏進韓宅的赤畢聽到這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不禁嚇了一跳,暗想杜士儀倘若真的把韓休給惹惱了,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然而,面對韓休的怒氣,杜士儀依舊不慌不忙地欠了欠身道:“韓左丞還請暫時息怒,所謂跑官,我自然不是為了一己之私。想來韓左丞應該已經知道了,裴相國去世之后,因為此前的門下省過官榜之事,物議不斷,甚至門下主事閻麟之也因此坐流嶺南。而裴相國昔日在門下省拔擢任用之人,以及御史臺的一些御史,也因此遭了池魚之殃,不日恐怕就要坐貶左遷。雖則是裴相國拔擢之人未免良莠不齊,可并非人人有大過,所以,我知道韓左丞素來公允,就  “停,你先給我打住”

  韓休終于微微色變,打斷了杜士儀的話之后,他盯著這年輕中書舍人的雙目打量了好一會兒,這才沉聲問道:“蕭相國的打算,我也聽說了,可是,杜君禮,蕭相國可是待你如心腹肱股,你竟然會為了裴相國任用之人說話?”

  “韓左丞,我也不瞞你說,我只是不忍因人廢事,更何況,裴相國任用的人,未必都是一己之私。蕭相國將此事交給了我和裴侍郎,令我等羅列這些人的罪名,其中有庸碌之輩,也有劣跡斑斑之輩,自該革退出去,但也有可堪任用的人才。可我試探過蕭相國的心意,他是吃了稱砣鐵了心,一定要把這些人都趕出京去,我也無可奈何。所以,思來想去,我只有厚顏來求韓左丞了。”

  這時候,韓休終于明白了杜士儀所謂跑官的真意。他閉上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問道:“你交游廣闊,上至宰輔,下旨至公卿貴戚,無不兜得轉,為何卻來轉托我出面?”

  “若非廣平郡公已然致仕隱退再不問世事,若非源翁已然撒手人寰,我自是還有求懇之處,但如今放眼滿朝,在這種事情上能夠據理力爭的,就只有韓左丞你一個了。而且…”杜士儀頓了一頓,用平淡的語氣捅出了最重要的一個事實,“而且聞聽陛下明日將下詔,將拜韓左丞為黃門侍郎,同平章事”

  韓休登時遽然色變。能夠拜相的,大多都是尚書左右丞以及六部尚書侍郎這一層的高官,當然也有在外官任上因軍功彪炳而拜相的,如蕭嵩和張說都是因此最終登頂。如今滿朝官員中,他雖說資歷足夠,可要說人望卻絕不是眾望所歸,如李量的德高望重,張九齡的文采斐然,裴耀卿的精擅財計,李林甫的精明能于每一個人看上去都比他希望更大,怎么會最終榮登宰相之位的卻是他?

  “你…”

  “韓左丞不要問我是從哪里聽來的。”杜士儀并沒有因此而改變自己的稱呼,舉手一揖后便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只知道,是蕭相國引薦的韓左丞。”

  相比自己即將拜相,這是一個讓韓休更加錯愕的答案。蕭嵩舉薦了他?要知道他和蕭嵩基本上是半點交情都沒有,蕭嵩為什么要舉薦他?

  至于蕭嵩本打算引薦王丘,王丘卻舉薦了韓休這種事,杜士儀就不打算多說了。橫豎他這次違逆蕭嵩的意思,甚至拿這批人還有別的打算,確實有些對不起這位對他還不錯的宰相,所以,只能在其他地方彌補彌補。比如說,好歹讓韓休知道,蕭嵩還是對其有引薦之恩的。

  所以,趁著韓休正處于心亂如麻的狀況,他就入情入理地說道:“韓左丞即便拜相,無論資歷人望,總要稍遜蕭相國一籌,故而這些人事,我并不是說,想請韓左丞就此和蕭相國打擂臺。所謂革退外放,既有出為御史,也有放諸州縣佐官,更有遠放黔中嶺南等等惡地。我想求韓左丞的,是把這些人放在能夠讓他們展才的地方。比如這唐明,乃是精擅律例的法吏,裴相國卻把人引為左拾遺…”

  杜士儀侃侃而談,把張興和鮮于仲通接觸過之后遴選出來的那六個人中的四個仔仔細細對韓休解說了一遍,見這位即將新鮮出爐的新晉宰相為之動容,他便知道,自己苦苦等待的這個機會,如今火候已經差不多了。

  “君禮,我以前只道是你文采卓著,兼且做事兢兢業業,在外任又卓然有功,卻沒想到你竟不但縝密,而且深謀遠慮,更難得的是能夠體恤別人。”韓休終于露出了動容之色,給予杜士儀的更是少有的正面評價。他突然身體前傾,用雙手支撐著低矮的案桌,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可知道,今日你對我所言若是傳到了蕭相國耳中,會如何?”

  “就算法不傳六耳,我也對不住蕭相國的倚重信賴。”杜士儀坦然一攤手,這才苦笑道,“而且,朝中傾軋,都是我所不愿看到的,二月里聽聞金城公主請于赤嶺立碑,分大唐與吐蕃邊界,朝中尚未定何人前往鄯州主持此事,我愿請纓前往。”

  韓休頓時怔住了。盡管他頗為敬服杜士儀竟敢這樣在背地里援救蕭嵩下死力要擼掉的人,可杜士儀深受蕭嵩信賴,此舉無異于在背后捅刀子。可是,當杜士儀表明心跡,竟然因此而愿意前往鄯州主持和吐蕃的和議,他不由得再次改變了自己對杜士儀的看法。

  “君禮你這又是何苦?中書舍人知制誥,不知道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你卻…”見杜士儀毫不動容,韓休只得嘆氣道,“你今日所言之事,我必定盡力,但你要前往鄯州的事還是先好好考慮才是,千萬別意氣用事”

  當杜士儀從韓休家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時近傍晚了。赤畢牽了馬出來,他正要上馬,卻只見不遠處三五騎人策馬緩馳過來,頭前那人一身大紅官袍,格外顯眼。一眼認出那是李林甫,他微微一怔,隨即便上馬迎了上前。

  “是李十郎啊,這么巧。”

  李林甫看到杜士儀竟然會出現在這里,面上瞬間堆笑,心里卻是驚疑不定。杜士儀算得上是交游廣闊,這他是知道的,就連自己的表弟姜度,當今天子的表弟竇鍔,和杜士儀也交情匪淺,可杜士儀和韓休竟然會有交情,這他就幾乎沒聽說過了。要是平常也就罷了,偏偏在今天這種要命的關口,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我也是一時有些事要來拜訪韓左丞,未知君禮你是剛到,還是…”

  “我已經見過韓左丞,這會兒正要回去。”杜士儀見李林甫臉上帶笑,眼神卻有些閃爍,他也無意繼續再與其虛與委蛇,當即笑著說道,“時候不早,再過不多久,就該敲響閉門鼓開始夜禁了,我也該回去了。”

  “好好,去年年末到現在,忙得我簡直倒仰,下次再約個時候好好聚一聚。”李林甫笑吟吟地定下了一個沒有時間地點的邀約,見杜士儀欣然點頭后,拱了拱手后就帶著隨從離去,他方才壓下心頭的疑慮,命人前去叩門。

  等到出了常樂坊之后,杜士儀方才忍不住哧笑了一聲。身后的赤畢連忙驅馬上前了一步,因笑道:“郎主之前可嚇死我了,聽到韓左丞那大嗓門嚷嚷的聲音,我還以為里頭在吵架,可是捏著一把汗,沒想到最終韓左丞竟然還要親自送郎主出門,卻被郎主回絕了。”

  “不管是論官階論資歷論年紀,若真的讓韓左丞送我出門被李十郎看見了,那可大沒意思,讓他慢慢去猜吧”

  “對了,郎主今日回來之后便立時出門,我也忘了稟報。之前派去嶺南找張審素兩個兒子的丁義已經回來了,據他二人所言,張審素二子已經不在嶺南之地,疑似已經潛逃。丁義為人精細,特意在嶺南尋訪了數月,最終一無所得,只能回來了。”

  杜士儀之前狠狠坑了楊萬頃一把,把此人趕出了御史臺,此刻聽到自己千里迢迢派到嶺南去訪求張審素二子,想要查清楚當年舊事的人竟是一無所獲地回來,而且還帶來了那兩個孩子已經銷聲匿跡的消息,他不禁眉頭緊皺。沉默了良久,他才輕嘆一聲道:“希望他們聽說楊萬頃被貶之事后,能夠到長安來申訴。又或者他們離開嶺南后,找個僻靜的地方安安穩穩地生活…對了,此事嶺南那邊就沒有呈報朝廷?”

  “不少人都知道張審素是被冤,故而對其二子心存憐憫的人本來就不少,當地主官也隱匿了此事不曾呈報。”

  “這還真是是非自有公道。”

  原本說動韓休再加上表明心跡而帶來的好心情,被這樣一個消息一沖,以至于當杜士儀回到宣陽坊自家門前的時候,竟有些意興闌珊。然而須臾,一個快步沖出來的小人兒就嚷嚷出了一句讓他驚喜不已的話。

  “阿爺,阿爺,阿娘和妹妹明天就能到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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