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之后,蘇淳風的生活似乎就這樣順其自然,卻又令他略感突兀地,步入了平靜的正規中——沒有了校園里舍友們的說笑打鬧,沒有了每日的小組學習,班級會議、社團活動、圖書館閱讀筆記…
也沒有了,大學生術士協會以及奇門江湖上的紛紛擾擾。
天性不喜熱鬧的蘇淳風,每日就是在萬通物流集團做好自己的企劃部副總經理的工作,按時上下班,偶爾打電話約合法的媳婦兒王海菲出來吃頓飯,或者讓她某天晚上別回學校的宿舍,和自己一起到別墅家里過小兩口的幸福晚間。每天早上,是風雨無阻的修行,晚上睡眠時,是自然而然的半修行狀態。
對于境界修為的提升,蘇淳風一點兒都不著急。或者說,如今的他對于這方面,完全處于放松的心態了。
是因為重生之后就已然近乎圓滿的醒神心境。
也是因為,他無匹的自信,和對于術法比之絕大多數奇門江湖人要更透徹的參悟。
他很少去第二中學,甚至就連到校門口接送王海菲,都沒有幾次。因為,王海菲不想在第二中學里顯得太張揚,畢竟她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一個新的,年輕的教師,是諸多第二中學的教職工們心知肚明,托了過硬的關系才進入第二中學的。年紀輕輕剛剛入職,卻住著中州市最好的別墅,被帥氣俊朗的富二代男朋友開豪車接送…這,很容易讓一些心理不平衡的人說三道四,難免使她在第二中學的教學工作,受到影響。
對此,蘇淳風倒是無所謂,他尊重王海菲的想法。
他很滿足于母親的生活狀態。
至于如今奇門江湖上的明爭暗斗詭譎多端,前些時日諸如袁郎、謝成飛、白行庸、裴佳等人偶爾給他打電話時,都不可避免地會提及,所以蘇淳風多多少少還是了解一些的。只不過,他不想去過問,更不會去主動插手奇門江湖事。
轉眼間,中秋將至。
蘇淳風接到羅同華教授打來的電話,讓他到京城開會。
這種事兒他可沒理由拒絕,也不能真就大模大樣地聽調不聽宣——好歹也是半個官方的身份,副主任的職務還戴在頭上呢。再說了,之前自己答應武鑒局長和羅同華教授,奇門江湖事可以不予理會,但涉及到奇門江湖與國際術法界之間的事宜,他就得去做一個為國爭光的花瓶。
早在畢業前,他和武局長、羅教授的那次談話中,就已經知道,中秋前要出國一趟,去參加一次全球術法界的會議。
想必此去京城,就是為這檔子事兒。
出國…
要不要順便帶上王海菲,在國外玩兒兩天?
反正這種所謂的國際術法界會議,就是走個過場,具體各種談判交際協商之類的,也用不著他蘇淳風出馬——事先都說好了的,他只負責當花瓶,以及必要的情況下,應挑戰出手震懾一些不開眼的家伙們,為華夏奇門江湖揚威。不過目前看來,華夏奇門江湖正式登上國際術法界的舞臺,不可能馬上就與人斗法爭名奪利。華夏傳統便是如此,甭管內部斗得如何不可開交,怎樣的陰謀詭計明刀子暗槍殺得難解難分昏天黑地,可對外時,大多數情況下彬彬有禮彰顯天朝上國之恩慈超然,心胸寬廣不拘小節,禮讓謙和講求友好處世之道,虛偽起來比誰都在行。
所以,這次出國,顯然是一次輕松的旅途。
可惜蘇淳風出國游玩的建議,被王海菲委婉且無奈地拒絕了,一來是因為王海菲剛剛開始教學工作沒多久,實在是沒有心情出去游玩,而且時間上也不夠。二來,她現在還沒有護照,這是個大問題。
蘇淳風也沒護照,但武局長和羅同華教授,肯定給安排妥當了。
京城。
東三環附近那棟安保嚴密的小辦公樓。
在這個神秘機構的會議室里,蘇淳風略顯驚奇地打量著這間不大的會議室,小小的橢圓形圓桌,最多也就能坐下十二個人。
來過這里好幾次了,每次都是在武局長或者羅同華的辦公室里談話,以至于蘇淳風一直認為,這個攏共沒幾個人且全都戴著官帽子,向來冷冷清清的機構辦公樓里,為了節約本就不多的經費,壓根兒就沒有會議室。
現在,圍著會議桌坐了六個人。
武鑒局長、羅同華、石林桓、劉學樹、蘇淳風、白行庸。
白行庸出現在這里,有些出乎蘇淳風所料,但他來得最遲,直接進了會議室,所以也沒顧得上去玩笑著打趣一句:“白兄,你也被招安了?”兩人只是相互間微笑著點頭示意,就都露出認真的表情,聆聽領導講話。
果然,此次會議,確實是為了國際術法界交流大會。
國際術法界交流大會召開的日期很不巧,趕上了華夏的中秋節,八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
蘇淳風有些郁悶。
因為提前已經約好,今年中秋節王海菲的父母都要到中州市來住兩天,弟弟小雨也會從京城趕過去,全家在中州市已然屬于蘇淳風個人房產的那套別墅里,合家團圓共度佳節呢,結果自己卻要出國…
怎么向家人解釋?
這股子郁悶,很快就被武局長接下來的話給徹底打消了。
“不用我去了?”蘇淳風露出詫異驚喜的神情。
“這是國內奇門江湖第一次正式踏上國際術法界的舞臺,只是一些正常的交流洽談。”羅同華神情溫和,略帶些許歉疚之意地向蘇淳風解釋:“我和石林桓大師,以及白行庸作為代表,就可以了。我代表的是官方,石林桓大師代表江湖,白行庸,是青年一代的代表…我們考慮到,因為你與道格拉斯家族、泰國白衣降頭師阿瑟猜之間的恩怨沖突,在國際術法界已經引起了很大的負面影響,所以,此次大會,要盡可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爭執和挑釁,如果你去的話,難免會有許多勢力借此攻擊誹謗,認為我們第一次登上國際術法界的舞臺,就先強勢亮出了肌肉。”
武鑒局長也面露些許歉疚之意。
畢竟,早就說好的事情,如今卻讓白行庸做代表,把蘇淳風給晾在了一邊,換做誰心里都不會舒服。
未曾想,羅教授解釋的話剛說完,蘇淳風就樂呵呵地說道:“太好了!我正愁沒時間呢。”
眾人愕然。
這家伙,是不是在自我安慰,給自己一個下臺階呢?
蘇淳風看他們滿臉寫著不信倆字,便接著說道:“中秋節啊,我都已經和親戚家人約好了一起過節的,因為之前武局長和羅教授您二位跟我說,這次會議是在中秋節前召開,哪兒知道正趕上中秋?所以說,讓白兄做代表出國,真是太好了!而且這也證明武局長、羅教授眼光過人,慧眼識才!一,白兄資質天賦絕佳,修為已是煉氣初期境,又有天生銀絲法器,實力非凡;二,白兄儀表堂堂頗有仙人風姿,讓他代表奇門江湖走出國門,往那里一站,就為國、為奇門江湖爭光了!”
“我說淳風,你這是挖苦我呢是吧?”白行庸哭笑不得:“得,這次還是你去吧,省得你心里吃味兒。”其實,白行庸當然知道蘇淳風是真的不想去,也斷然不會因為這種事兒而心里耿耿于懷。
不過,被蘇淳風打趣,他當然要反擊一下。
“我是認真的!”蘇淳風正色道。
羅同華干咳了一聲,這倆江湖新秀啊…都不是省油的燈,要不說藝高人膽大,初生牛犢不怕虎,年輕氣盛呢。在這樣的會議場合中,當著武鑒局長的面,兩個擺脫了大學生術士身份約束的家伙,肆無忌憚,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調侃起來。
“安靜,這開會呢,像什么話?”劉學樹板著臉呵斥道。
白行庸和蘇淳風皆看向劉學樹,繼而對視一眼,笑著不再繼續——給劉學樹個面子,這哥們兒死腦筋…
整那么嚴肅干啥?
年紀輕輕的活潑點兒不好么?
“好了好了。”武鑒揮手制止劉學樹似乎還想訓斥幾句的打算,他身為局長,對于白行庸和蘇淳風這般胡鬧,倒也不怎么生氣,反而略顯欣慰和開懷——奇門江湖走出國門,已是大勢所趨的必然!而奇門江湖多有青年俊杰,在國際術法界,自然腰桿子挺得就更直!曾經有一位偉人那句贊揚和對后輩認可的話說得好:“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會議室里安靜下來,武鑒這才說道:“參加國際術法界會議的代表,就這么定了。另外今天的會議還有一件事。”說到這里,他的神色變得嚴肅,看了看蘇淳風,道:“上次在中州市,有神秘術士擊殺泰國白衣降頭師阿瑟猜的徒弟乍仰·達艾隆,直到現在,那名術士仍舊未找到,不過,羅教授和石先生,根據線索和認真仔細的分析、推論之后,可以確定,擊殺乍仰·達艾隆的術法,是詭術,也就是說,那名神秘術士,是奇門江湖數千年歷史中,最為神秘的詭術傳承者。”
“詭術傳承者?”白行庸神色凝重。
劉學樹沉聲道:“如果確定,那么我們必須果斷做出抉擇,不惜一切代價,傳話整個奇門江湖,盡快找到詭術傳承者,防止更大的變故發生。”
蘇淳風皺眉,一言不發。
他知道,在王啟民和刁平已經決定要踏足奇門江湖,而不是繼續在民間蟄伏之后,刁平成功擊殺乍仰·達艾隆,師傅二人就不會去刻意抹去斗法留下的詭術痕跡,而是讓真正的高手能夠察覺,猜測出,是詭術傳承者下的手。
這和蘇淳風前世的經歷,幾乎如出一轍。
只是前世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踏足奇門江湖之后,攪動風云,當時的官方私下里又是何種態度。隨著這一世對官方接觸頻繁,從而愈發的了解,蘇淳風對奇門江湖也就看得更透徹,而心里的疑問,也就越來越多。比如,那年蘇淳風在京城沖冠一怒追殺數人,阻攔他的,是剛剛邁入醒神境心神皆疲,狀態處于低谷的羅同華,對決過程中,蘇淳風迫得羅同華不得不獻祭自損修為…可從今生蘇淳風對官方實力和處事手腕的了解上來看,要制止瘋狂的詭術傳承者在京城施術斗法,官方完全可以,也必然會動用他們強大的暴力機構,一舉將蘇淳風殺死在京城,或者重創他讓他不能再胡作非為!莫說當時的蘇淳風還未入煉氣中期,就算他是煉氣大圓滿的頂尖高手,官方想殺他也是輕而易舉,何必讓羅同華付出獻祭自損修為的巨大代價呢?
而且,在京城傷羅同華之后,蘇淳風南下千里追殺,在整個奇門江湖上掀起了腥風血雨,殺術士無數…
隨后幾年時間里,因為他的存在,奇門江湖亂成了一團糟。
官方,竟然放任不管!
直到后來,蘇淳風在奇門江湖上的威名可謂如日中天時,官方的代表人物羅同華,才開始再一次接觸蘇淳風,尤其是重點接觸王啟民,與師徒二人洽談,勸慰他們,并且居中調解,讓奇門江湖認可接受了詭術和詭術傳承者的存在。
那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官方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前世的蘇淳風自負傲慢,戾氣滔天,認為是自己拳頭大,一力降十會,整個奇門江湖都在他的兇威之下戰戰兢兢,官方不得不對他禮讓三分。可今生,蘇淳風斷然不會那么愚蠢地去考慮問題了。
除了這些,蘇淳風還有一點困惑。
這都已經快中秋節了。
前世的2003年,羅同華早在夏末就入了醒神境,隨即被蘇淳風一戰給打得獻祭自損修為,境界大跌并再也無法恢復強大的實力。而現在,蘇淳風雖然能清晰地感知并確定,羅同華的修為從前段時間的氣象萬千,已然華芒內斂,顯然是即將突破邁入醒神境的跡象,可到底是沒突破。
刁平還未踏上報仇之路,想必應該是上次殺乍仰·達艾隆,身體受創不輕,所以處在恢復當中。
蘇淳風不禁暗暗思忖,古人云:天道昭昭。難不成,這冥冥中的蒼天,非得再次安排在詭術傳承者戾氣最盛之時,才讓羅同華邁入醒神境,然后與刁平大戰一場,獻祭自損修為?
未免太離譜了。
搖了搖頭,蘇淳風為自己這個荒誕的想法感到可笑。
“蘇淳風,想什么呢?”武鑒局長淡淡地問道。
“唔,抱歉。”蘇淳風回過神兒來,道:“詭術傳承者重出江湖,很令人震驚,一旦傳至奇門江湖,必然會引起極大的震動和不安,我覺得,在詭術傳承者沒有下一步舉動之前,最好還是隱瞞這則消息,以靜制動。現在正是奇門江湖邁入國際術法界的關鍵時期,我們不能給自己臉上抹黑,讓全球術法界看我們奇門江湖的笑話。試想下,前段時間一個殺生門傳人,就鬧得沸沸揚揚,江湖人人自危,這時候,再有詭術傳承者重出江湖的消息傳出去…影響太惡劣了。”
這番話,顯然與劉學樹的看法相左了。
可蘇淳風真不是故意向劉學樹叫板的,他剛才走神兒,沒聽到劉學樹的意見啊。
劉學樹皺眉,卻沒有反駁。
武鑒和羅同華、石林桓相互對視一眼,皆微微點頭。
羅同華說道:“淳風考慮得沒錯,詭術傳承者重出江湖的消息,暫時不會對外傳播,這次開會提出這一點,是希望大家暗中注意觀察奇門江湖中的異常,最好是能悄無聲息地查到詭術傳承者的下落。青鸞宗、耀皇宗是奇門江湖中最大的名門正派,眼線較廣,所以,白行庸,你帶話給耀皇宗,注意查探,但要保密。”
“嗯。”白行庸神色認真莊重地點了點頭。
蘇淳風暗自嘆息——前世江湖上那條小白龍,可不就是認死理要為奇門江湖大義除害,才會落得最終被詭術傳承者蘇淳風打得境界大跌,等同于半廢了的下場。
今生如果白行庸和刁平對上了…
以白行庸的性子,這種可能性極高,他會鉆牛角尖般地去查探詭術傳承者,找不到誓不罷休!
蘇淳風苦惱地想著,真有那么一天,自己管,還是不管?他是真不希望,白行庸栽在刁平的手里。可白行庸這家伙死心眼兒,非得梗著脖子做英雄為江湖道義往前沖啊殺啊的,蘇淳風也不好去攔著他。到時候,難道要自己出手去對付刁平?那樣的話,對不起王啟民,對不起詭術。如果想要當和事佬讓雙方別打…那更不可能了。
一時間躊躇不決,蘇淳風只得無奈暗暗嘆氣。
“本來通知了青鸞宗的,縱仙歌或者縱萌,誰來都可以。”羅同華哭笑不得地說道:“但你們也知道,他們父子一副德行,不喜歡這種場合。所以,劉學樹,你這次回中海的時候,路過淮南去一趟青鸞宗,和縱仙歌談談。”
劉學樹點頭應下:“好,沒問題。”
蘇淳風愈發無語,這他媽以后的奇門江湖,可真有意思了——那位天下無敵的鎖江龍,在晉西省之戰中,正因為知曉了他蘇淳風是詭術傳承者,才果斷怒殺本就已經看不順眼的世間仙人胡四,之后更是當眾提出約戰,目的嘛,無非和前世蘇淳風與縱仙歌那次巔峰對決一樣,賭注就是所謂的詭術傳承,僅此而已。
現在,又有詭術傳承者出現了…
縱仙歌會怎么想?
以這家伙的性情,搞不好會直接一伸手:“來,你們倆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