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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速刑杖殺,滅口...

熊貓書庫    盛唐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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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皆以為廷杖大臣,明朝最甚,然而唐自武后起,杖責大臣就漸漸成了家常便飯。雖未必如明代那樣,但凡忤逆圣意便往往以杖責廷辱,一時成就了士大夫受廷杖反揚名的畸形價值觀,然而,武后年間是杖責忤上大臣,李隆基是杖責犯法大臣,這杖刑甚至杖殺,前后的例子已經不能盡數。

因而,捏著杖殺王鈞的制書,杜士儀不禁輕輕吸了一口氣。他封還過杖責姜皎的制書,又在杖責裴柚先的問題上諫勸過,而今王鈞因受贓而由天子制令杖殺,他若任其從手邊就此而過,那也就顯得毫無原則了。就算他是揭出王鈞之事的始作俑者,此人貪贓枉法,還賄賂求職,確實罪責非輕,可即便按律當死,也不當如此之死再者,正有人想著殺人滅口呢  “王鈞洛陽縣主簿,非監臨主司,其受贓當以坐贓致罪論處。其受贓六千貫,遠過三十匹之數,上負天恩,下愧民心,罪莫大焉。然永徽律疏有云,諸坐贓致罪者,一尺笞二十,一匹加一等;十匹徒一年,十匹加一等,罪止徒三年。以王鈞之罪,當徒三年,若以其罪重,以監臨主司律重處,亦只絞刑。臣左拾遺杜士儀,據實上封”

  這一上封到了門下省侍中源乾曜面前,這位不哼不哈的老好人簡直給氣樂了。有心把杜士儀叫來責備一番,可他又知道這小子的牛脾氣。可若是不責備,他實在難以想象這東西到了御前的后果。思來想去,他索性袖了此物往見張說。果然,這位兵部尚書兼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宰相見了此書,登時眉頭一挑。

  “后生可畏”張說用手指彈了彈這一張白麻紙,面上露出了激賞之色,“他此前封還杖姜皎的制書,還有人責他徇私;可之后在御前因裴柚先之事而陳詞時,在我們三個宰相面前,他仍舊侃侃而談;現如今這王鈞分明罪莫大焉,而且與他無親無故,他卻依舊按律上封,這對律法的熟悉,竟不遜于法吏,更難得是這份膽子源翁來見我,無非是出自一片愛護之心,既如此,我們這兩個宰相替他擔待一二又如何?”

  “咦?”源乾曜一下子愣住了。

  “王鈞固然可惡,但確實是罪不至死。尤其杖殺,更是不足以為成例。你我二人聯名上奏,杜十九郎的上封也就不那么顯眼了。如何,源翁可愿和我同進退?”

  源乾曜素來秉承的是緘默是金的原則,可對張嘉貞的咄咄逼人,他已經厭煩透了,如今既知道王鈞和張嘉貞中間不清不楚,他才懶得幫其說話。然而,張說這話里話外的暗示卻提醒了他,張嘉貞既是曾經打算舉王鈞為監察御史,那又怎會輕易就從圣命擬了如此杖殺的制書?

  他的眼神閃爍了好一會兒,這才慢吞吞地說:“說之此言有理,既如此,就算我一個吧”

快刀斬亂麻讓王鈞沒法開口,這就是張嘉貞原本秉持的宗旨。然而,讓他始料未及的是,按照苗延嗣的說法,杜士儀應該不會再多事,他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可那個他在背地里詛咒痛罵過無數次的乳臭小兒,竟是再次上封若是單單此人,他此次有足夠的把握挑起天子的反感,可誰曾想張說和源乾曜竟然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竟然也跟著一塊上書諫勸,建言按律處置  好在奏疏送入宮中之后,這一次李隆基仿佛并未為之動心,依舊下令一如前議,且齊集文武百官于明堂之前觀瞻行刑。前一次姜皎決杖,百官并未親臨現場,這一次雖未至于大朝會那般熱鬧,但常朝官站在重新改為明堂的乾元殿下頭,吹著瑟瑟寒風,眼看著那刑杖重重地打在王鈞的背上,帶出一道道血痕,心中無愧的固然還能沉得住氣,心中但使有些不得勁的,無不感覺到從腳心冷到頭頂。

  “圣人是真的對受贓枉法恨之入骨啊”

旁邊左拾遺竇先那輕輕的嘟囔聲傳到杜士儀耳中,他登時心中冷笑。李隆基痛恨的并不單單是受贓,更是在東都洛陽這種要緊的都畿赤縣,竟然存在這樣的害群之馬,而且還險些混入了御史臺,身為天子卻險些受人蒙蔽真要說貪贓枉法,縱觀朝野,受贓的何止一個王鈞?完善的律法無人遵守,無人監督,天子又更喜歡憑個人喜好處置人犯,怨不得日后埋下禍由他正這么想著,突然就只聽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吃了一驚的他抬頭望去,就只見居中受刑的王鈞一改最初的掙扎呻吟,竟已經伏倒在刑凳上一動不動,口中仿佛剛剛噴過鮮血,頭前恰是一攤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跡。面對這情景,四周圍也已經起了一陣陣的騷亂,他甚至能清清楚楚聽到宇文融那驚訝的叫聲  “這才三十四杖當初如楚國公這等老邁,受杖六十尚且暫時完好,更何況王鈞還正在盛年?”

  宇文融這質疑聲頓時引來了眾多附和,一時間,四下一片嘩然。張嘉貞面沉如水站出來厲聲呵斥了那些出言議論的人,又對著宇文融惱火地斥道:“宇文侍御,你既深得陛下信賴,又身為御史臺的殿中侍御史,當此之際不知道彈壓眾人,還激起眾臣失儀,未免太過沖動莽撞了”

  聽到這話,宇文融本就看不上張嘉貞自以為是的嘴臉,當即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張相國見諒,我實在是沒想到這王鈞竟然會這么快就被杖殺圣人令我等觀刑,原是為了以儆效尤,可如今這架勢,分明是有人生怕王鈞說出了什么來,所以速刑殺人所以,你說我身為殿中侍御史,首要職責是彈壓其他議論的人?不,如今我的首要職責是先徹查此事中可有徇私枉法,甚至于草菅人命殺人滅口之處來人,將這行刑的二人拿下”

  王鈞受杖不過三十許就口吐鮮血而亡,繼而張嘉貞怒斥宇文融,宇文融卻突然更加強硬地暴起發難,這一幕一幕簡直讓所有人全都感到目不暇接而兩個行刑的皂隸見自己突然成了眾矢之的,慌忙齊齊雙膝跪下道:“相國,某只是依照從前的舊例行刑決杖,并不敢有絲毫輕重之分…”

  杜士儀見宇文融竟敢和張嘉貞針鋒相對,他便也揚聲說道:“我聽說,杖刑之法,有輕有重,常行刑的皂隸,都是自幼歷練出來的。常以一張紙墊在絲衣之上,能夠讓絲衣無事,而紙張打成碎末;又或是在紙下襯著石板,紙完好而石板盡碎,這才算是出師因而,受杖之時,若是厚厚給錢賄賂,則外間皮開肉綻青紫處處,其實卻絲毫不曾傷筋動骨;若是不給錢,或是受人囑托,則外表看似輕微無傷,內中筋骨甚至肺腑全都重傷,別說打死當場,就是抬回去的時候看似完好,事后也會立時三刻一命嗚呼”

盡管常朝官員多數都在三十往上,不少也曾經做過外任官,但洞悉這等杖刑之道的卻寥寥無幾。因而,杜士儀這慢條斯理開口一說,不但那兩個行刑皂隸為之色變,張嘉貞也是心中咯噔一下,驚怒得無以復加  這時候,杜士儀又對源乾曜和張說拱了拱手道:“源相國,張相國,宇文侍御雖則看似沖動,卻也是一片公心,今日之事,本圣人警戒百官,驟然出現如此變故,怎可不行徹查”

  苗延嗣在宇文融突然殺出來的時候就覺得不好,待見杜士儀突然更是犀利地一語中的,他亦是更明白事情不妙。此刻見源乾曜和張說對視一眼,分明仿佛有些默契,早就悄悄來到張嘉貞身后的他立時低聲提醒道:“相國,當斷不斷反受其害行刑之人可什么都不知道”

  張嘉貞這才立刻意識到,自己這會兒要是還攔著,指不定就真會被人認為王鈞和自己有什么不清不楚了于是,不等源乾曜和張說開口,他便當機立斷地喝道:“先將此二行刑人拿下源翁,說之,我等立時去面圣”

  對于張嘉貞這陡然之間醒悟過來,張說卻只是嘴角一挑,仿佛并不在意。然而,源乾曜卻慢條斯理地說道:“此事是宇文侍御先提出的,杜拾遺又點明了關鍵,讓他們倆也一塊去吧。如此圣人若垂詢,也更容易說得清楚。”

  “那就如此。”

  不論張嘉貞有多不樂意讓宇文融和杜士儀出風頭,可如今大勢已成不可阻擋,他唯一希望的就是把自己摘于凈了,因而只能把心一橫答應了下來。等到那兩個倒霉的行刑皂隸被人拖了下去,而鮮血染紅了地面的王鈞也被人抬了出去,又有人來擔著水沖洗地面,四周圍的文武百官,卻仍舊對剛剛的事情議論紛紛。

  這其中,李林甫便不無殷羨地看著那三位宰相和杜士儀宇文融離去的方向,心中隱隱還有一絲懊惱。可想到舅舅臨終前還告誡自己不要立時鋒芒畢露,他便漸漸定下心來。

他雖不如杜士儀年輕,但卻比宇文融更有年齡上的優勢。三十許而官居五品太子左諭德。即使這些官職都并非清貴的實職,但只要品級到了,屆時有人愿意提攜同列,他便能立時一飛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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