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在大路上,意氣風發…”孟思思這天哼著歌,和同事從北影廠里出來。她里面穿著小強送給她的毛衣,外面套著件半舊的藏青色中長呢子大衣,腳下穿一雙棉鞋,很有點混搭的感覺。對于一個美女來說,其實穿什么都一樣。
不過小強送給她的這件毛衣,自從穿上之后,孟思思就再也舍不得脫下了。穿出去之后,她的同事們也都夸這件毛衣料子又好又漂亮,還打聽這是哪里買的線?誰幫忙織的?這織法是怎么動的針?孟思思驕傲的告訴別人,這是自己男朋友送的,頓時引發一片祝福之聲。同事們都知道孟思思在舞會上認識了一個小伙,沒想到兩人進展的還挺好,已經確定關系了。
孟思思和身邊這個同事鐘今天剛剛參與排演完一出革命話劇,下周將要去人民舞臺表演。這年頭演電影的機會少,電影廠的演員就相當于在話劇團工作,總不能閑著吃干飯吧?
這兩人有說有笑的嘴里時不時哼著歌,隨意的聊著工作與家常,往宿舍走著。
正走到拐入宿舍那條小街的街角處時,孟思思看見拐角墻上被人用白粉筆涂鴉式的寫上了一個小學生都會做的算數式45146。
這是什么意思?孟思思的同事明顯看不懂。
孟思思突然惶恐的全身發抖,僵直的站在那里,像是魂被抽了去一般,如果不是身邊同事的攙扶,她幾乎要當場癱軟坐在地上。
“是我加你等于勝利。”這是軍統在培訓孟思思時一再告訴她記牢的,一旦她的單線上級被抓捕,如果再次有上級來聯絡她,就會用這個諧音45146。
盡管當初學習這些暗語和接頭符號時孟思思感覺這很搞笑,作為滿口吳儂軟語的浦海人,她總是把很難把這條暗語的46記憶為勝利,只能記憶成“失落”。
而今天的這一刻,孟思思感覺自己正在急劇的失去自我,在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中不斷下落。與其說這是失落,不如說是一種無邊的黑暗帶來的恐懼。
“思思?思思?你這是怎么了?”鐘被孟思思這番表現嚇得不輕,忙不迭的問道。
孟思思臉色煞白,那秀美嬌柔的下巴和雙唇都在顫抖,絕望的擠出聲音道:“我…肚子疼…”
鐘見孟思思那樣子確實像是痛經發作,不疑有他,趕緊扶著孟思思往宿舍走,一路上,孟思思絕望無助的一路在想“怎么辦!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孟思思呆呆的半臥著靠在床上,蓋了半截被子在胸前,看上去魂不守舍的樣子。她的心里此刻翻江倒海一般。
鐘有著這個年代的人們普遍的熱心腸,她一邊幫孟思思從北影廠集體宿舍的公用老虎灶打來熱水,一邊又給她拿來了自己的湯婆子,灌的燙燙的塞進孟思思的被子里。
“,謝謝你,我好多了。”孟思思感激的道。
“謝啥呀,你別說話,好好躺著。”鐘爽快的道。
“,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我睡一會就好了。”孟思思歉疚的道。
鐘見孟思思確實不再有疼痛的表情了,便點點頭:“那你注意休息,有事再叫我啊。”
鐘帶上門離開了孟思思的房間,留下孟思思一個人思考著,她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危機。她抓著自己的頭發,把頭埋在膝上的被子里,發瘋一般從喉嚨里發出無聲而心碎的嘶喊。
曹小強坐上車,劉振輕車熟路的把他送到了北影宿舍。到了地頭,小強大包小包的從后備箱里取出帶給孟思思的東西,這些都是從超市買的簡單的食品,但是對于物質貧乏的五十年代來說,卻是精貴的很。
東西太多,劉振幫著小強提了兩袋子一起進了宿舍大院。
小強這搬家似的動靜驚動了正在宿舍樓下不遠處平房老虎灶邊上打熱水的鐘,她曾經在中南海舞會上見過曹小強。“這不是孟思思男朋友嗎?”她想。“恩,這一定是來看孟思思的。”
鐘小心翼翼的將手里的暖瓶放在不容易被人踢到的墻角,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到曹小強面前道:“你是曹小強吧?你來找孟思思?”
曹小強被這突然殺到的鐘問的一愣,傻傻道:“哎,是啊,是啊。”
鐘連忙熱心的把小強帶上樓,盡管小強完全不純在迷路的問題。一邊上樓,鐘一邊說了一下孟思思今天突然不舒服的情況。
“思思今天上班時還好好的,突然下班路上就不行了,肚子疼的厲害,我看大概是…那個了。”鐘快人快語,但畢竟是個姑娘,一說到她的猜測,便將痛經說成了“那個”。
小強點點頭,大約摸的明白了,雖然不是太清楚,但也知道大概是那么個意思。
孟思思的房門沒鎖,鐘之前離開時只是隨手帶上罷了。此時一推門,小強就見到了面色煞白,頭發散亂,靠坐在床上發呆的孟思思。
小強趕緊拋下手里的袋子,上前側坐到孟思思床邊上問道:“思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帶你去醫院好嗎。”
孟思思見小強突然來了,有些慌忙的答道:“沒事,剛才有點肚子疼,現在好多了,一點不疼了。”
說著,像是急于把話題岔開,孟思思隨便問道:“小強你怎么來了?下班了嗎。”
小強真誠的握著孟思思的手道:“還好我來了,不然連你生病都不知道。肚子疼要吃藥啊,我去給你拿點藥來。”
也不管孟思思的勸阻,小強不由分說的叫劉振去家里把他以前隨手帶來的小藥箱拿來。劉振聽了趕緊放下袋子回去取藥箱。
孟思思自己卻知道自己這是心病,不是吃藥管用的。她的心里一方面心里感激小強的體貼,另一方面卻又愁苦著自己的命運多舛。
小強見孟思思情緒雖然不高,但還是很穩定,看來是肚子真的不痛了。于是獻寶似的把一個個袋子打開來。袋子里罐裝的午餐肉和黃桃罐頭,干紅葡萄酒和金華火腿,真空包裝的廣式香腸和德州扒雞,銀色無字內包裝的奧利奧,牛肉干豬肉脯等等堆滿了桌子。
孟思思看著這些食品心里雖然也高興和好奇,卻也沒了平時的那股興奮。她柔聲道:“你哪里來這許多吃的,怎么不自己留著吃呢。我看你這次回來又瘦了,臉色這么白。”
孟思思又見鐘還站在一邊好奇的看著他們倆,便介紹道:“這是鐘,我的好朋友,今天多虧她送我回宿舍。”
小強趕忙站起身和鐘正式的握手,又趕忙拿起袋子把食品分出一半來,硬要塞給鐘。
話說鐘打一開始看見這些食品就已經傻了,這些食品看起來都是如此的高級,銀光閃閃的,見小強硬要塞給自己一袋,這可是不知道要多少錢才能買到的啊!她慌忙擺手道:“不能要不能要,同事之間幫忙是應該的,你們聊,我先走了。”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小強一把拉住鐘道:“同志你千萬別客氣,我平時忙,也沒太多時間過來照顧思思,以后有事還要請你多幫忙關照她。”
說著不由分說,一定執意要鐘收下了兩大袋食品。
鐘被小強死死的拽著棉衣袖子,生怕把這破棉衣撕爛了,實在拗不過曹小強,便紅著臉收下了兩袋食品。不好意思的捏囁小聲道:“我先走了啊,回頭有事叫我。”
小強和孟思思說了幾句體己話兒,摸了摸孟思思額頭,確認她沒發熱后才放心。
劉振不一會兒就把小藥箱帶到了,他急匆匆的敲門后進來,附耳對小強說了一句:“總理要見你。”
劉振的話音雖然小,但是在這靜靜的房間里,那低沉的男聲,孟思思聽得卻真真切切,猶如耳邊響起了一聲霹靂。
“總理要見小強?曹小強…曹小強啊!你該是中供多大的官啊?我找了你到底是對還是錯?”孟思思這下驚呆了,感覺心里好亂。
小強一聽說是總理的事,哪里敢耽擱,立即起身道:“思思,真對不起,我晚上還有公事,今晚你吃點熱乎的東西早點休息啊,我明天再過來看你。你有我地址的,萬一有什么急事,你就叫鐘來找我。這個芬必得吃頭疼牙疼痛經都很好,每次一粒,這瓶黃連素吃腹瀉,每次兩粒就行了,記住了吧?那你好好休息吧。”
孟思思忙道:“你去忙吧,別管我,我真的沒事了。”
小強見孟思思似乎確實精神了很多,便點點頭和劉振一起帶著藥箱離開了。
小強走后,孟思思捏著手里的芬必得仔細的看著,這錫箔上一個個膠質的透明氣泡里,裝著一個個膠囊,里面這藥就是芬必得吧?橙紅橙紅的,煞是好看,膠囊上面還寫著特別小的英文單詞,天知道是怎么印刷上去的。孟思思小聲地拼著:“fenbid。”
“原來這藥還真的是叫芬必得啊!”
這氣泡膠板背面的銀色錫箔上寫著中美史克,芬必得布洛芬緩釋膠囊,還寫著成人每次一粒,每天兩次,這一定是特別高級的藥品吧?自己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藥!這下面還寫著exp:20141227,什么意思?編號吧?孟思思不太在意。
那黃連素倒是很普通的裝在一個玻璃瓶中,但是這在五十年代,也是不便宜的藥,這么一瓶一瓶的給,實在是奢侈的很。
孟思思坐在那里,此時她簡直要瘋了,忙著在腦子里面胡思亂想:
“小強莫不是管醫藥的上次一起看春晚的于鳳不就是個醫生么?我該怎么辦?國家總理為什么要見小強?他居然是這么大的官?明天我是不是要去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