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燁聽小姑娘將種種細節都說的一清二楚便心中生疑。他知道小孩子不會撒謊,很可能是這家的兒子受傷之后做了逃兵。古代的逃兵被抓住是要處死的,重者還要連坐一伍,誅三族,也難怪兩個老人嚇的臉色慘白。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南燁讓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幾個親信,然后蹲下身對小女孩兒道:“撒謊的小孩兒鼻子要變長哦!你說你沒有撒謊又怎么證明呢?”
小姑娘一聽鼻子會變長,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的鼻子沒變長!我沒撒謊!法師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呢?”
南燁覺得面前這小女孩兒倒是挺聰慧的,十分討人喜歡,便笑道:“若是你能讓我等見到你兄長活著,不就能證明他沒有死嗎?”
小姑娘一拍手道:“好呀!好呀!我帶法師去大伯家看兄長。”
“法師,這撫恤我等不要了!求求您,饒了我兒吧!”老夫婦聽小女兒道出了實情跪地求饒,一個勁兒給南燁磕頭。
小姑娘還搞不懂發生了什么事,可是見父母跪在地上也跟著一起跪了下來。南燁扶起三人道:“你等休要驚慌。只要你等說出實情,我定會從輕發落。”
如今兩個老人也知道隱瞞不下去了,便嘆著氣道出了實情。原來他們的兒子王翔隨朱符一起出兵去救合浦,半路中伏的時候肩膀挨了一箭,便倒在了路邊草叢里裝死逃過了一劫。等那些夷賊走了,他才從死人堆里爬出來跑回了家。
王翔是家中獨子,又受了箭傷,兩個老人不忍兒子再去從軍搏命,便將他藏在了鄉下大伯家。在這漢末亂世,仗打的多了,逃兵更是不少,通常也沒人會去抓。卻沒想到南燁今日前來撫恤露出了破綻。
南燁聽完兩位老人的講述不怒反喜,因為至今為止他還不知道朱符是如何吃的敗仗。參與那一仗的郡兵死的死,逃的逃,今天總算是找到一個知情人。于是南燁對兩位老人道:“二老愛子心切,縱有包庇也不算大過。王翔臨陣逃脫雖說有違軍法,但我還可以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不知他的傷好了沒有?”
兩位老人一聽兒子還有機會戴罪立功,急忙點頭道:“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南燁點頭道:“那好,你等讓他速到刺史府見我。來的晚了休怪軍法無情。至于這些撫恤你等便留下花用,就當補給王翔的糧餉好了。”
兩位老人千恩萬謝的送走南燁馬上去找兒子不提。單說南燁慰問完了城中的陣亡士卒家屬便回到刺史府中,命戲志才起草了一份告示張貼出去。
這份告示一出,頓時在城中再次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無數百姓聚集到刺史府門前對著告示議論紛紛。后來的人根本擠不進去,只能問先到的人告示上到底寫的什么。每當此時,先到的人便會興致勃勃的講起告示上的內容。
原來那告示上有兩份名單,一份是到刺史府送禮的士紳商賈名單,另一份則是陣亡士卒的撫恤名單,在名單上還注明了送來的禮物有多少,發放的撫恤又有多少。
在兩份名單的下方則是公告,大意是說刺史朱符陣亡之后,其府中的不法奴仆將府庫財貨盜賣一空。新任刺史南燁法師一向愛民如子,兩袖清風,上任之后卻發現府庫之中錢糧皆無,便是士卒撫恤也無法湊足。
在這危難之時,多虧了城中士紳、商賈大力相助,捐獻財物,這才緩解了燃眉之急。這則告示首先就是對這些士紳、商賈進行感謝,稱贊這些人是義士、義商,凡是榜上有名之人,如果是“市籍”可到刺史府中改為“義籍”,在交州地界可以騎馬、乘車,可以穿著絲、葛、綾、錦的衣物,可以入仕做官…總之,除了要交的商稅不變之外,其余的權利都與常人相同。
只是這一條就讓那些商賈激動的淚流滿面。因為漢朝實行重農抑商的政策,從政治上將商人打入的賤民的行列,另立戶籍稱作“市籍”不但不許騎馬、乘車、做官,就連材質好一點的衣物都不能穿。如今這些商賈可以改為“義籍”,擁有普通人的權利,他們又怎能不喜?
假如說告示上的第一條內容讓那些給南燁送禮的商人欣喜若狂,那第二條內容則讓在場的所有商人興奮起來。這第二條寫的是南燁法師不貪財物,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將士紳、義商進獻的財物,全部作為撫恤軍餉發放士卒,有名單、禮單為證。此時刺史府中再無財物募兵討賊,給朱刺史報仇雪恨,所以希望廣大士紳、商賈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但絕不強求多少。凡是捐獻財物者,不拘多少,皆同前者一樣可改“市籍”為“義籍”。
看到這里,在場所有的商人都心動起來,沒有一個不想改籍的,只是在捐獻多少上還拿不定主意。捐的少了面上不好看,捐的多了又會心疼。可是當他們看到告示的第三條便都決定要多多的捐款,就連之前送過禮的商人都決定再捐一回。
原來在告示的第三條上寫明,由于這些撫恤士卒、招募兵卒的銀錢應該從一州稅收中出資,所以此時捐獻的財物都算作刺史府暫借,待府庫稅收充盈之后便返還本息,刺史府會給捐獻之人出具憑證并用印,利息為每年萬錢一算。(一算是一百二十錢,也就是1.2的利息。萬錢一算也是漢朝的資產稅。)
南燁這一招等于是變相發行國債,那些商人又怎么能抵御得住人權和利益的雙重誘惑?有這種穩賺不賠的買賣,他們自然是決定多多捐款。
在告示的最后則寫了一些聲明,首先是通知城外沒有領到撫恤的士卒親屬可以對照名單到刺史府領取撫恤,其次是聲明“義籍”的發放只有交州刺史府有權,其下各郡皆無權發放,也無權接受捐獻等等…
這告示一出,交州刺史府立刻從前些日子的門可羅雀變成了車水馬龍。全城的“市籍”商人都集中在這里等著捐錢,還有一些士紳、富戶覺得這是個既賺利息又能討好南燁法師的買賣也來捐錢。
戲志才領著南燁的一群弟子光是寫文書、蓋章都忙不過來,紛紛埋怨南燁應該將印刷廠搬來之后再行此計。南燁一聲嘆息就將戲志才堵了回去“本官缺錢啊!”
不到三日,南燁就不為缺錢而煩惱了,開始為如何盡快還清那巨額利息而發愁。南燁麾下眾人都知道法師生財有道,可也沒想到南燁只用了幾條政令就在數日之內讓府庫充盈起來。這簡直不是生財有道可以形容了,完全可以說是點石成金。
當然也有些人擔心南燁如此更改律令會不會遭到朝廷反對,不過南燁自己倒是不擔心。一是因為朝廷自顧不暇,手根本伸不到交州來。二是因為靈帝就是個貪財的貨,他要是知道這法子來錢快,不但不會阻止南燁,估計還會效仿南燁真的搞個國債出來。
這些天南燁除了收禮賺錢之外,還見了一個人,便是那中箭裝死的王翔。這小伙子十七八歲年紀,長相只是尋常,并沒有那種殺伐果決的軍人氣質,顯然還只是個新兵。南燁估計他跟朱符出戰是第一次上戰場,也難怪會怕死。
王翔雖說怕死,可卻是個有擔當的。他聽說新任刺史找上門來擔心連累父母,便連夜趕到了刺史府來負荊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