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川停留在時間長河中,并沒有立即落下。
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做,他前往時間長河最初的目的,是為了完成《時經》剩余的著述。漫長的時間長河,數百萬年的歲月,羅川彈指一揮間走過,收獲的好處卻已經超乎他的想象。
到此時,他終于有把握完成《時經》最后半頁。
只不過,這最后半頁的內容,是不能宣之于眾人的絕密,因此羅川才沒有離開時間長河。
嘩…嘩…
長河之中,白浪翻滾,圍聚向羅川,浪花瑩瑩而舞,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你也想要完成最后的正名嗎。”
羅川莞爾一笑,左手中,卷頁翻飛,很快便已來到第九頁。第九頁一半寫滿經字,另外一半則依舊空白著。
放下墨筆,羅川腦海中涌出澎湃浩繁的道義,眸中閃過兩抹黑光,手如筆畫,指尖點中白頁,向下揮灑而畫!
《時間》最后的經義,已無法用文字來描述,因為單純靠文字已經無法將如此復雜的道義描述出來,這也是之前羅川始終沒能落筆的原因。倘若非得要他用文字描述,他也能夠做到,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而最能夠完美詮釋出最后這一段道義的,便是先天玄紋!
轟隆!
指尖和經頁相觸、摩擦,竟然發出宛如雷鳴的轟響,巴掌長的一道玄紋,每一筆落下,都會消耗羅川大量的元氣!
也虧羅川在時間長河之中突破天門次帝君,掌握時間玄神。否則他也無法刻畫出這道時間玄紋。
羅川一鼓作氣,當他的右手脫離經卷時,一道起伏如長河的玄紋完美地呈現于經卷上。
就在這時,一道天光從《時經》上涌出,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卷頁翻滾,一顆顆經字飛出經卷,飛入時間長河,經卷再度變得雪白,仿佛從未寫過字一般,到最后。就只剩下第九頁最后的那一道玄紋牢牢印刻于白卷上。
華光綻放,從時間玄紋中傳出一陣長嘯,嘯聲悠悠揚揚,仿佛時間長河一般遙遠,竟透著一絲撲朔迷離的意境。仿佛永遠捕捉不到這嘯聲最終會落往哪去。
這時,看似要融入時間長河八頁半經字開始動了,它們掙脫而出,卻仿佛充滿無限魅力,招引著時間長河向時經飛去。
橫亙天際,似要淹沒滄海書院乃至整片混海的時間長河終于停止擴散趨勢,向內回縮聚攏,宛如天瀑灑落。涌入《時經》。
“天吶,羅川真的做到了!”
“哈哈哈,這下得救了!”
“擊退魔道教宮。大殺混海魔道修士…從此以后我正道將會徹底扭轉混海局勢。”
“全賴羅川。本道算是服了。”
混海修士們滿臉狂喜,滄海書院弟子們也都崇拜地望向天頭被白浪和水霧覆蓋的那一襲白袍,沒有人看到羅川是如何完成最后的《時經》,可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羅川今日著經非但挽救了滄海書院,還間接顛覆了混海局面。
水霧中。羅川輕嘆口氣。
一切落定,他并沒有太多歡喜。修行順從本心,時間久了。一切也都變得順其自然,成敗榮辱,也很難再真正影響情緒。
遠處的大自在國帝君們和廣天普圣眾人也開始向這飛來,羅川心知,倘若見面一時半會是走不掉的,可羅川現在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自己走走,滄海書院之事到此,他心底深處隱隱有些疲憊。
“王虎,你們帶著薛忘先離開。過兩日再聯系。”
羅川傳音道,看了眼懸浮半空中正在吸引時間長河的半部《時經》,并沒有去管,轉身便要離開。
“不打個招呼,便要走了?”
就在這時,羅川耳邊傳來一陣清冷淡漠、無悲無喜的聲。
停下腳步,羅川轉頭望向滄海書院深處,拱了拱手:“前輩…”
“算起來,我們也有很久沒見了。羅川,你覺得心累神倦,何不來本君這里坐坐。”
“本道也想當面感謝前輩。”
羅川笑了笑,化作一道神華,脫離時間長河,掠向滄海書院深處。
滄海書院深處,一座石臺水簾洞中,一名白袍書生盤坐在一塊三元碧方石上,在頭頂是明暗之界,在他身下,是水火風雷之印。
看到羅川走進,書生睜開雙眼,仔細打量起羅川,半晌,淡淡道:“原來,你長成這樣。”
“那前輩以為我該長成什么樣?”羅川盤膝坐于書生對面,也打量起書生來。
書生樣貌并不出眾,除了兩條如刀鋒般犀利的眉毛外,再無令人印象深刻之處。
可羅川卻有一種感覺,他面前的書生,似乎就應該長成這樣。
“所謂相由心生,你生得既不夠霸氣,也不夠英俊,更不夠心狠歹毒。”書生嘆道。
“所以前輩有些失望?”羅川問道,不知為何,他心中生出淡淡的失落。
到如今,已經很難有什么人,什么事,再去影響羅川的心境情緒。可眼前的書生卻不是別人,當年在天南域洪山沼澤,羅川一念神游,遭遇雷劫,若非他們三人出手相救,羅川絕不會有今日。對于書生,羅川既感恩,又敬仰,這些感情在許久之前便已存在,一路修行非但沒有失去,反而愈發強烈。
因此,書生的這番話讓羅川有些失望。
“不,你錯了,我很滿意。霸道者易剛愎自用,英俊者容易自我感覺良好,心狠手辣者更是難以久活。你雖不霸道,也不自滿,更不心狠。可你又隨時能夠強硬霸道,充滿自信,無情果決,擁有這樣的心境,才能在修行之道上一路走下去。直到最后”
書生說完,看著微微驚訝的羅川,笑了起來:“修行之人,起初只有一種性情和心境,無論哪種性情和心境,都擁有各自的優勢,能讓修行者在上道之路上遠超同儕。可到了一定高度,光靠一種心境,卻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就好像,但凡次帝君、帝君甚至玄君級修士,他們都身兼數門絕技,很少有只靠一招便走到最后的強者,除非他能將這一招練到極致中的極致。”
“心境和性情…”羅川低聲喃喃,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不錯。你著《時經》,救滄海書院,是順應心意。可你的心意卻有許多種,但凡你心中所想心中所念,便是你這一刻的心意。如你我者,順著心意,便永不會敗。”書生笑著道,當他說完這句話后,他的氣度漸漸變化,霸氣凌人,直讓羅川暗暗心驚。
“照你這么說,魔道所為不也是順從心意。”羅川道。
“是也不是,不能一概而論。在我心中,修士只分兩類,一類順從心意,一類忤逆心意,至于正邪之分,很多年前就已沒了。”書生笑道:“你的性情很多,心境也很多,對于這些,你無需偏執,無需隱忍,更無需掩藏,只有你真正面對了,才能成為真正的強者。當然,從實力上,你已經是了。”
羅川如何不知,書生從頭到尾所言,都是在點撥他。
他從未拂逆過自己的心意,對于性情也很看得看,可卻并不知道這其中的真正意義,直到今日和書生的一席話,羅川方才恍然大悟。
看向書生,羅川心中生出一絲感激。
下一刻,羅川的氣度變得不一樣,一團朦朦朧朧的迷霧籠罩周身,散發的氣機中,他一動不動,可身形相貌卻變得不一樣起來,面容霸氣,虎背熊腰,身形雄壯。下一瞬,羅川再度一變,容顏變得英俊無比,不輸寧天行、南離等美男子。再過一刻,羅川的身形縮小下去,滿臉陰鷙,竟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之人…心隨意動,順從心意,羅川不斷變化成各種各樣的性情之人,可無論怎么變,他依舊是羅川。
書生注視著羅川,眼中釋放光華,微微頷首,顯然十分滿意。
就在這時,羅川身形一晃,搖身變成一個白袍書生,眉如刀鋒,冷眼盯著對面一模一樣的白袍書生。
“變化之道?羅川,你的機緣真是讓人羨慕啊。”
書生終于笑了起來,笑聲遠遠傳蕩,直到滄海書院外。
“也虧前輩指點,這變化之道才算真正入了門檻。”
羅川變回原樣,笑著道。
直到這一刻,他終于有一種釋放了全部煩惱疲憊的輕松,心意通達,性情隨心而動,說不出的舒暢。
他體內有一株天罡地煞草,可變化之道卻是天地間最高深的上道,羅川雖能變成蜂蟲魚鳥,可都有殘缺,更別說變化成為更高等的生靈。
今日得到書生點撥,羅川方才徹底明悟,性情灑脫,心意通達,就連書生這樣的強者也能搖身變成,當然所變成的只是相貌而已。
“說了這么多,還不知前輩高姓大名,怎么稱呼?”
羅川拱了拱手,語氣之中,多出一絲恭敬。
對于書生的身份來歷,羅川心中已有猜測,昔日九龍君的老對手中,便有一名書生,可卻不是眼前書生的相貌。
可能讓九龍君都承認是對手的,那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