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無疾眼中露出一抹惋惜。
羅川仍在向前疾沖,眼神執著,那股喻示著突破境界的生命力量也已攀升至最高峰,然而早從一開始他應對寧天行的方式就已經注定了他的結局。
長刀斬落的一瞬,羅川的腰身再度發力,猛地一扭,便將空氣撕裂成碎片,虛空裂開缺口。面對那口掩蓋了月華星光、難以匹敵的陰荒神刀,羅川眼神冷漠,眸眶中射出的兩道丹芒在半途發生變化,隱隱有凝化成丹煞的跡象。
體內精血狂涌,分成兩股,凝聚成一龍一犼,盤旋而升,瘋狂的想要沖破羅川肉身束縛!
此刻的羅川只覺體內充斥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連肉身都難以承受,每條經絡每個毛孔每塊肌肉都在顫抖!
羅川雙目赤紅,張口咆哮,臂如長刀,砸向寧天行。
這一聲長嘯蒼莽渾厚,又透著與生俱來的狂傲兇性,司馬無疾三人熱血奔涌上腦門,道心境猛地一晃。
司馬無疾恍惚看見一頭睥睨天地靈獸的上古兇犼,正佇立在寧天行長刀前,獠牙張開,冷然注視。
刀臂相擊處,虛空被震得粉碎!
狂涌的虛空亂流將羅川和寧天行籠罩,如同一只淺灰透明的蛋殼,殼壁內黑流奔涌,殼壁外電閃雷鳴。
寧天行眉梢向外揚起,他這一刀竟然再度被羅川的肉身硬扛下來,非但如此,澎湃如潮的怪力從羅川手臂中涌出。完全壓制住了他的陰荒異力。
寧天行忽覺手中長刀重若千山,他竭盡全力,不讓身體飛出,可身體還是一寸寸的向后傾斜。修為高出兩階的他最后時刻,竟在力道上完敗給了羅川!
咚!咚!咚!
羅川心跳加快,不是緊張也非激動,而是龍犼精血在體內沖擊所致。
突破的時候終于來臨。
羅川一念浮生。萬般通靈,無比清楚的捕捉到了那絲契機。
龍犼二層,不破不立,不廢不生,卻是要經歷一個肉身蛻變的過程:精血破體,肉身重組,方能突破二層。
如此,便破吧!
羅川放聲一笑,手臂一縮一伸。再度重重砸出。與此同時。羅川收回了臂間的精血。
手臂頓時變得脆弱。
亂流和紫電的蛋殼破碎。
兩人錯身而過。
寧天行踉蹌著。向后倒退。
羅川繼續疾掠向前。可他的手臂被陰荒神刀從中斬斷,“啪”的一聲,斷臂摔落在地。
體內的精血流淌變得順暢。那股旺盛的生命力也終于穩定在巔峰。
真丹二階!凝丹期!丹芒凝煞!
兩股不同顏色、煙霧蒸騰一般的煞氣從兩方秘境中涌出,很快重疊。護住羅川周身,形成護體丹煞。
這當口,羅川已經越過目瞪口呆的司馬無疾,身影出現在梧桐樹上。
那頭剛生下來的妖鳳還沒弄明白發生什么,就被羅川抓在手中。
陰荒神刀化作陰晦的氣流散去,鉆入地底,消失不見。
密林深處,河流下游,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
寧天行盯著不遠處的斷臂,沉默著。
司馬無疾、任賢、宣大家也都用一種莫名的目光,注視著樹冠上手抓妖鳳的少年。
少年上師父的出場,出乎在場所有人的預料,而最終的結局,同樣出人預料。
沉默半晌,寧天行抬起頭,問道:“值嗎?”
羅川低著頭,也不知是在觀察手中的妖鳳,還是在穩固剛剛突破的境界,隨后笑了起來:“不管怎樣,這一局,我贏了!”
“你真的這么以為?一只妖鳳而已。你以為憑它就能左右我?”寧天行淡淡一笑。
他聲音剛落,羅川手中猛一用勁,妖鳳發出痛苦的慘叫,身上的氣息飛快凋零。
“住手!”寧天行怒吼。
羅川松開手勁,沒有抬頭,嘴唇處露出笑意:“我知道,沒有它,你就無法去找袁先生,達成你的心愿。寧天行,是否?”
“寧郎,算了吧。”宣大家突然開口,聲音溫柔而又輕松:“我不想你為了我受制于人。這么多年下來,其實我早就習慣了。”
“不行。”寧天行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痛苦,轉瞬逝去,強擠出笑意:“就算你習慣,我還不習慣呢。”
“是嗎。那你還要我?”宣大家柔聲道,聲音中透著俏皮。
司馬無疾虎軀一震,眼神無比黯淡。
一陣夜風從遠處吹來,卷起宣大家面紗一角,羅川放眼望去,瞳孔微縮起。
他從沒想過,世上會有如此一張面孔。能同時吸引寧天行和司馬無疾的,竟是一個被毀容的女人。她的臉就好像被打碎瓷器,支離破碎,除了下巴和雙眼,竟然沒有完好的地方,丑陋到難以形容。
“我寧天行答應的事,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會做到。何況是答應你的。”看著那張可怕的面龐,寧天行溫柔的說道。
就在這時,羅川的聲音響起。
“你們的事,我不管。”
“我來天啟京,只為救我好友。”
“寧天行,我羅川與你無冤無仇,你卻步步緊逼,欲將我置于死地。”
“這妖鳳我替你養著,你也別老惦記。等十二樓宴到了,我自會給你。”
“不過在此之前,你給我放乖點,別再打什么鬼主意。等我救出我友,你再想怎么斗,我羅川都奉陪到底!”
擲地有聲。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那條斷臂。
“道尊院,周不臣?”寧天行挑起眉頭,搖了搖頭:“老實話。即便你突破到真丹二階,手臂沒斷,想要進道尊院救人,也是癡心妄想。不如將妖鳳還我。我保證不再對付你,并且替你想想辦法。”
一旁的司馬無疾嘆了口氣道:“只為救一個無法救出的人,卻落到這般下場。羅川,何苦來哉?”
羅川低頭笑道:“你們有你們的堅持。我也有我的堅持。僅此而已。”
恢復潺潺流淌的河岸旁,眾皆沉默。
“可堅持卻不一定是對的。”河流另一邊,一顆殘缺的大樹旁,洛先生喃喃低語。
盯著遠處樹冠上的少年,洛先生神色復雜。
這一戰從頭到尾都被他看在眼里,羅川以一敵四,從寧天行、司馬無疾、任賢和宣大家手中搶奪下妖鳳,此事一旦傳出,定會將羅川的聲望推到另一層高度。甚至成為天啟京年輕一代中。唯一能和那位神秘的第一公子比肩的人物。
可他為此卻付出斷臂的代價。
在修行界。斷臂續接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可卻需要頂尖的治療肉身的丹方,以及宗師級別的醫道仙職。即便是這樣。斷臂續接后,很少有人能夠恢復到從前的程度。拖得越久,實力掉的越快,除非能得歸虛之上的仙家相助。
羅川雖然在戰斗中突破到真丹二階,可因為斷臂,他實力大降已是不爭的事實。從這一刻起,他已經失去了成為頂尖強者的資格,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快便會泯然于眾。
“本以為會找到另一個不輸司馬無疾的奇貨,可惜了。”
洛先生搖了搖頭,轉身要走。
無意中,他的余光落到了羅川那條斷臂上,微微一怔。
那條斷臂除了切口外,沒有絲毫破損,甚至都沒有一滴鮮血溢出。在月光的照映下,那條斷臂竟還散發著充滿生命活力的氣息,毛孔張開,自動吸納著月之精華。
寧天行、司馬無疾、任賢以及宣大家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同時朝羅川望去。
羅川抬起頭,星月的精華從天頭灑落,被他吸入體內,全身上下籠罩在玉白透紫的光環中,就好像一尊玉雕。
迎向寧天行狐疑的目光,羅川輕笑一聲:“十二樓宴前,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十二樓宴到,我還你妖鳳!寧天行,如何?”
話音剛落,羅川殘缺的右臂猛地一晃,寧天行瞪大眼睛,就見腳邊的斷臂“嗖”地飛起,直射羅川。
詭異的聲音回響在密林深處。
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那條斷臂重新接上,斷口處的裂痕以肉眼能見的速度,緩緩褪去,最終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斷過。不僅如此,羅川的肉身也變得和之前不同,一道道旺盛的氣血如龍如蛇,奔涌環繞在肌膚表面,漸漸隱沒,充滿神秘的氣息。
夜風刮過,即便是寧天行、司馬無疾也都覺得心底發涼。
“奇貨可居啊。”良久,洛先生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轉身準備離去。
他腳步剛邁出,就聽背后傳來少年不懷好意的笑聲。
“你答應了?不愧是四大公子,就是爽快。不過還要提醒你一下,別忘了欠我的三十億陰幣。當然,這還不包括我的傷藥費和這小妖鳳的伙食費。另外,我的丹器齋你也得幫我重新建好。剩下的我回頭再想想。”
洛先生打了個趔趄,轉頭看到了一臉鐵青卻又無可奈何的寧天行。
在天啟京,能讓寧天行有怒不能發,有苦硬忍著,這位羅上師恐怕還是第一個。
洛先生笑了笑,大步離去。
當月亮升上中天,萬寶山城剛迎來一天之中最瘋狂的時刻,羅川已經離開了山城,行往白蝠沙洲。
距離十二樓宴,只剩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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