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忘的話并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二代師祖們還在悟道,滄海書院弟子們心急如焚,混海修士們滿臉苦澀。時間長河下,滄海書院中的他們連一只微渺的浮游都不如,時間長河一旦收不住,所有人都將淪陷入漫長的歲月中,不復存在。
此時此刻,誰還會去關注一個尚未接傳道火的少年,哪怕是驚才絕艷天賦堪比妖孽怪物的少年。
可薛忘的聲音,卻在羅川的心湖上掀起一陣洶涌波瀾!
直到今天,他終于知道天門之王風華對他說那番話的真正用意。
…將他接引出滄海書院…所謂接引,還有另外一層意味,那便是傳道…
風華啊風華,你早就計劃好了一切嗎?
可是…你可是擁有無數強大追隨者的天門之王啊,能和九龍君平起平坐的存在。
薛忘雖是薛忘,可他相當于風華轉世之身,神魂深處,依舊有風華的烙印!
羅川大徒弟莊舟,先天玄紋妙體,曾有奇遇,如今再有了羅川的培養,日后成就非凡。
二徒弟離兒,天海九頭蟲一脈,寒冰之體,技巧之道上的天賦連羅川也倍感驚艷,小小年紀,城府深厚,外加一身吸收之后便可突破道輪境的丹力,將來的成就怕是羅川也會為之驚訝。
而薛忘…他前世便是無敵的天門之王,早已融合四道先天玄紋,如今轉世重修,只會更強。不會再弱,他未來能夠走到哪一步,羅川也無法預料。
一時間,羅川只覺壓力巨大,手中的道義經文也停滯了下來。距離完成全部的《時經》只剩最后半頁。可這半頁中所蘊含的道義卻囊括諸道,無比的艱澀復雜,即便羅川想要將它書寫出來也十分艱難,開始有些力不從心。
嘩…嘩…
時間長河依舊在泛濫,滄海之外百里的混海,皆成時間亂流。而另一邊的大自在國似也察覺到不妙,在幾名帝君強者聯手之下,隔斷洲陸,和滄海書院遠遠分開。
滄海書院已成一片孤洲,在它上方。時間長河不斷下沉,和滄海書院的距離不斷減小,一旦等它徹底降下,覆蓋住滄海書院,滄海書院和滄海書院中的修士們,將和那些被時間長河卷走的邪魔修士一樣,沉淪入時間長河。
遠處的邪魔修士死的死,逃的逃。沉淪的沉淪,此時已經消失得一干二凈。
可新的危機再度籠罩滄海書院,原本圍護住他們的時間長河。現在卻變成困住他們的屏障。
薛忘說完那句話后,也不管羅川有沒有答應,已經自覺地將自己當成羅川的弟子,走到羅川身后,仰著頭巴望著,不時喃喃自語。
“奇怪。奇怪…”
“奇怪什么。”羅川尚還有空回頭看一眼薛忘。
“我只是感覺,應該還有另外一種方式來寫出它們…或許…不。一定能更簡單。”薛忘昂著頭道。
聽著薛忘的“大言不慚”,炮灰營兄弟們轉頭看去。神色都不是十分愉悅。
除了之前圈圈畫畫外,他們可沒看出這少年還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他們不管什么道義,他們奉行肉身和殺戮,在他們看來,薛忘只是一個尚未傳火入道的少年人。無法修行,道義天賦再高又什么用?沒有修為,領悟再高深的道義也都無法施展出來。
老大已經有了一個白癡徒弟,怎能再多一個無法修行的廢柴小子?
若非眼下形勢危急,不想打擾老大,炮灰營兄弟們早就讓他消停了。
“喂,你胡說什么?都什么時候了還來搗亂!”
一名炮灰營兄弟大步走向薛忘,一把將他拎了起來。
“放開他,今日起他便是我座下第三徒。”
羅川沒有去看薛忘,眼中流露出欣然之色:“是啊,還有更好的方法…我怎么就沒想到。”
羅川抄起經卷和墨筆,向上飛起,轉眼間飛入時間長河。浪花濺起,將羅川淹沒在時間長河之中,消失不見。
所有人都愣住了,轉瞬后,眾人眼神變得慌亂。
時間長河出自羅川之手,雖說早已脫離羅川控制,可只要羅川還在著書,眾人心底仍存著一線希望。眼下羅川不知發了什么瘋鉆入時間長河,也斷絕了修士們最后一線希望。
不少人復雜地望向已被放下的薛忘,他們心里知道,羅川這么做定和少年人之前那番話有關。
也只有薛忘仰著頭滿懷興致地望向時間長河,低聲喃喃:“看來他想到辦法了…不愧是我師父。這經書一旦完成,時間長河便可被這經書收起。”
聞言,眾人都是一驚,可望向頭頂的時間長河,神情莫名。
時間長河中,羅川腳踩浪潮,行走在一片又一片過往的時間之中。
早在天南域時,他就能行走時間長河,甚至還助周不臣他們在時間長河中悟道。他身懷時間道義,無法操控時間長河,可時間長河也奈何不了他。
時間長河包羅萬象,一旦打開,便能穿越長河,前往那一個個過去,或是未來的時代。
在羅川前方,是一片混沌不知所往的長河,河水湍急,水勢兇猛,每一顆水花濺起,所釋放出的力量都能殺死一名帝君級強者。
羅川知道,在他前方是未來,他雖然掌握時間道義,可想要前往未來,卻需同樣身懷深厚的道力,一如那位將紫云送來這個時代天南域的天道峰老人。
而羅川身后的水流相比較而言,則顯得平緩許多,然而也只是相對于身懷時間道義的羅川來說。
“就從這里開始吧。”
羅川心里想著,將經卷和墨筆夾入懷中,大步邁進前往過去的時間長河中。
行走時間長河,很難有時間概念,也不知過了多久,羅川隨著心意來到了一個奇異的時代。這是天地寂滅之前遠古時代,羅川前往的也是一個修為文明尚未推廣,有著兇獸和無數部落未開蒙的域界。
漆黑的夜色下,部落中唯有篝火和星月交映。
部落子民們上身,匍匐在地,唱著古老原始的歌謠。
歌聲之中,一名老者洗干凈身體,被人從溪中扶起,換上代表族長地位的蛟皮大袍,迎接著部族子民的膜拜。
羅川走進部落,身形隱入夜色,無形無影,行走在老者身旁,好奇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來到這里是受心意所引,這里必有他所尋找的東西,可看遍整個部落,也只有老祖宗的道行修為勉強達到化嬰境水準,其余的最高不過結丹,所結的還是五花八門的丹。
“在這里我又能找到什么…”
羅川有些不解,道念神游,掃過整個部落,羅川隱隱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沒過多久羅川反應過來,這個部落的構成極其不平衡,相比較成年人,孩童的數量少得可憐。
“血咒?”
只一眼羅川便看出端倪,這個原始部族被邪魔高人下了血咒,血統稀薄,婦女實難孕育,也難生產。當然,那下血咒的高人在羅川看來,修為頂多在真道一二階,如今的羅川眨一眨眼便能將他誅殺,而要解決血咒問題,對于羅川來說也易如反掌。
“莫非心意帶我來這,是讓我助這部落一臂之力?”羅川莞爾,正當他準備順從心意出手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老族長在他子孫后裔的攙扶下,走向人群正中央的一座篝火前,將蛟袍鄭重交給其中一子,隨后閉上眼睛,微笑著走進大火。
眾人匍匐高歌,歌聲悲涼卻又充滿感激。
羅川怔了怔,目送老者的肉身在火中焚燒、消融,最后化作一道元氣。
忽然間,孩童啼哭的聲音響起。
羅川愕然回頭,道念飛出,就見老族長隕落的這一刻,數百嬰孩呱呱墜地,時間向前進了一格,老者死后的三天內,數百名部族婦女有了身孕。
“生死輪轉…生死之道嗎。”
羅川反應過來,那修為低微的老族長是在用自己的死,來沖擊血咒,換取部族血統延續。
“原來是生死之道。”
羅川閉上眼,這一刻他對于生死之道的領悟又深了一分,可他仍不明白心意為何要讓他在時間長河中去感悟生死之道。
他進入時間長河,是受薛忘提醒,想到了一種能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時經》全部著述的方法。冥冥之中,羅川知道,想要完成《時經》,必須先在時間長河中走上一遭。這條時間長河,是由《時經》所開辟,最終還需時間長河助他一臂之力。
時間繼續往下推移,同樣的域界,同樣的部族,卻已是百年之后。
百年之中,那些受到老族長恩惠而誕生的嬰兒們紛紛長大,有一些人成為修行者,其中更出現了一名天賦異稟的修行奇才,百歲之齡修為已達到歸虛境,放在一個修行文明低微的原始部落,已是極其驚人。
為報老族長之恩,更為挽救部族,他離開部落,踏上了尋道之旅。
羅川跟在他身后,目睹他艱苦修行,歷險奇遇,拜入宗門,一路崛起,最終斬殺了對部族下血咒的那人。
“是因果…”
羅川喃喃低語,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