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清明將至,省保安處的一道命令突然下發到常山軍營,要求浙江保安第一師第二旅全力協助軍需署建立衢州兵站,并肩負起浙贛鐵路浙西境內所有車站、路段的安全保衛工作,即日起,原衢州邊防司令部衢州城北軍營劃歸軍需署管轄。
吳銘看完電令考慮良久,一個電話直接打到省保安處找俞濟時,接電話的辦公室主任告訴吳銘,俞濟時和劉汝霖一同前往省府開會尚未回來,請吳銘耐心等待,他定會及時轉告俞處長。
吳銘隱隱感覺情況有些不對,轉而給方佑淳打電話欲詢問詳情,誰知方佑淳已于昨日下午趕赴南京出席會議。
這一情況讓吳銘徹底坐不住了,綜合春節前后的情況分析,吳銘預感到浙江省軍政部門恐怕會有大變動。
一個小時后,從省府開會回來的俞濟時給吳銘回電話,對吳銘的請示沒有做出任何解釋,只是告訴吳銘這是軍政部和軍需署聯合發布的命令,責令吳銘必須盡快接管衢州城北大營,協助即將進駐城北大營的軍需署先遣小組,幫忙組建和訓練衢州兵站守備團和浙贛鐵路杭江段交通輜重兵團。
吳銘立刻明白過來。
自去年底杭州至江山的三百三十四點五公里鐵路建成通車,衢州的戰略地位與地理優勢更為明顯,加上年初第十九路軍發動的福建事變留下的后遺癥,以及江西大部地區和閩西、粵北的戰爭愈演愈烈,大量的兵員、武器彈藥和糧食物資需要從江浙運往江西前線,隸屬政務院領導的軍政部、隸屬軍事委員會領導的軍需署同時把衢州定為物資中轉中心,個中原因就很好理解了。
可是吳銘卻感到為難了。
雖然國共交火的主戰場是在贛閩粵地區,但位于戰火邊沿的浙西三縣絲毫不敢大意,負責江山縣境防務的第四團、負責常山和開化兩縣防務的第五團不可能調用,直屬各連均處于戰備狀態,根本沒有多余的兵力去保衛各大小車站和鐵路線的安全。
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吳銘派出兩個工兵連,和四團官兵在江山邊境增設大量關卡和堡壘,將可能的安全隱患降到最低點,兩個直屬特務連以每月輪換一次的頻率,悄然潛入江山南面的戰場偵查警戒,這才保住了轄區平安無事。
以目前的戰局看,全旅至少還要咬牙頂住一年半載才能松口氣。
當然,如果真要遵照命令去做,也不是不可以,去年的擴編吳銘就趁機大發一筆,獲得省保安處的二十八萬元擴編軍費,加上之后陸續下撥的各種訓練費、彈藥消耗費、營房擴建費等等專項軍費,吳銘只需在賬目上做些手腳,就輕輕松松從擴編中賺他個四十萬,但要吳銘拿出這筆錢幫助軍需署招兵訓練萬萬辦不到,哪怕先墊支也不行。
可上峰的命令還是要服從的,想來想去吳銘只能拿出個折中辦法,借調毛良塢五百民團到常山軍營受訓丨三天,然后換上保安部隊的軍裝和庫存武器裝備,派個參謀小組率領,開往鐵路貫穿全境的江山縣,展開全線巡邏保護,他打算親自率領正在休整的兩個工兵連,明天上午前往衢州,先把城北大營接管下來再說。
拿定主意的吳銘立即召開會議,宣讀完省保安處的電令,再傳達俞濟時的指示精神,就把家里所有工作交到副旅長劉國用手里。
劉國用半年來過得很充實,和吳銘的關系處得相當好,對所部各項工作從陌生到熟悉,如今于起來得心應手了,所以二話不說,欣然接過吳銘交過來的工作,還問吳銘人手夠不夠用?
吳銘剛要說不夠用也沒辦法,就看到機要參謀匆匆進來。
吳銘接過機要參謀遞來的情報記錄,匆匆掃了一眼立刻跳起,大呼一聲“這還了得”便宣布散會,吩咐副官田正剛,立刻跑步去命令正在輪休的特務連長呂魁元,集合隊伍開動汽車,以最快速度趕赴衢州城北大營。
邊防司令部匆忙抽調的十二輛大小卡車組成的車隊,匆匆開進城北大營,入內五十余米轉進東面的大型物資倉庫 這個倉庫原來是吳銘開辦的衢州被服廠,吳銘被迫轉讓之后,被服廠的工人和設備搬到了軍營西面的書院路,這個獨立大院因為擁有布局合理的倉庫、車間和消防設施,被魯忠修指定為邊防司令部的軍需倉庫,之后又撥出專款,增建了三棟庫房,并將三個大車間全部改建成倉庫。
臨時征集的十二輛卡車在軍官們的指揮下,分別開到各大倉庫門前停下,早已奉命等候在此的三個連邊防官兵在軍官們的大聲呵斥下,一個個從樹蔭下爬起來,無精打采地集合。
從小汽車上鉆出來的邊防副司令蔣博清四下掃了一眼,大步走到松松垮垮的隊伍前面,扯開嗓子大聲喊起來:
“弟兄們,大家辛苦一下,爭取在天黑之前,把五個主要倉庫里的武器彈藥、軍裝鞋帽、棉被布匹和各種工具裝上車,明天大家就可以休息了,其他的鍋碗瓢盆、糧食馬料和報廢軍械都不用管了。現在是下午兩點,如果能趕在晚上七點之前搬完,每個弟兄獎勵五塊大洋,軍官獎勵二十塊大洋”
聽到獎勵如此豐厚,原來還無精打采的三百多官兵頓時來了精神,七嘴八舌地詢問先搬哪個倉庫?蔣博清向后面打個手勢,肥胖的軍需科長領著十幾個倉庫保管員跑出來,拿著賬冊大呼小叫,將亂哄哄的三百多官兵分成五隊,花了十幾分鐘才重新整好隊形,在保管員的帶領下走向各個倉庫。
軍需科長摘下軍帽,掏出手帕擦拭禿頭上冒出的粒粒汗珠,望著亂哄哄的倉庫門口沮喪不已:
“省府一紙命令下來,我們剛成立一年的邊防司令部說沒有就沒有了,好端端的城北大營也沒了,要不是司令提前接到上面的通知,恐怕連我們省吃儉用買回來的幾倉庫武器彈藥和物資,也要拱手交給軍需署了…這世道,真他娘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蔣博清心里難受不已,聞言長嘆一聲道:“誰能想到變化來得這么快?就連魯司令自己都不知道,上面一幫老大的爭權奪利會連累到自己,毫無征兆之下被cc系背后突然捅這么一刀子…要是不急流勇退避其鋒芒,恐怕連浙南永嘉的第十行政督查專員這個退路都保不住了”
“唉,辛辛苦苦于了三年多,剛打好基礎,就讓別人來摘果子,我這心里是越想越不忿,越想越窩囊啊”
“副司令,知道是誰來接任專員一職嗎?”軍需科長悄悄問道。
蔣博清搖搖頭:“不知道,聽說省里兩派爭得頭破血流呢…唉管他的呢,誰他娘的來接任都一個樣,反正老子要跟隨魯司令調到永嘉去,把這幾個倉庫的武器彈藥和貴重物資運走之后,老子也不再回來了,眼不見為凈啊”
軍需科長頓時著急了:“副司令,您跟司令這一走,屬下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啊不管誰來接任,我們這些人都得靠邊站,恐怕連飯碗都沒有了…自從去年年底全省保安部隊完成裁撤分流之后,像我們這樣的人再想去下面各縣警察局謀個一官半職也不行了,難啊”
蔣博清看著唉聲嘆氣一臉可憐相的肥胖軍需科長腹誹不已,心想你這孫子這一年多來不知貪墨了多少,竟然還敢在老子面前裝瘋賣傻,要不是突然出了這么大的變故,說什么老子也要收拾你,讓你吞下多少吐出多少。
想歸想,事實上蔣博清已經做不到了,就是現在他也不敢惹惱這個貪得無厭的軍需科蛀蟲,為了盡快將五個倉庫里的武器彈藥和物資盡快裝車,連夜運到浙南永嘉去,蔣博清還得努力擠出笑容,請軍需科長陪同一起到幾個倉庫看看,督促官兵們加快裝車速度。
一個小時過去,兩輛滿載一箱箱未開封的步槍、機槍的卡車開始覆蓋防水篷布,其他三輛運送軍裝、鞋帽和布匹的大卡車也即將裝滿,蔣博清和軍需科長還在倉庫里頭,面對大量裝不完的棉大衣和棉被心疼不已。
軍營大門外,五輛懸掛省保安處直屬部隊車牌的道奇小汽車和三輛運兵卡車轟隆隆開到營門前,負責營門警戒的邊防軍警衛連中尉樊道全命令哨兵立刻升起檢查橫桿,大步跑到第一輛小汽車旁,向鉆出車廂的吳銘舉手敬禮:“老長官,他們還沒走,不過快了”
吳銘高興地伸出大手,重重拍在樊道全厚實的肩膀上:
“道全,于得漂亮完事之后率領你的弟兄們來見我,我要給你們所有人晉升一級軍銜,要是不愿跟我干的,每人領五十塊大洋回家去,哈哈呂魁元、田正剛——”
“到”
頭戴鋼盔全副武裝的的呂魁元和田正剛沖到吳銘面前挺胸肅立。
吳銘指向東面院子:“下面看你們的了,記住,擒賊先擒王,狙擊分隊立刻上房頂,占領制高點提供支援,兩個突擊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去,把違抗軍令企圖毀滅貪污罪證的蔣博清抓起來,派兩個弟兄押解到西面的指揮部,老子要親自審問”
“其余弟兄必須控制住里面的所有人,可以鳴槍警告,責令他們繳械投降,若有反抗就地正法,打死了我來負責 “是”
“狙擊分隊,行動”
“一排二排槍上膛,跟我上”
“各機槍小組聽令,一組封鎖大門,二組三組,跟我沖——”
吳銘看到弟兄們飛也似沖向西面的院子,轉向營門外大聲命令:“趙排長,把你的卡車全開過來,一輛堵住西面院子大門,兩輛堵在大營門口。”
“是”
年輕的輜重連排長立刻跑向自己的麾下弟兄,轉眼間三輛大卡車將兩座大門牢牢地堵死。
吳銘非常滿意,望著耗費了自己諸多心血的熟悉大營,禁不住大聲感嘆:“我胡漢山又回來了”
“旅座,胡漢山是誰?”旁邊的侍衛好奇地問道。
吳銘沒有理會,兀自哈哈大笑,拉上樊道全大步走向西面的院門,走出幾步禁不住再次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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