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內,一片安靜。
主席臺上,李全友、羅同華、縱仙歌、白寅,以及一個對于奇門上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有些陌生的青年。五個人表情不一地看著那位長相,形象邋遢,但氣勢凌人的邪不倒龔虎。
今日與會者中,綜合實力比之龔虎要強得多的大人物比比皆是,但要論及個人修為…除卻縱仙歌、曹素、古岳白、羅同華、蘇淳風五位之外,其他還真沒誰有自信能一戰勝龔虎——且不說這家伙那匪夷所思的變態天賦,僅是敢于睥睨天下英豪,一往無前的光棍心境,就足以讓絕大多數與他修為相當甚至稍稍高出那么一些的術士,失去戰則能勝之的信心。
偏生這廝又是素質低劣、毫無公眾意識的家伙,依著他剛才的表現,如若有人現在斥責他的話…
十有八、九,得當場吵起來。
倘若龔虎再來一句“爹了個蛋的,能動手咱別吵吵,出去單練…”之類的話,絕對不會有人感到奇怪。
蘇淳風也是無奈。
他能說什么?
龔虎仗義地為他站臺,總不能再好心當做驢肝肺地去批評龔虎素質低吧?更何況,蘇淳風也有點兒發怵龔虎的脾性,莫說現在批評他,就算是溫婉地勸幾句,也會成為龔虎繼續肆意表現的添加劑。
先后連續兩次輿論導致的形象落差,使得蘇淳風在當前的奇門江湖上,算不得眾矢之的也差不多了,而這時候夠膽且夠仗義在如此場合下,囂張霸氣地站出來睥睨群雄,近乎于蠻不講理肆無忌憚地明確表態站到蘇淳風這一邊的術士,不說沒有,也就縱萌那號老子英雄兒好漢的冷面生猛主兒,以及邪不倒龔虎這兩位吧?
正是因為了解縱萌的脾性,所以此次受邀赴京參加會議的縱仙歌,才沒讓自己的寶貝兒子前來。
如果羅同華和李全友對龔虎足夠了解的話…
絕對不會邀請這么一個令人頭疼的家伙參加此次會議。
所以此時此刻,兩位各懷陰謀詭計的官方代表人物,都極為默契地把腸子都悔青了——真不該邀龔虎來啊。
會場內的氣氛,古怪而尷尬。
李全友終于耐不住,冷著臉開口斥道:“龔虎,這不是你逞兇斗狠的場合,坐下,會議要開始了。”
“你是誰?”龔虎梗著脖子斜眉歪眼地瞅著李全友。
李全友寒聲道:“我是李全友。”
“哦,你就是李全友?”龔虎唇角一掀,露出不屑的冷笑,抬手指著主席臺上的李全友,食指還一點一點的,道:“你爹個蛋的,老子不管你戴了多大的官帽,反正做人做事要講道理…如果真是蘇家小子犯了錯,老子不會護著他,還得扇他兩耳刮子,但你們誰要是栽贓陷害、仗勢欺負他,那可不行,這小子是我們平陽人!”
說罷,龔虎歪著肩膀大模大樣地坐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絲毫不覺得自己今天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表現有多么惡劣。
羅同華苦笑著搖了搖頭。
坐在他旁邊的劉學樹,雙眼瞇縫起來,目光不善地看著臺下那位毫無素質可言,在當前形勢下還敢公開力挺蘇淳風,甚至明確不惜與整個奇門江湖、與官方為敵的邋遢猥瑣老家伙。誠然,出身平民階層的劉學樹,發自內心地欽佩、喜歡龔虎的仗義和敢作敢為,以及其當面鑼對面鼓的爽利性子,但劉學樹又極其冷靜的明白,已然入得廟堂門,有了半官方身份的自己,將來要重點針對的,正是龔虎這類江湖術士。
而且,這類術士肯定是令官方最為頭疼難解的人物。
感受到劉學樹不善的冷冽目光,龔虎眉毛一挑,三角眼一瞪,和劉學樹對視上了。
相持幾秒鐘。
劉學樹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瞼,倒不是因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修為遠不如龔虎,而是他知道,企圖用態度和眼神去和龔虎這號沒皮沒臉的家伙較勁的話…他媽的,天下第一的縱仙歌也得落敗。
李全友內心的火氣蹭蹭直冒。
整個奇門江湖都知道,今天召開這次會議,是官方,更是他李全友個人精心謀劃,鐵了心要籍此挽回聲譽的場合,可龔虎這號渾人,用最直接最蠻不講理的言行,當眾狠狠地扇了他李全友一個大嘴巴子。
還露出一副“你咬我啊?”的無賴模樣。
“龔虎…”李全友心思狠毒地想著,再刺激龔虎幾句,讓這個老混蛋的言論更加激進失態,然后就可以堂而皇之義正詞嚴地命令外面靜候待命的人,把龔虎拖出去!
這,是態度!
但李全友打著小算盤的話還沒出口,就被坐在臺下第一排的蘇淳風揮斷:“李教授,我們開會吧。”
李全友差點兒沒忍住把手里的杯子砸向蘇淳風!
這他媽還怎么借故發飆?
對蘇淳風的建議不予理會,繼續和龔虎過不去的話,會讓整個奇門江湖都笑話他小肚雞腸,不顧全大局去和龔虎這種沒品的家伙吵嘴。可如果就這樣不再理會龔虎的話…在別人看來,他李全友代表著官方意志,攜大勢之威召開會議要解決蘇淳風,卻在遭到龔虎的羞辱挑釁之后,因為蘇淳風一句話而不敢去追究龔虎擾亂會場秩序的責任。
就在李全友臉色鐵青一時間氣怒攻心還無法做出抉擇時,羅同華輕輕對著話筒咳嗽了兩聲,道:“會議現在開始…”
臺下眾人愕然。
好嘛!
先是龔虎讓李全友下不來臺,然后蘇淳風輕描淡寫看似好意實則陰險地給李全友挖了兩個坑,跳哪個都不是。
可以理解,矛盾雙方嘛。
眼瞅著今天蘇淳風鐵定會被往死里整,他回光返照垂死掙扎地反擊一次,再正常不過了。
但所有人都沒想到,羅同華竟然會一點兒余地和情面都不留的,果斷趁機往跌落坑中的李全友頭上砸了一塊大石頭。這下,李全友坐在主席臺上,徹底丟盡了顏面,只見他毫不顧忌形象地扭頭怒視羅同華,喝道:“龔虎肆意擾亂會場秩序,應該將其驅逐出去!”
“之前,會議并沒有開始。”羅同華看也不看李全友,語氣淡然地說道。
李全友當即噎住。
是啊,之前會議并沒有開始,怎么能給龔虎扣上肆意擾亂會場的帽子呢?李全友氣極反笑,連連點頭說了幾個好字。
場下大嘩。
這是…
奇門江湖上一直都有傳言說,羅同華和李全友兩人不和,在他們隸屬的那個官方特殊機構中爭權奪勢不分高下——羅同華向來袒護蘇淳風,而李全友則是處處針對蘇淳風,今天,在蘇淳風已然徹底失勢,再沒有翻盤可能的情況下,一直都看似神情淡然八風不動的羅同華,想必內心也是極為惱火,才會如此不顧全大局,當眾將他和李全友的矛盾公開化了。
“近一段時間以來,因為東北郎家家主郞延被刺殺一事,輿論甚囂塵上。”羅同華全然不理會李全友,也不在意其他人都在想些什么,自顧自地開始如同走過場般,讀起了通篇幾乎沒什么實質性的文稿。無非是闡述事情經過,表明官方從未有袒護包庇過任何人的態度,官方也注意到了當前江湖上的諸多流言以及江湖人士的呼聲…
李全友強忍著心頭的怒火,沒有打斷羅同華冗長的發言。
只是,這將近十五分鐘的發言時間里,李全友始終保持著毫不掩飾的怒意,神色間戾氣橫生。
發言的最后,羅同華放下稿子,掃視全場,正色道:“奇門江湖數千年,一直都有著諸多雖然不見諸筆端,但口口相傳的江湖規矩,這些不斷完善的江湖規則,形成了奇門術士行走江湖為人處事的框架,但很顯然,就如同有著法律約束的尋常社會上一樣,總會有少數人為了一己私利違反規則甚至公然挑釁規則…國家有國法,家有家規,奇門江湖,亦有著奇門江湖的規矩,無論是法,還是規矩,出發點都是好的,對于違犯法律和規矩者,我們都應該予以譴責甚至嚴厲的懲戒。但是,當今時代,的奇門江湖規矩,在諸多情況下,會和國家的律法發生沖突,譬如依照法律規定,斷然不會認可江湖上那些能夠快意恩仇行事的規矩。所以,此次東北郎家家主郞延被刺殺一事,我們共同的首要目標,是找到那位,也就是奇門江湖歷史傳說中的殺生門傳人,當然,在真兇未被抓到或者找到,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所謂殺生門傳人的身份,也不過是謠傳罷了。同時,有關蘇淳風安排術士殺手刺殺郞延的說法,也沒有充分的證據,站不住腳。所以我覺得…”
“羅教授。”李全友終于按捺不住,打斷了羅同華的話,道:“我們這次召開會議,主要還是聽取江湖中人的意見看法,你這番話,帶有極大的個人主觀意見,有誘導嫌疑,不符合本次會議的宗旨。當前江湖輿論的主流意見,我認為還是很客觀的。”
羅同華貌似大度地點點頭,語氣淡然道:“好吧,那我們現在,就聽一下大家的看法?”
“理當如此。”李全友微笑著把目光注視向臺下,卻沒有直接選擇某位奇門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發言,而是不慌不忙地說道:“自從郎家主被刺殺的悲劇事件發生后,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都在反思,并和諸多奇門江湖上的前輩、高人們請教,共同探討,從而清楚地認識到,作為輔助官方特殊機構,監察防范同時幫扶促進奇門江湖發展的中間人,我和羅教授,以及機構負責人,在對于奇門江湖的管理、促進等決策方面,是有過錯和誤判的,當然,時代不同了,而且奇門江湖經歷了百年凋零的時期,近些年來才從復興至繁榮階段,所以我們其實也沒有什么經驗,只能摸著石頭過河,但有一點我可以很真誠地告訴大家,我們從來沒有過,要完全管控奇門江湖的想法,反而一直都在研究考慮,如何促進奇門江湖的發展以及奇門江湖規則的改革、完善。必須得承認,這幾年我們的做法有些急于求成的冒進,在決策方面沒有廣泛地征求奇門江湖人士的觀點和意見,沒有認真地參考學習奇門江湖傳統的規則,我在這里,代表官方向大家表示誠摯的歉意。”說到這里,李全友起身,鞠躬。
言辭懇切,態度誠懇。
隨著稀稀落落的引領式掌聲響起,很快會場內便掌聲雷動——事實上,與會的絕大多數江湖術士們,還真就被李全友這番絲毫不避諱錯誤,坦率承認并道歉的言辭態度,給打動了。
坐下后,李全友雙手微抬示意大家安靜,接著說道:“奇門江湖的傳統規則,在大的新時代背景下,需要改革并進一步做出相應的完善,這是必須的,想來也是大家樂見其成的。而我們,將來也會不斷地征求大家的意見,完善我們機構部門的決策。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小的矛盾沖突,還是無法完全避免的,這就需要我們共同去開誠布公地探討、交流,找出解決矛盾的辦法,擇優而從之。畢竟,法律比之奇門江湖上不成文的傳統規矩,肯定是更加完善一些的,但奇門江湖與現實社會又有著諸多本質上的區別,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論之,更不能完全讓奇門江湖的規則服從于法律的概念,這,不切實際。剛才羅教授也提到了,現實律法和江湖規矩在某些特殊的、突發的事件處理上的矛盾。這時候,如果強行要求江湖規矩遵從于現實法律,那么顯然,是不行的,這也是為什么,此次郞延被刺殺一事,在江湖上引起了如此巨大的輿論風波。”
話說到這里,李全友故意稍稍停頓,扭頭用征詢的目光看向羅同華。
看似禮貌,實則在挑釁。
李全友這番話,絕對符合并討好迎合了所有奇門江湖人士的心理,如果羅同華當場予以反對的話,無論他今天之后作何解釋,都會讓整個奇門江湖聯合起來抵制他——這,可不僅僅是左和右的思想對撞。
羅同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大家就都很清楚——羅同華,敗了。
此刻,坐在銀海大酒店內一間狹小的辦公室里,看著實況錄像的武鑒局長,表情越來越陰沉。其實一直以來,居廟堂者的官方意志及理想目標,雖然不至于真的完全掌控奇門江湖,但絕非如李全友剛才所說的那般,在決策和規則的制定上,廣泛征求奇門江湖人士的意見和看法,這是居廟堂者很難接受的。因為人心本就如此,當談判接近于雙方原則的議題上時,誰得寸,誰就會進尺。李全友今天當眾代表官方做出了這樣的表述,那么以后官方在對這方面的事務和規則做出決策時,就會更加被動。
以前…
李全友可不是持這種思想的人,而是一位相當果決且對待奇門江湖人士態度相當強硬的人物。今天他之所以會有這般言論,也絕不是其個人思想從根本上發生了轉變。
想到此處,武鑒面露出一抹冷笑。
在玩弄權勢陰謀斗爭方面,李全友還是太嫩了。上次奇門江湖聯盟組建計劃取消一事,武鑒及居廟堂者,都很清楚李全友輸在了權謀斗爭的能力上,只不過考慮到因為蘇淳風那一番推波助瀾的捧殺言論,形勢已然出現了改變,所以官方才會不得已削了李全友的部分權勢,并且壓制了他一段時間。而這次,努力創造并抓住機會東山再起的李全友,還真是明顯有了長進。可惜,他的謀劃能力太弱,政治眼光太差,為了達成整倒羅同華,迫害蘇淳風的目的,不惜違背自己的思想觀點,卻不曾想,他這種純粹出于一己私利的短視行為,讓他輸掉了在官方心目中的信任。而且,他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大錯,造成了將來官方都難以彌補的被動局面。
而羅同華…
武鑒瞇著眼,面露無奈之色——這條老狐貍也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只不過他的理想,與官方的最終目標,有出入。但羅同華比之李全友,要聰明得多,或者說,是有著更深的城府。縱然是陷入了如此巨大的被動,此次事件看來注定要敗給李全友了,但最終的結果,羅同華反而會比李全友更能得到官方的重用和信任。
這一點,以李全友的心性和頭腦,終其一生也看不透。
會場內。
因為大局上已然完全占據主動的李全友,已然拋開了之前的那些不快,正所謂笑到最后的才是勝者,他完全沒必要去和垂死掙扎的蘇淳風,以及那位毫無品行的龔虎、氣急敗壞的羅同華一般見識,現在看他們那一個個無奈、絕望、憤怒的表情,李全友的內心里,充滿了舒暢感。
他面帶微笑,繼續說道:“奇門江湖,與現實社會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于奇門江湖是由一個個身懷術法的術士,以及源遠流長的厚重歷史構成。江湖人士講求快意恩仇、行俠仗義、拔刀相助,講究以斗法的勝敗來解決矛盾的沖突,甚或是還有生死斗法。而且有部分江湖恩怨,還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一概而論很難斷定是非。再者說,奇門江湖上的沖突,往往都是以術法相爭相斗,如何以現實律法去作為評判的標準?術法造成的傷害,以及殘留下的只能以玄學理論解釋證明的跡象,如何能夠當作呈堂證供?可以想見,在未來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之內,奇門江湖術法之類的存在,玄學理論的解釋,都不可能進入現實法律的框架內。所以,有些江湖事,還是需要江湖了的傳統方式來配合我們不斷完善的規則。”
說到這里,李全友的語氣已然加重,神情變得冷峻。
會場上,安靜下來。
大家都知道,重頭戲要來了。
李全友右手食指輕輕叩擊著桌面,道:“這次,東北郎家家主郞延,被刺殺一事,找證據抓兇手…可能嗎?當然有可能,但希望極為渺茫,即便是抓到了,有確鑿的證據嗎?我們都知道,傳說中的殺生門傳人,從來不會以真面目示人,哪怕是被殺生門傳人殺死的術士,臨死時見到的殺手面目,也可能是假的。更何況,再有人存心包庇的話,真相將永遠難以水落石出。”
“難道,我們就要這樣毫無頭緒、毫無希望地耗費著人力物力財力不斷地追查,拖下去嗎?”李全友神色一寒,氣勢凌厲地揮手說道:“不!”
“有線索,我們就不能放過,有嫌疑者,我們就更不能放過。”李全友的語氣愈發凌厲,“殺生門傳人,歷史以來都是奇門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人人得而誅之的禍害。在郞延被殺之前,他已經作案兩次,傷一人,殺一人!傷的是,青鸞宗縱宗主的愛子縱萌,給奇門江湖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殺的是,一位不遠萬里來到我國做友好訪問的年輕大學生術士,一位國際友人,那起事件,給奇門江湖,給我們國家,在國際上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為此甚至驚動了雙方的外交部門,羅同華教授因此事兩次出訪美國與受害者家屬洽談解釋,直到如今我們都無法給對方一個問心無愧的交代!這一次,殺生門傳人刺殺了郞延,造成了當前奇門江湖上如此巨大的輿論風波,導致奇門江湖與官方的矛盾進一步加劇!”
“如果,我們還要忍下去,那么殺生門傳人下一個要刺殺的,是誰?他還會,殺多少術士?”
“所以,此次我們絕不能再妥協!”
“不惜一切代價!”
“不放過一絲線索!”
句句鏗鏘!
字字如金石撞擊,堅而有力。
掌聲再起!
李全友這番話,確實是道出了幾乎所有奇門江湖中人的心聲——殺生門傳人,必須找到,必須死!否則大家都睡不安穩,這種術士殺手的存在,如同一顆可制重復使用的定時炸彈,誰也不知道哪一刻,他就會在誰的身上爆炸。
待掌聲平息,李全友冰冷而嚴肅的目光,盯住了蘇淳風淡漠、平靜的雙眸。
“蘇淳風!”李全友開口道。
蘇淳風沒有做聲,看著主席臺上的李全友。
會場內,鴉雀無聲。
李全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繼而直來直去地問道:“殺生門傳人,是誰?他,躲藏在哪里?”
“不知道。”蘇淳風很干脆地回答,都懶得多說一個字。
“你不知道?”李全友冷笑:“整個奇門江湖上,如果你不知道殺生門傳人在哪里,還有誰能知道?”
蘇淳風仰著臉,目光看向會場上方,淡然道:“誰知道,誰心里清楚。”
這不是廢話么?
會場內一陣低低的、雜亂的喧嘩。
李全友頗有些不耐煩地搖了搖頭,道:“自奇門江湖復興至繁榮這短短數年間,殺生門傳人就出現了三次,傷一人,殺兩人…恰好這三起刺殺事件發生時,遭刺殺者,都與你發生了沖突,而且,都是在剛剛與你發生沖突,立刻就遭到了殺生門傳人的刺殺。蘇淳風,你對此作何解釋?”
蘇淳風道:“你剛才不是已經替我解釋過了么?這都是恰好,嗯,巧合了。”
“哦。”李全友冷笑著點點頭,道:“但三次事件,你的嫌疑都是最大的,無法用巧合的理由來解釋,所以,目前官方經過慎重考慮和研究,決定將你拘捕關押,配合奇門江湖及官方特殊機構部門的調查。”
“李全友,你這是公報私仇!”蘇淳風毫無緊張之色,但話語已然變得激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李全友微微一笑,不再看蘇淳風,而是掃視會場,道:“郞延被刺殺后,奇門江湖上輿論喧囂塵上,大家都一致認為,官方應該對此事表態,并采取實質行動。剛才,我已經說過了,以后針對奇門江湖上的事務,官方不會以強硬態勢做出決策,而是廣泛征求大家的意見。所以我剛才代表官方,陳述了對此事件要采取的第一步行動決定,當然,是否拘捕關押蘇淳風,我們也會考慮大家的意見。”
說到這里,李全友側頭對羅同華問道:“讓大家發表一下看法吧?”
羅同華冷哼道:“早該讓大家說了。”
李全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彰顯出了勝利者的大度和輕蔑,道:“青鸞宗是奇門江湖公認第一大宗門,縱宗主更是醒神境修為的超強術士,公認天下第一人…那么,就先由您來發表一下,對此事的處理意見吧?”
面無表情的縱仙歌微闔的眸子中精光一閃而逝,惜字如金地說道:“有嫌疑,則該查。”
話語簡短,態度明確。
李全友很滿意,又請耀皇宗宗主白寅發表看法。
白寅面帶平易近人的溫和笑容,道:“暫時拘捕關押蘇淳風,倒是沒什么問題,畢竟他的嫌疑最大。不過,我希望官方,以及我們整個奇門江湖上的諸位,都能夠傾盡全力,盡快查清真相,如果蘇淳風是冤枉的,也能盡早還他清白,如果確定他與殺生門傳人暗中勾結謀害術士的話…依江湖規矩辦。”
雖然有委婉之意,但態度,同樣明確。
接下來,各大宗門、流派、世家的與會代表,都紛紛發言表態,看法如出一轍。
沒人反對拘捕關押蘇淳風。
就連龔虎,也無法反對。因為蘇淳風確實是嫌疑最大的人,而且他自己也解釋不清楚三起事件的那些巧合,以至于,幾乎所有的奇門江湖中人,就連龔虎到現在,都有些懷疑,本來渾身上下一直以來都透著股神秘感的蘇淳風,和殺生門傳人暗中有勾結的話…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更何況,只是拘捕關押,并沒有真的給蘇淳風定罪嘛。
但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想到,李全友早已在心中謀劃好,絕不會給蘇淳風翻身的機會——只要把蘇淳風拘捕關押,那么接下來的審訊工作,就輪不到明顯偏袒蘇淳風的羅同華去做了,而是他李全友直接負責。
而審訊工作…
蘇淳風招了,那么他就死定了。
可蘇淳風不招的話,那么就不能怪官方采取一些手段——既然是官方特殊機構,審訊的又是奇門江湖術士,當然不會在意什么刑訊逼供是否合法的說法,而刑訊逼供的話,就難免會發生一些可以理解的意外。
畢竟,術士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倘若蘇淳風那位神秘的師父敢出現,以強硬姿態救蘇淳風,那么就更加坐實了蘇淳風與殺生門傳人暗中勾結一事。
而官方,早就盼著蘇淳風那個師父現身了。
躲藏在暗中的,永遠是最危險的。
李全友溫和的表情驟然變得嚴肅起來,冷冷地說道:“蘇淳風,大家的意見你也聽到了,現在,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交代出殺生門傳人的身份和藏身地點,否則當場拘捕!”
話音一落,會場大門打開,兩名身著黑色西裝,戴墨鏡的彪悍男子大步走進會場,徑直走到蘇淳風的身旁站定。
蘇淳風穩坐不動,微仰臉直視李全友,道:“李全友,各位奇門江湖上的前輩們,以及與我同為大學生術士協會的同學們,你們似乎都刻意地疏忽了至關重要的一點,傷縱萌,殺科爾·道格拉斯,殺郞延的殺手,就肯定是殺生門傳人嗎?有什么證據?要知道,如果殺手不是殺生門傳人,甚至更本就不是一個人干的,那么今天任何對于我的指控譴責和懷疑,都是極為不符合江湖規矩,也不符合法律的,是陷害,是栽贓,是欲加之罪!我蘇淳風做事向來光明磊落,自問從不愧對良心,未曾想,今日卻被奸人陷害,你們,竟然也助紂為虐,是何居心?你們,還有沒有奇門江湖人士應有的骨氣了?對得起你們宗門、家族、師門的傳承嗎?”
會場上,安安靜靜。
眾人面面相覷。
李全友冷笑道:“蘇淳風,你不要以為沒有確鑿證據就可以信口雌黃的狡辯抵賴,就能逃脫懲罰。奇門江湖中,但凡傳承悠久的宗門流派、世家,以及散修術士,無不清楚殺生門傳人刺殺術士的手段和習慣。尤其是,此次郞延被殺,更有郎家郎平坤、郎年、天秀派賈天峽掌門全程親眼目睹,并且與殺手有過激烈交手,可以斷定,殺手就是殺生門傳人。”
“但所有人都清楚,羅教授也可以為我作證,我根本沒有充足的時間去安排這一切,而且,我事先根本不知道郞延得到了破除血誓的術法,不知道他那天晚上會施術破除血誓!”蘇淳風表情仍舊平靜,語氣平緩地講述著:“而郞延被刺殺,很顯然殺手是早已得知消息,并且做足了充分準備!所以,最大的嫌疑人不是我,而是知道郞延得到破除血誓的術法,知道郞延確切施術破除血誓時間的人,因為只有知道這些的人,才有充足的時間,去聯絡,通知殺生門傳人,提前做好充分的準備,從而一擊必殺。”
“這些,會調查清楚的。”李全友懶得再廢話,一揮手道:“把蘇淳風帶下去!”
一名黑衣漢子伸手按住了蘇淳風雙肩,另一名漢子則是掏出了特質的手銬。
就在此時,主席臺上的羅同華淡淡地說道:“住手。”
兩名黑衣漢子暫停了抓捕動作,看向主席臺上的羅同華和李全友——這二位都是直屬上司,聽誰的?
“羅教授,你還要包庇蘇淳風嗎?”李全友冷哼道。
這,是先入為主地當眾給羅同華扣上了一頂帽子,讓他即便是想要為蘇淳風開脫解釋,也得考慮整個奇門江湖人士們的想法,同時還要顧忌,官方、居廟堂者的會如何看待他。
羅同華神色平靜地說道:“蘇淳風剛才的話,也是有道理的,既然有嫌疑的人,就要被拘捕關押配合調查,那么,我更加傾向于蘇淳風的分析——知曉郞延施術破除血誓內幕的人,才有最大的嫌疑。而且奇門江湖上人盡皆知,能夠在修為相當的情況下,還有把握破除血誓的術法,奇門江湖上根本沒有…那么郞延,又是從哪里得到了這種山門術法?”
臺下的術士們,不禁議論紛紛起來。
李全友心中升起一股擔憂,立刻沉聲道:“這些事情,我們自然會調查清楚的,現在,先把蘇淳風帶下去。”
“宜早不宜遲,還是現在就當眾說清楚吧。”羅同華神情平和地說道:“今天會議開始前,我收到了知情人送來的一樣東西。”說著話,羅同華從兜里掏出來一個老式的小型磁帶錄音機,道:“我還沒來得及聽,但知情人告訴我,這段錄音或許能夠幫助我們,查到真正的元兇。”
說罷,羅同華根本沒有征求李全友的同意,便把錄音機放到了左邊劉學樹的面前,摁下了播放鍵:
“郎平坤,我知道郎家主遭遇不測幾日后,你和郎年、賈天峽從拘留所被無罪釋放的當日,蘇淳風親自去過你們郎家。當然,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我也知道,你們對蘇淳風什么都沒說,很好。這次,我會幫助你們郎家報仇雪恨,除掉蘇淳風的。但是,你們務必要記住,絕對不能把我協助郞延得到山門術法,從而能夠讓其破除血誓的事情,傳出去,否則的話,我就無法有把握地除掉蘇淳風,而蘇淳風不被除掉,你們應該清楚,以他的性格,早晚都會對郎家出手。另外,就算是蘇淳風不動手,如果你們膽敢走漏風聲的話…會比橫嶺門的下場還要慘!”
必須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段錄音播放到一半的時候,李全友突然情緒失控,起身出手搶錄音機,卻被眼疾手快的劉學樹搶到手中,同時劉學樹極為矯健地縱身躥出去幾米遠。
而錄音的播放,沒有中斷。
場下頓時大嘩。
所有人都面露震驚之色。
也就在李全友出手搶奪錄音機,劉學樹及時將錄音機搶到手中并且躥出去避開的那一刻,縱仙歌豁然起身,身影一晃便橫擋在了李全友的面前。
身軀魁梧氣象巍峨的縱仙歌,猶如一道嶺、一座峰,不可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