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慶豐的帶領下,三人離開了兩層的辦公樓,向著數十米遠輕鋼結構的現代化廠房走了去。
去的時候,工人剛好從車間里面拿著飯盒到食堂打飯,休息一個小時后還得加班呢。穿著油乎乎的工作服的工人見到廠長帶著一個年輕的孩子往車間走來,不由議論紛紛。
剛走到廠房門口,云非就不停地搖著頭。
外面看起來,新修的簡易廠房很有現代感,不過到了里面,就仿佛是進到了英國工業革命時的廠房里面,整一個臟亂差!
設備已經看不清本來的顏色,滿地的鐵屑讓人幾乎無法下腳,各種毛坯散亂地堆放在設備的四周,各種半成品,成品同樣散亂地擺放在地上。
“云兄弟,這些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工人每天都要加班,沒有時間專門進行設備的維護保養,咱們是私企,只要能夠干出活來,沒有必要跟國營工廠那樣搞得好看而出不了活。”見到云非一進車間就對車間里面的環境搖頭不已,王慶豐解釋道。
云非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咱們工廠去年從沈一機新購了八臺20車床、兩臺30車床,以及北京機床廠的四臺升降臺銑床,對于普通零件的加工能力還是比較強…”
的確,慶豐機械的硬件實力還是不錯的,不過對于這里的工人以及環境,云非還真不能夠說什么,這樣的環境,他不敢肯定是否能夠干出那些精度要求高的活來。
“王老板,能不能帶我看看你的數控機床?”看了這環境,云非心里直打退堂鼓。
在這樣臟亂差的環境中工作,壓抑得很。
雖然是從國外淘回來的二手設備,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運轉過,王慶豐還是把這幾臺外國人眼中的破爛當成寶貝疙瘩。在機加車間旁邊專門修建了一間廠房來安置這兩臺車床跟一臺銑床。
云非一看,不由得笑了。那一臺數控銑床居然是JCS-013,而兩臺數控車床,居然是VDF800。對于這兩種八十年代在中國大陸耳熟能詳的數控機床云非太熟悉不過了。不過他倒是真的有點懷疑,究竟是誰如此敗家,居然以三十萬不到的價格把這些曾經價值接近十萬美元一臺的設備賣了。
曾經云非所在的那家國營工廠,這些八十年代初期的老爺機都還在繼續使用,雖然毛病多多。
這些不知道輾轉了多少次才落到王慶豐手中的N手數控機床,對于現在的慶豐機械來說,已經完全能夠符合使用要求。
雖然是八十年代初的老爺機,如果沒有太大的毛病以及嚴重的磨損,要做那張復雜圖紙上的不銹鋼薄壁件,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做不做得了那批不銹鋼的薄壁件的結論,必須要對這兩臺數控車床仔細檢查一下才能下。
問了王慶豐才知道,這三臺數控機床居然連電源都沒有接上。這不得不讓云非感嘆,這個時代的這些老板的面子思想。
最開始,王慶豐買這三臺數控機床的目的就是讓那些到他工廠來參觀的客戶知道他的實力,所以,這些機床,是否開動,對于他來說并不重要。
而現在,眼前的肥肉需要這些數控設備,他就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自己了。
在云非的要求下,王慶豐把這幾臺數控設備的技術資料以及操作手冊給了云非,然后跑到食堂去找正在吃飯的電工去了。
當云非向王慶豐要技術資料以及操作手冊的時候,王慶豐還有點懷疑,他不相信云非這么一個半大的毛孩子能夠看得懂全是字母的技術資料以及操作手冊。
所以在云非開始看技術資料好一會兒才心滿意足地跑去找電工來給這幾臺數控設備接電。
翻看了兩本不厚的技術資料以及操作手冊之后,云非才知道,這幾臺機床并不是王慶豐所說的全部來自德國。JCS-013產自瑞士,使用日本FANUC7M系統;VDF800產自德國,使用日本FANUC6系統。
這些設備,讓人在好笑之余只能深深地無奈。在他曾經的那個時代,國產數控機床連國外的低端機都比不上,不大的產能連軍工系統的要求都無法滿足。所以,在九十年代中期以前,國內的數控系統絕大部分的市場都是被外國公司所占據。
王慶豐很快就帶著電工到了數控機床所在的車間,忙活了好一整,才差不多把線給接上。
打開電源開關,開機之后才發現,整個顯示屏里面一片空白,并沒有后世見到的操作界面。略一思索,明白了過來。這些數控機床估計就是因為沒有了PLC控制程序,才被王慶豐給占了大便宜。
利用數控機床配備的CD機打開編程界面,在王慶豐跟劉于水兩人目瞪口呆之下,云非通過PLC控制器的操作面板快速地輸入一組又一組的字母。
在原來那個世界,二十一世紀之前的PLC控制程序云非只是在電腦上面模擬編制過,根本就不知道使用效果如何,不過現在倒是用上了。
一邊快速地輸入梯形圖程序,一邊不停地一支接一支抽煙,一個小時不到,張秘書給云非的那一包紅塔山云非已經抽完了。
“王老板,還有煙沒有?”云非再一次莫了莫褲兜里面,已經沒有了煙,轉過頭來發現王慶豐跟劉于水兩人正入神地盯著自己。
“我馬上去給你買。”見到云非問自己要煙抽,王慶豐摸了摸身上的衣兜,也只剩下空煙盒在了,而跟他一起的劉于水,身上的煙也早就被他們兩人一支接一支不停地抽完了。
“紅塔山,我只抽紅塔山,搞快點哈!”云非根本就沒有注意他發號施令的是即將成為他老板的人,這時候的他,腦中全部都是梯形圖程序的演變。
王慶豐很快就在工廠外面不遠處買了一條紅塔山回來。秘書不在身邊,只能他親自跑腿。
這個年代的私營老板,根本就不會在乎自己被人給使喚。王慶豐原來一直以為自己買的這幾臺數控設備只能當裝飾,向參觀自己工廠的客人展示自己的實力,現在看到云非這個對自己要求天價工資半大毛孩子居然能夠熟練地操作,讓他買包煙,讓如何能夠不屁顛屁顛地答應。
對于王慶豐來說,數控機床的PLC編程跟基本操作沒什么兩樣,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只要云非哪怕讓一臺數控機床運轉起來,他都會完全答應云非的要求。
數控機床一運轉起來,要不了多久,自己花在這上面本來以為打了水漂的三十萬就會快速地回來,到時候,再不停地添置數控機床,那錢還不是滾滾而來。
“這寶貝疙瘩,一定要留下,想盡千方百計都得留下來。”從看到云非不停地輸入程序的那一刻開始,王慶豐就已經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鄧大爺說過,科技是第一生產力。而這關鍵的是,掌握科技的那些人。沒有人,一切都是浮云。
在云非開口讓王慶豐買煙的之前,王慶豐留下云非的條件已經從給云非股份變成了把自己的那剛在東北老家上高一的女兒嫁給云非。
看到云非表現的劉于水,無限后悔,無限惆悵。他知道,這個寶貝疙瘩不可能屬于自己了。
良禽擇木,自己的那一塘水太淺了。不過今天厚著臉皮跟來,還是長了不少的見識,他已經決定,他們兄弟幾個哪怕是砸鍋賣鐵,也得上數控機床,到時候就讓云非抽空給自己的小廠子當大師傅。
雖說控制八十年代的數控車床的梯形圖程序并不是太難,云非除了剛開始能夠快速地編寫之外,越到后來就寫得越慢。
一個優秀的軟件程序,不僅僅是能夠控制機床運轉就行的。必須用最簡潔的程序控制最多的功能,再加上對于八十年代的數控車床了解的也不是太透徹,所以云非必須不停地回憶自己記憶深處的上學是僅僅模擬過的梯形圖程序。
劉于水見到云非這一時半會兒也完不了,饑腸轆轆的他本來打算請王慶豐先去吃點東西墊一下肚子,卻被一點都不懂但是無比專注盯著云非編程的王慶豐給拒絕了。看到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下來,就只能自己先想辦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