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里,羅川和周不臣遍游天南,從大夏到大周,再到空虛山界,尋遍昔日故人,把酒言歡。司馬無疾、任賢、小周帝、陸道然、空寺僧…無論是曾經的好友,還是故往有過嫌隙如司馬無疾者,今時回頭看去,都已作古,昔日種種,在仙家心頭,也不過一道轉瞬即逝的輕痕,再相見時,倒也能一笑了之。
這些故人中,獨有一人,是羅川計劃之中,為數不多打算帶去天南域者,便是如今天南執法聯盟中最年輕的長老呂平。和李全福一樣,呂平最早跟隨羅川,機緣比李全福還要好,進入空虛山界后,便一路水漲船高,最后一步登天,進入天南執法盟會。
再見到呂平,是在天南域雷頂峰上的天僭寶宮中。
天僭寶宮,無論規模還是法陣威力,絲毫不弱于天華宮,尤其是寶宮內外執法修士的數量和氣息程度,還要更勝天華宮。
羅川和周不臣騎乘那頭金色巨鷹,來到執法盟會所在的天僭寶宮時,就見面前四座高聳冰峰,一片冰封廣墻,將天僭寶宮包圍在其中。
“天南執法盟會。沒想到第一次來,會是在這等情形下。”周不臣躍下鷹背,負手眺望面前的龐大冰山法陣,淡淡道。
金色巨鷹在半空中搖身一變,竟縮成蚊蠅般大小,落至周不臣肩頭,乖巧趴著。
羅川奇異地看了眼周不臣,旋即一笑道:“老周。你這馴養禽獸的法子,倒也是別出心裁。你召喚它時,我分明沒有感受到法力或是道力的波動。”
“哦?一些小伎倆罷了。自從那年在海外練劍,我就發現靜心悟道時,能夠感應到千里外的異獸,每每練劍練到興起時,長嘯一聲,甚至還能引來不少異獸看我練劍。這鷹兒也是如此,那年被我練劍引來,一套劍招下來。竟然不想走了。我見到它似能了解我的所思所想,便一直留在身邊。”周不臣十分隨意說道,似乎并未覺得有什么大不了。
“這可不是尋常修士有的能耐。神意一念,便引動萬獸。”羅川搖了搖頭。心中愈發詫異:“周不臣。你莫非修煉過牧道仙職?”
“牧道仙職?那是什么。沒聽說過。”周不臣搖頭道。
羅川深深看了眼周不臣,一笑道:“興許是我想錯了。真要是我想的那樣,你血脈中必然得流淌著上古先天一脈和人類相交的古民血統。天賦異稟,方才能做到。看你這模樣,除了光頭長得丑點,并沒什么特別之處。”
“又拿我光頭說事,當年若非你搞什么空靈玉骨,仙靈道膚,老子怎會變成這般模樣!”周不臣笑罵道。
空靈玉骨,仙靈道膚…羅川心中一動,隱隱想到了什么。
就在這時,冰封廣墻中傳來陣陣劍鳴,伴隨著的是一陣呵斥聲。
“什么人,竟敢擅闖執法盟會!”
“羅川,你可知道我在天南域這么多年,最想闖的是什么地方?”周不臣淡淡一笑。
“莫非便是眼前。”羅川笑道。
“正是,走吧。”
周不臣身體一晃動,掠向身前的冰封廣墻,冰封廣墻上映出一道雄壯的人影,轉眼間,周不臣消失不見,就好像是隨著那道人影擠入了冰封廣墻。
羅川一步邁出,身體化作一團濺開的水珠,沒入冰墻。
下一瞬,羅川出現在冰墻另一邊,身體重新聚攏,站在周不臣身邊。
在他二人身前,是一座高聳入云,宛如塔狀的道宮。
道宮分成九層,每一層中,都駐守著執法盟會的高手,從下往上,氣息逐層遞增,而在天僭寶宮的第九層,羅川感受到了幾股真道四階的氣息。
守護了天南盟會數千近萬年的法陣,就這么無聲無息,甚至毫無損壞地被人闖了進來,一時間,執法盟會警鐘長鳴,成千上百名騎坐天鶴的執法修士手持飛劍,從天僭寶宮中飛出,撲向羅川和周不臣。
可當看到周不臣和羅川的面貌,上千名執法修士齊齊愣住,原本滿臉的警惕瞬間化成為濃濃的敬服和崇拜,望向羅川和周不臣,執法盟會的修士們既激動,又崇敬,每個人的目光都是那么虔誠,就差要頂禮膜拜。
“看來是闖不了了,早知道就該蒙面來的。”周不臣聳了聳肩,無不遺憾道。
羅川啞然失笑,這么多年沒見,再一次見到周不臣,羅川沒有絲毫生疏的感覺,或許因為同他在一起時,周不臣依舊那么無賴。
從天僭寶宮的塔尖涌出一道道華光,伴隨著仙隱妙曲,一時之間,整個僭道寶宮中,充滿了喜氣祥和的氣息。
九層塔上,宮門大開,一道道放在天南域堪稱深厚的氣息,從天僭寶宮中飛出,來到羅川和周不臣面前,為首的四名老者,修為都已達到真道四階。
“本道風云鶴,見過羅上師和周道友。”
一名白發蒼蒼的真道四階老者,滿眼復雜地看向羅川和周不臣,一拜到底。
其余執法盟會的老祖也都拜向羅川。
羅川沒有避讓,坦然受下這一禮。若非他回返天南,擊殺外道高手,除殺游道庭,遮蔽住天南域的氣息,往后天南域的日子將會愈發難過,就算稱不上水生火熱,可也注定難保太平。
執法盟會老祖們這一拜,拜的正是羅川造福天南之恩。
為首的老祖還欲再說,就被周不臣擺斷:“這些客套話就不必再說了,我和羅上師今次前來,只為尋他一故人。”
說著,周不臣轉頭看向羅川。就見羅川正直勾勾地望著人群中的一人。
冰封雪墻中,本沒有這么冷。
可在天僭寶宮前,卻有一個人,他仿佛剛從千古冰霜中走出,全身上下散發著凜然的寒氣,寒氣已臻至極點,宛如千萬道冰劍之芒,即便是歸虛境的修士,稍一挨近,也都被凍得不行。
在那人周圍三十步處。都空無一人。沒有一名修士敢靠近。
“好一個至寒之體。”周不臣低聲贊嘆,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羅川。
羅川望向那名一身白色道袍、俊美一如當年的修士,忽然笑了起來:“看來你已把我當初傳你的功法,修煉至大成了。只差最后一步。便能由極寒轉極炎。你的法力。上應天時節氣。自成一道,非你自己所能掌控,與其苦苦把持。何不放開?”
呂平激動地看向羅川,年過三十,已成執法盟會長老的他,此時此刻卻如當初羅家次府一員小小府衛般手足無措。
然而聽到羅川所言,呂平眼中閃過一抹明悟,仿佛豁然開朗般。
轟隆!
從呂平體內深處,響起一聲暴鳴,仿佛有什么東西破裂開!
霎時,呂平的極寒氣息再突破了極點后,竟由寒轉炎,由陰轉陽,一股極炎氣息從他體內勃發而出,漸漸的,和他體內的極寒氣息相融,統一和諧。
再看向呂平,執法盟會的眾老祖們眼睛無不一亮,驚艷、贊嘆、不可思議。
呂平的修為雖然還是歸虛一階,可他的意境卻和之前判若兩人,從他體內,竟然隱隱流露出一絲陰陽相濟,道法天然的意境。
老祖們面露欣喜,交換著眼神,卻是知道今日之后,天南執法盟會勢必將會再出一名的前途難以限量的強者。
看向呂平,羅川微微一笑,正想說出來此的目的。
就在這時,就見人群中跑出一名極其清秀俊美的男童,興奮地沖到呂平身前,身后跟著一名二十來歲的清麗女道。
“恩川,雁兒,還不快拜見公子。”呂平道。
“拜見羅上師。”女道微紅著臉,一拜到底。
男童歪著腦袋看向羅川,眼神澄澈干凈,絲毫沒有半點羞怯之色,好奇道:“你就是我爹爹常常掛在口邊的大恩公,那個天南第一人嗎?”
“無禮!還不快給公子磕頭!”
呂平急忙斥道,不等他說下去,就被羅川笑著打斷。
“應該就是我了,你叫呂恩川?已經筑基了,不錯。”羅川注視著男童,滿臉微笑。
“沒錯。我就叫呂恩川!”男童點頭,字正腔圓道。
“呂平,你兒子和你的性子倒是截然不同。”羅川看向呂平,示意他不要說話:“我今次前來,是向你告別的。你我機緣一場,可上道之路,注定有散有別。”
呂平握緊拳頭,眉宇皺起,不時瞥一眼身旁的妻兒,臉上露出掙扎之色。
“見到你如此,我也算了卻一樁心事。”羅川笑了笑,朝向呂恩川招了招手。
呂恩川一路小跑來到羅川身旁。
“羅叔教你一首詩。”羅川伸出手,輕輕按上呂恩川的額頭,臉上掛著輕笑,悠悠揚揚念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話音落下,呂恩川的眉心處變得火熱滾燙,轉眼后,周身燃起劇烈的火光,火影沖天,竟然飚上了七層塔宮!
“公子!”呂平低喚一聲,滿臉激動,眼神復雜。
“等哪日,你成了天南域第一人,便帶著你父,去天南之外找我吧。不過在你的上道之路上,注定會有和你同樣天才的對手。你們誰能成為天南第一人,還真是難說。”
羅川笑著道,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羅家次府的少年,拉上周不臣,消失在天僭寶宮前。
半個時辰后,羅川和周不臣來到天南域外的傳送節點。
七星商會的傳送法陣前,李全福、十七道兵、王俠子、莊舟和金烏太子早早等候于此。
“莊舟,你父親呢?”羅川問道。
“回稟師尊,我父親說他還有要事沒有處理完,等過些日子再說。”莊舟答道。
“也好。”羅川微微點頭,隨后轉向周不臣,笑道:“你說寧天行會不會來?”
“原本我以為他一定會來,可現在我倒是有點不確定了。那個呂平,你昔日的心腹手下都因家小猶豫踟躕,更何況姓寧的。”周不臣懶洋洋道。
“是我不愿呂平來罷了,他留在天南,對他,對他的妻兒而言或許更好。不過真沒想到,他兒子天賦也如此出眾。”羅川低聲喃喃,面露思索:“怪也,為何幾年不見天南域,一下子出現了這么多擁有不錯天賦的修道種子,卻偏偏沒有找到鴻蒙巨木…老爹,你在搞什么鬼。”
半個時辰后,仍不見寧天行的蹤影。
“看來是真不來了。”周不臣輕嘆一聲。
“或許只是時候沒到。我就不信,以寧天行的性子,他會甘心永遠呆在天南域。”羅川灑然一笑,轉身道:“我們走,去天辰部洲。”
話音落下,羅川率先邁入傳送法陣。周不臣緊隨其后,隨后李全福、王俠子、十七道兵紛紛跟著走進。
法陣中,升騰起一圈光柱!將眾人的身影包裹!
眾人眼前一花,旋即光影黯淡,天旋地轉。
再度恢復光亮時,眾人出現在一座寬廣宏大得離譜的山腹廣場中。
“這里便是天辰部洲?”周不臣轉目巡視四周,目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