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討論一下科級職位的任免,局黨委班子根據辦公室、工會、紀檢監察前段時間對全局在任的各分局、派出所、刑警隊進行的民主測評結果,并考核上一年的各項指標完成情況,初步擬定了一個崗位調整和變動的草案,今天在這會上討論一下…之所以把許副廳長請來,是因為跨警種的崗位變動,要有不少涉及到刑事偵查總隊的職位,而且啊,許副廳手伸得長你們都清楚的啊,他看上的人,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挖走了,技偵上、治安上、交通上、网警上幾個部門,都有被他挖走的人吧?有什么意見,可以直接朝他提啊。”
王少峰的一席開場白,引得了與會市局一于大員善意的笑聲。
許平秋還是老樣子,雙手合十,給各警種的領頭人作著揖,刑事偵查這個特殊的部門,挖走的人確實不少,但凡手續有點問題,老許往往是直接祭著省廳的大旗強行調走,本來下面可都頗有微詞,不過現在沒了。
從處長到副廳這個飛躍,直接凌駕在大多數人的頭上,和王少峰局長并駕齊驅了,更何況刑事偵查這個活,幾乎滲透在各個警種的日常工作中,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開會嘛,永遠是一團和氣。
任免嘛,經常是已經內定。
每年都有這么一項工作,分局長、分局副局長、局長助理、幾十個派出所所長、正的加副的、指導員,正的加副的,數百崗位的調整、調動、升遷、下課,都會在這里一錘定音。
討論的時候交頭結耳就開始了,老許看著這份草案,已經知道大致情況了,以他的看法是,有兩三成是走潛規則這一條路的,從省廳到省府、市府,大大小小官員多如牛毛,你還真不說不清那些錯綜復雜的關系;也有兩三成是領導看著順眼的,會逢迎、會巴結、會來事的,巴著領導班子某位,說不定就能謀個一官半職;當然,還有一部分確實是有成績無法抹煞的。
比如邵萬戈,這位在二隊拼殺了數年的隊長,此次終于被提名當局長助理,很多人很看好重案隊那個隊長的位置,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大部分都是從那個位置上成長起來的。比如交警三大隊的隊長,這個升遷到支隊長位置也是眾望所歸,他們組織過幾次事故救援很有成效,被省臺多次報道過,這樣的人,不升都不可能。
對了,還有,莊子河刑警隊一下子提了五個人,指導員郭延喜、警員巴勇、茍盛陽、師建成,還有隊長。這也沒有什么異議,一個滅門案花落莊子河,一個小中隊連連立功,老許這臉上也有光啊,那可是下放才幾個月的人。
其他人的職務倒沒什么,巴勇、茍盛陽、師建成都是提了副科,掛著副隊長的職,分調他隊,郭延喜調到了七大隊任指導員,至于,隊長的職位沒撤,又多了頂帽子,開發區分局副局長(正科級)。
看著定論,老許下意識地撇了撇嘴,似乎在躊躕這個步子拉得有點大了,他知道這個小警的性子有多野,放衛星還行,不過是三分鐘熱度,熱情一過,你還真保不齊他敢給你整出什么事來。
“這個”老許側頭,準備和王少峰商量的時候,王少峰卻正在觀察著他,他笑了笑道著:“許副廳長有意見?”
“意見倒沒有…這個人…”老許指指的名字,實在牙疼。
“還就他不會有任何異議,正規警校畢業,一直在基層煅練,參加了數起案件偵破,屢屢立功,實在年紀太小,資歷又淺,否則進市局都沒人說閑話,功勞在那兒擺著呢。”王少峰很客氣地道,說得也很中肯,的履歷,你不管怎么看,都是基層摸爬滾打出來的,那可是一點水份都沒有,光受過何種獎勵一欄,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口了。
“那…為什么非給他放開發區當副局長啊?”許平秋躊躕了句,感覺這似乎不是好事,那是個大發展的地區,誰也知道是肥差,理論上王少峰似乎不應該把這樣的職位拱手送給非嫡系的人。
權力就是錢,權力就是一切方便,那這個職位換來的是什么?許平秋無從揣度了。
“開發區離莊子河刑警近,治安也比較亂,需要個鐵腕人物來治理啊,我看他行…和現在的不沖突啊,主管刑事偵查,兼大隊長,隊里培養個接班人,他就能接手開發區的分局了。”王少峰道。
“丑話我可說前頭啊。”許平秋放低了聲音,附耳道著:“這個家伙可是捅婁子上癮,有點二桿子勁,那勁兒一上來,那可是天不怕地下怕,上級都不在話下。”
“還就需要這樣的人才。”王少峰一甩手指道著:“有沖勁、有于勁,那是好事,真沒那么點二桿子勁,武林鎮就成了你我的滑鐵盧了……你這人就是小氣,功高不賞,將士寒心啊。”
王少峰斥著,許平秋一副苦水泛嘴里表情,怎么橫著豎著,都是讓兩人消化不良呢?
準備表決的時候,許平秋的電話響了,他抱了歉離座接聽,這里的表決沒有什么意外,肯定會都舉手通過,其實原文早譽印好了,就等著加蓋公章成文下發呢。
出了會議室門,一看滿是星號的電話,他知道出事了,焦急地接起來道著:“喂,誰?”
“我,任紅城。”電話里老任的聲音很嚴肅。
“出了什么事?”許平秋直接問,保密電話肯定不會匯報好事。
“禁毒局有位外勤疑似叛逃,現在向我們求援,我們正在組織補救措施。GI禁毒局來人了,第九處的,涉外事務。”任紅城道,他輕聲細語的匯報著經過,許平秋聽著,慢慢的濃眉打結在了一起……
“叛逃?”
如遭雷轟電擊,傻了、癡了、呆了。
來了禁毒局門口,已經有幾位同行等在那兒了,直接把他帶到了局里地下一層,電梯直通的,沒有樓梯走向,甬道、指紋加密碼的感應門,帶他來的幾位一個也不認識,坐在那兒等著和他談話,他更不認識,根本就不五原的人。
他猜到了肯定有事,可沒有猜到的是,會是這種結果。這個結果,可能比犧牲更難讓他接受。
“你們搞錯了吧。”抱著萬一之想,苦著臉問。
那位四十年許的男子,慢慢地把電腦屏幕轉向他,直問著:“是她嗎?”
是,點點頭,屏幕上的林宇婧已經不是那個警裝在身颯爽形象了,而是低胸短裙,燙染著紅發,整個一個火辣妞的形象,照片的地方是一種機場,她正拉著行李回頭看著什么。
這是監控拍下來的照片,皺著眉頭,實在想不出,這近一年的分離,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你參加過0*年,也就是兩年多前的那起新型毒品偵破案是嗎?”對方問。
點點頭道:“是”
“和那個案子有點關系,根據對落网毒梟傅國生、沈嘉文的審訊,他們陸續交待出了和境外販毒團伙勾結的一些案情,原本以為他們在羊城遭到重創之后會選擇銷聲匿跡,不過半年之后,在南方多個省份又出現了類似的新型毒品,經過分析驗證各地公安繳獲的毒品,和你們在羊城一案中打掉的團伙,屬于同一個來源……”
“也就是說,根子在境外?”問。
“對,傅國生和沈嘉文,僅僅是他們的一條線而已。”對方道。
不用問了,接下來又是組織行動,肯定要選拔走一些參加過的熟手,去年四月的那個晚上,林宇婧怪異的表現,就是一次決別。
接下印證了的想法。
“去年四月份,GI禁毒局第九處組織了一次針對新型毒品的行動,我們在西山省選拔了數位參加過那起案子的隊員,林宇婧就在其中…”
沒有說話,他在想,肯定是一個特殊的任務。
“她被派到了香港,以應聘保鏢的名義進了一家公司,這家做外轉口貿易的公司我們監視了很久,很可能與數次境外新型毒品案相關聯,她用了六個月時間,成功地靠近了我們給她指定的目標…”
是一位梳著中分發型的男子,不算帥,但很有港人那種很拽的派頭。
保持著沉默,兩眼陰鷙地盯著照片上那位男子,似乎想把他揪下來,問個究竟。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但在三個月前,我們和她徹底失去的聯系,行動組一直以為她暴露,已經犧牲了,四處尋找她的下落…不過在兩周前,她突然出現在馬尼拉機場,乘坐航班回到了國內。”
“回來…做案來了”平靜地道,如果單槍匹馬回來,只可能是這一個目的。
對方愕然了一下下,沒想到猜得這么快,他點點頭道著:“那你能猜到她做什么案了嗎?”
“救那兩位毒梟?”出聲道。
“錯,她是回來殺人的。”對方道,亮著一副照片,尸檢的現場,一眼過去,驚得閉上了眼,死者是認識的那位,沈嘉文,盡管穿著獄衣,他還是一眼認出來了,那張風韻迷人的臉上,多了一個怵目的彈洞。
“這么重要的嫌疑人守衛是相當森嚴的,她是去庭審返回的途中遭到襲擊的,殺手埋伏在高架橋下,用一把普通的狙擊步槍擊斃了沈嘉文,爾后從容地從橋上撤走,距離恰恰卡在微沖的有效射程,根據對地形、隊形的熟悉程度,我們懷疑是自己人作案…反查之后,查到了已經改頭換面的她,林宇婧。”
“她也許是迫不得已。”喃喃地道著。
“我也寧愿這樣認為,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絕望了。”那人動著鼠標,又是一個兇案的現場,一位男子,斜靠在沙發上,頭上同樣多了一個彈洞,就在額頭正中,看得渾身寒毛乍起,凜然問著:“他是誰?”
“駐港禁毒聯絡官,隸屬于GI禁毒局,涉及事務處。”對方道。
“也是…她殺的?”不相信地問。
“午夜發的案,就在他在香港的住地,監控上只看到了這個…沒有其他人。而且做得很于凈,現場腳印、指紋什么也沒留下。”對方又換著圖像,顯示著一副穿著港警制服的林宇婧,明顯是假扮潛入住宅行兇。
就是這些,一個朝思暮想的人,轉眼成了十惡不赦的人,這個轉變可讓如何接受,他呆呆地看著,一直覺得這像噩夢一樣,自己還沒有清醒過來,他使勁地捶著腦袋,思維的速度跟不上這個猝來的變故。
對方的靜靜地看著,長年和那些毒販打交道,已經練得目如鷹隼,心如止水,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看得出,這個人似乎對林宇婧的墮落相當地痛 “這個人叫金龍,長居馬尼拉市,在香港有生意…我們現在既掌握不了金龍的犯罪證據,又無法確定林宇婧陷得有多深,根據目前的反查,林宇婧很可能已經成為他的情人兼保鏢。”對方道。
又是一張照片,一組屋頂休閑日光浴的照片,穿著比基尼泳裝的林宇婧端著冷飲,正吻著一位帥氣男子,那愜意的、絲毫沒有曾經羞澀的樣子深深地刺激了一下下。
“那找我于什么?難道讓我去把她抓回來?”苦著臉問。
“這些人要么根本和毒品不相于,要么裝備就比你們特警隊火力還猛,怎么可能讓你于這事。”對方道。
“那是什么意思?”想不明白了。
“例行公事,不排除她已經叛逃的可能,所有和她認識,同過事,參加過案子的同志,都要接受一次審查,而且短時間不再從事原崗位的工作,當然,如果她要聯系你們其中的某一位,知道該怎么做嗎?”對方問。
“馬上向上一級匯報。”道。
“對,還有這個…離開這里后,把你和她之間的情況,詳細寫一封報告,還有你的通訊方式,要納入監控的范圍,沒有意見吧。”對方問,推過來一份保密協議,按部就班地簽了名。
這地方問你有沒有意見是客氣,當然不能有。
接下來又有兩位,詳細地問著那件案子的經過,時隔日久,漏了很多細節,還是被對方提醒才想起來了,當然,私情的地方略過了,那是畢竟是兩個人彼此的秘密。
可就是這個秘密,讓覺得怎么也不可能,從一個警察轉眼間墮落成毒販,別人也許有可能,可他知道林宇婧絕對不會,她是個生活單調而且很容易滿足的那類女人,絕對不可能因為錢而去殺人、販毒。難道是因情?難道和那位毒販有了感情?那么感情深到什么層次才能讓一個警察放棄自己所有的信仰 媽的,不會又是這些人搞的貓膩吧?對詢問自己的幾位沒有什么好感,那些人像沒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一樣,機械地詢問著,在核實著細節,有些細節會問兩三遍,問得頭都大了。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從電梯里出來的時候,心里喃喃著,頭有點發昏,來接他的是認識的一位,馬鵬,似乎也剛被詢問完,走過時恍若不識,馬鵬一把拉住了他:“等等,鼠標也被叫來了,一會兒就出來了,你們一起走。”
神情恍惚的站住了,停了半晌才問著:“馬哥,你當過特勤,你說這真的假的?”
“特勤就是真真假假,不見到輸贏不會有分曉的。”馬鵬莫名其妙地道了句。
“林姐殺人可能,販毒我不相信,殺警察我更不相信。”不信地道。馬鵬沒有回答他,又道著:“會怎么處置她?”
“現在是啟動了緊急預案防范,真相是什么誰也不清楚,行動組他們也不清楚,所以投鼠忌器,而且境外的法律又和咱們這兒不一樣,那些真正操縱販毒生意的大梟,可能自己連毒品都沒見過。”馬鵬道,他的故事很多,多到他從來守口如瓶。
“意思是,他們根本無法確定林宇婧是不是已經叛逃,成為販毒團伙的人。”長舒了一口氣,感覺輕松多了。
“當然,不過也無法確定,她沒有叛逃。兄弟,給你個忠告。”馬鵬道。
問:“什么忠告。”
“忘了她。”馬鵬道。
“為什么?”不服了。
“上級組織這次審查目的就是這樣,她如果沒有叛逃,總會有回來的一天的,在此之前,林宇婧是不存的;她如果叛逃了,永遠也不會回來,林宇婧也就沒有存在過…”馬鵬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似乎在挽惜,他重復著忠告道:“所以,忘了她,對你好,對她也好。”
言盡于此,馬鵬保持著標準的站勢,說話的時候嘴唇幾乎不動,表情根本沒有變化,說完時,看著電梯上來,隨即踏步,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保持著冷漠的表情上樓了。
最后出來的是鼠標,標哥那玩牌腦袋,估計被問得不輕,他擺著手,兩人一起出了禁毒局,鼠標開著隊里的車,好大一會兒呲牙咧嘴說不出話來,好像不知道該說什么,最終憋出來一句問:“你去哪兒?”
“我特么怎么知道?”苦著臉道。
“真尼馬的,問了老子四個小時都沒管飯,還讓老子定時匯報…再這樣老子不當這狗屁警察了,老子也販毒去…”鼠標罵咧咧地發泄著不滿,回頭問著:“哎余啊,不會是真的吧?我咋就覺得不可能啊,緝毒的成販毒的了,還殺了個駐外警官。”
“我也不說清楚我腦子很亂,我想睡會兒。你把我送莊子河吧。”疲憊地道,僅僅是一次問話,他仿佛已經心力交瘁了。
送回了莊子河,鼠標同情地看了眼踽踽獨行地,駕車先走了。
回去的時候已經快傍晚了,躺在宿舍很多事還沒有理出頭緒,隊里鬧哄哄的來了一堆人,指導員帶著隊員們,簇援著開發區分局的幾位,敲響了門,一開門涌進來二十幾位,嚇了一跳,個個興高彩烈的,不容分說押著喝酒去,鬧了半天才搞清楚,自己已經榮幸地身兼兩職,成開發區分局的副局長了。連老狗、大嘴巴、師建成也混了個副科,都樂歪嘴了,嚷著請全隊嗨皮呢。
猜拳行令,斛籌交錯,席間喝得滿面紅光的突然間發現自己變了,變得自己有點厭惡自己了,變得虛偽,總戴著一副假面,藏著自己的真實想法;變得自私,總在籌謀著獎勵、提拔,然后風風光光地站在人前。他明明恨不得去把林宇婧找回來,卻還裝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而且他覺得自己開始猶豫,這些職務、這些錢、還有身邊那些女人,總讓他變得越來越猶豫。
一肚子男盜女娼,老子成了差不多全市最年輕的分局長。
滿心思精忠報國,林姐怎么就成了毒販的情婦和保鏢呢。
這人的境遇吶,怎么變化的如此讓人啼笑皆非呢?
是夜,酩酊大醉,笑完了哭,哭完了笑,幾個人都把他勸不回去,不過第二天,他又若無其事地去開發區分局報到上班了,據說這顆冉冉升起的警星市局各位領導高度重視,本來送個分局副局長上任也就是局里辦公室或者人力資源部辦的事,而他不同,是王少峰局長親自送上任的。
上任數日,據反映同志待人接物相當得體,和班子其他成員相處溶洽,局里派發的各類任務按質保量完成,簡直是個無可挑剔的年輕于部嘛……
第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