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八一,精彩。
火車站里,以民工和學生居多。
看著檢票口擁擠的人群,拖著行李箱背著書包的張麗飛就不禁滿臉愁容,撅嘴道:“天啊,一會兒車上得多擁擠啊?”
王海菲笑著安慰道:“反正咱們有座。”
“可也擠得難受啊…”
“沒事,上車就好了,車廂里再擠也不要緊。”蘇淳風笑呵呵地拖著行李箱,左手上拎著一個提包,胳膊上還挎著一個提包,領著兩人排在緩慢前移的人群中前行著——其實他自己只有一個背著的書包和一個行李箱。至于左手和左臂上連挎帶拎的兩個大提包,則是王海菲和張麗飛二人的。
前面檢票口忽然傳來了吵嚷的聲音,立時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只見售票口側旁的護欄里面,一名身材高大壯實,穿著黑色風衣,留著平頭,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男青年正隔著護欄伸手指著檢票通道里的四五名青年怒斥:“你們幾個王八蛋,擠什么擠?不知道排隊啊?趕著去送死還是怎么地?操!”
“操,你他媽罵誰呢?”
“想死啊?”
“小子,活膩歪了吧?”
幾名穿著流里流氣,扛著大包小包的男青年立刻與護欄里面的男青年對罵起來。
檢票員怒道:“吵吵什么,趕緊檢票過去了,別人都還等著呢,你們幾個也是,插隊好像還有理了?知道的你們是在插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故意耍流氓呢?非得把你們一個個都抓起來收拾一頓才老實是嗎?”
站在里面的一名警察也板著臉呵斥道:“不想回去過年啦?”
有警察和檢票員這么一通訓斥,雙方也都不再說什么。
狹窄的檢票口間,一位穿著橘黃色呢大衣,身材高挑長相清秀,約莫有二十一二歲的女生紅著臉輕咬著嘴唇把車票給檢票員檢過后,就趕緊匆匆走了進去,拽著里面那位怒氣沖沖的風衣男,一邊低聲勸著,一邊往車站通道里走去。
幾名檢完票的男青年渾不在意后面人群不忿的目光,大模大樣地往車站里走去。
蘇淳風聽著人們的議論,大抵也能猜到,剛才那幾名青年肯定是插隊擠進去,可能還有人故意手賤騷擾了那名漂亮的女生。
“幾個人渣。”張麗飛氣鼓鼓地說道。
王海菲沒有吱聲,卻是小心地扭頭看了看自己身后和兩側。
檢完票,隨著擁擠的人群走過車站通道,來到站臺上,蘇淳風領著張麗飛和王海菲,腳步匆匆地往十號車廂門口走去。卻見那幾名流里流氣的男青年,也扛著大包小包有說有笑地進入了十號車廂,絲毫沒有受到之前事件的影響。
張麗飛嘟噥道:“真倒霉,和這幾個人渣坐同一節車廂。”
蘇淳風笑著打趣道:“搞不好還是鄰座呢。”
“烏鴉嘴,呸!”張麗飛趕緊斥道。
王海菲道:“坐十號車廂,大概都是咱們平陽市的人吧,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是在京城打工的…”
“管他們呢。”蘇淳風神態輕松地領著二人上了車。
常言道:過頭飯可以吃,過頭話可不能說。
這不,蘇淳風領著王海菲、張麗飛上車后,從擁擠不堪的人群中艱難地擠到了座位前時,卻發現還真就和那幾名青年中的兩人坐了個面對面。而之前那位和這些青年發生沖突的風衣男,卻是被兩名一臉得意之色的青年給夾在了中間。
張麗飛一張俏臉頓時板了起來,坐到最里面直接把書包放到了小桌上擋住了對面青年的視線,一邊扭頭氣鼓鼓地瞪了眼蘇淳風。
蘇淳風哭笑不得,心里直喊冤。不過他倒是不怎么在意那幾名民工青年,笑呵呵地讓王海菲坐到中間挨著張麗飛,這才脫鞋踩著座位,把行李箱、提包、書包都給放到了上面的行李架上,然后拍拍手下來穿好鞋子。
他剛坐下,對面那位被夾在中間的風衣男豁然站起身走到通道間,俯視著旁側雙人座邊上的一名留著四六分頭,穿了件絲棉襖的男青年,道:“咱倆換個坐吧?”
“不換。”分頭青年干脆地說道,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蘇淳風這才發現,原來穿橘黃色大衣的女生,竟是和流里流氣的分頭青年同坐,只是她的座位在里面靠窗。
問題就復雜了。
風衣男青年顯然是和橘黃色大衣女生是同伴,如果他和同伴女生換座位的話,那么女生就會坐在兩名男青年之間,如果不換的話,女生就要和一名男青年同坐,而且這名之前和他們有過沖突的男青年很顯然沒安好心,直接蠻橫地占據了大半個座位,使得那位女生不得不緊貼窗邊坐著,咬著嘴唇一臉的無奈。
張麗飛忍不住開口道:“你和人換換座位怎么啦?”
分頭青年聞言瞥了眼張麗飛,嘿嘿一樂道:“喲,我坐我的,你樂意你就跟他換換唄,裝什么好人啊?”
一句話把張麗飛給堵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而坐在分頭青年對面穿著軍綠色棉大衣的青年,亦是他的同伙,此刻站起身來歪著腦袋一副挑釁的神色,瞅著風衣男。
蘇淳風對面的兩名男青年也站起身來,一副吊兒郎當的痞子模樣,惡狠狠地掃視著附近的乘客們。
之前還對此面露不忿的一些乘客,就都趕緊把目光移向旁邊,有的干脆低下頭去。
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家都是打算著回家過年了,誰愿意這時候再去和幾個明顯不是什么善茬的男青年較真,萬一出點什么事呢?
本來這種事情,蘇淳風也懶得去理會,不過他現在近距離打量了風衣男和那名女生幾眼之后,覺得有些眼熟,似曾相識,只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再加上剛才那名男青年頂撞了張麗飛一句,也讓蘇淳風稍有不滿,于是就微笑著起身主動說道:“那位學姐,咱倆換換座位,你坐到我這邊。”
“啊?”女生愣了下。
正在氣惱不已卻又無可奈何的風衣男扭頭看向蘇淳風,連連開口道:“謝謝,謝謝你了…”
蘇淳風無所謂地擺擺手。
那名女生回過神兒來,趕緊起身道謝,從兩名男青年的夾縫中擠過來,坐到了蘇淳風的座位上,和王海菲挨著。
蘇淳風笑呵呵地和兩名男青年點頭示意,也不管他們如何兇巴巴地瞪視他,就坐到了里面。
風衣男青年這才放下心來,又對蘇淳風連連道了兩聲謝之后,就冷笑著毫無懼色地坐到了兩名男青年中間,然后昂首挺胸,雙腿叉開,大馬金刀,一副巴不得等他們來挑釁的霸氣模樣。
車廂里不斷地有人進入,人越來越多。
車廂結合部還有車廂內狹窄的過道間,擠滿了沒有坐票的乘客,或站或干脆坐在包裹上,大大小小的包裹塞得到處都是。
咣當咣當…
列車喘著粗氣晃悠著緩緩開動。
噪雜喧囂的車廂里,似乎也變得安靜了許多。
這趟普快列車的終點站,是豫州省省會中州市,到平陽市的時間,如果不晚點的話,是凌晨兩點半鐘——當然,普快列車不晚點,就跟市長大人突然要親自見見上訪群眾的幾率一樣低。
幾位民工打扮的男青年再如何不忿,也不好直斥蘇淳風的行為是和他們做對讓他們難堪,于是一個個臉色鐵青地坐在那里不吱聲。
他們不高興,張麗飛可就高興了,她笑瞇瞇地主動和那位女生,還有大馬金刀坐在對面的男青年攀談起來。
“你們到哪兒下車呀?”
“平陽市,你們呢?”
“嘿,咱們一樣…看來還是老鄉呢。”張麗飛很活躍,問道:“你們在京城上學還是工作啊?”
簡簡單單幾句話的攀談之后,雙方就都交了底。
這一男一女原來是親姐弟,平陽市西山縣人。姐姐叫龔曉蕊,在黑龍江省哈工大上學,大四學生;弟弟叫龔曉磊,在京城交通大學上大二。龔曉蕊從哈爾濱提前兩天出發,到京城轉車,和弟弟一起回家。
10號車廂里大多 都是在外打工或者做生意的平陽市人,大學生倒是不多。附近的乘客聽著張麗飛她們談話,就都露出羨慕的神色。
這年頭,大學生的招牌,在普通人心里還是有一定地位的。
而幾名民工打扮的男青年卻是面露嫉妒和故作不屑之色,蘇淳風對面的男青年陰陽怪氣地說道:“嘁,大學生算什么?這年頭只要有錢,大學隨便挑著進。要說真正考上大學的也不是沒有,可惜十個里面有八個都是書呆子。”
可惜,除了他們一伙的幾人連連附和之外,其他乘客懶得理會這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
張麗飛笑嘻嘻地指了指蘇淳風,對龔曉蕊說道:“喏,跟你們換座位那個,我們是初中、高中的同學,又一起到京城上大學,他叫蘇淳風,是京城大學的學子哦!”
“京大?”
龔曉蕊和龔曉磊姐弟二人,以及旁邊的乘客們看向蘇淳風的眼神中,就都滿是欽佩驚訝了。
就連那幾名青年,也都神色尷尬,為剛才的話感到羞愧懊惱。
蘇淳風有些靦腆地笑著擺了擺手,心想著難怪看那姐弟二人眼熟,感情是西山縣邪不倒龔虎的閨女和兒子——雖然今生蘇淳風還是頭一次見到龔曉蕊和龔曉磊,但前世的時候,因為師父王啟民和龔虎私交不錯,故而他也與龔虎多有交際,所以見過幾次龔曉蕊和龔曉磊,未曾想會如此巧合地在火車上相遇。
于是他暗暗發笑,琢磨著這次回去,和嘴上沒把門而且小氣狡詐就愛占便宜的龔虎談話,能掌握主動權了啊。
因為,龔虎這家伙最在乎的東西就是欠人情。
別人欠了他的人情,他會惦記一輩子;他欠了別人的人情,也會記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