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白色牧馬人狂飆著由北向南駛來,至小路口駛下公路,沿著田間小路疾馳向不遠處矗立在淡淡晨光中的山峰,只是還未到山腳便停下車輛,兩名男子從車上下來,徒步走出十幾米后停下了腳步,看向不遠處的山腳下。
那里,有一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老者負手而立在一塊巨石上。
巨石下幾米開外,一個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衣,黑色西褲,黑色皮鞋,長相帥氣陽光的年輕人,正坐在一棵合抱粗細倒伏在地的大樹樹干上。
一老一少,神情皆淡然平靜。
兩者間,也沒有絲毫沖突一觸即發的緊張感。
從白色牧馬人越野車上下來的青年男子相貌俊逸,身形挺拔,不過白衣白發,看起來難免令人感覺奇怪。
白衣白發的青年微皺眉嘟噥道:“蘇淳風脾氣變好了啊…”
“嗯?”穿戴看似隨意實則極為考究,一副儒雅風度的中年男子稍稍流露出一絲詫異之色,很快便明白了這個最為得意的兒子為什么會發出這樣的感嘆,從未與蘇淳風謀面過的中年男子,以往倒是從兒子的口中多次聽說過蘇淳風的為人秉性,所以他微笑著說道:“站在石頭上的那位老者,不是降頭師,應該是此番前來幫助蘇淳風的隱世高人。至于那三名泰國的降頭師,都已經死了。”
“全死了?”青年詫異道:“京城傳出的消息,三名降頭師中,一位是煉氣中期,兩位煉氣初境。”
這位青年,正是白行庸。
而隨同他一起前來的中年男子,是其父親,奇門江湖上能與第一大宗門青鸞宗比肩的秦嶺耀皇宗當今的宗主,白寅。
對于此次京城事件,白寅的態度談不上多么的義憤填膺,卻也不至于去冷眼旁觀,兒子白寅對江湖大義極為尊崇,頗受家里那位古板老爺子白擎山的熏陶,傳統觀念極強,又與蘇淳風是知交好友。此次接到消息后,白行庸沒有去與江湖人士匯合搜尋,反而決定直接由秦嶺省北上——這無疑是極為明智的選擇,因為晉西、冀中、魯東三省自然有江湖人士阻截搜尋,而更為偏西的秦嶺省,卻成了空檔,天曉得三名泰國降頭師會不會聲東擊西,為了安全不惜遠道奔逃由秦嶺省繞行而去呢?
考慮到泰國三名降頭師術法修為極高,白寅可不放心俠肝義膽近乎愚昧地尊崇江湖道義的兒子單槍匹馬出動。
為了以防萬一,白寅不得已親自出馬了。
而家里那位這些年一直都是抱著不聞世事的態度修身養性,感悟突破機緣的老爺子白擎山,得知此事后只說了一句話:“于公于私,都要去…”
此刻看著兒子驚訝的模樣,白寅不禁嘆了口氣,暗暗感慨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自家這個兒子絕對稱得上當今奇門江湖上出類拔萃的俊杰人物,自江湖復興以來,比之兩宗門長輩雖不名言卻一直都暗中有相比之心的青鸞宗那位天下第一鎖江龍的兒子縱萌,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可這兩年在江湖上陡然崛起,幾次引發轟動從而威名日盛的蘇淳風,無論是其個人修為還是其身后不為整個奇門江湖所知的神秘師承實力…委實讓人琢磨不透啊。白寅輕聲感嘆道:“我們來得還是晚了一步,沒能親眼看到高手對決的精彩絕倫,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擊殺那位叫做素力古,修為邁入煉氣中期的降頭師,蘇淳風請來的這位幫手,術法修為之絕強,令人欽佩。煉氣中期境的高手對決以往可是很少見的,或許以后會多一些,但生死相搏畢竟是少數,尤其是斗法開始的一瞬間,天地異象還未來得及生成,附近磁場就在強大的術法對撞壓力下,驟然崩塌!”
“那位老前輩,是蘇淳風什么人?”白行庸一臉神往之色——雖然看不透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如同乞丐的老者是何等修為,但白行庸卻能夠清晰地看出來,也能感知到那位負手而立于巨石之上的老者,有著何等傲視群雄的風采。
白寅搖搖頭,道:“或許,這就是江湖中人明察暗訪許久,卻未能找到是誰的神秘人物…蘇淳風的師父。”
剛說到這里,就聽著那邊蘇淳風對老者所說的話中,有了濃濃的火藥味兒。
殺機崩現!
好家伙…
蘇淳風竟然張口閉口就是老不死,我想要殺了你之類的狠戾話語。
白寅和白行庸這對父子面面相覷。
什么情況?
其實翻過這座山,山峰南側就有能通行車輛的公路盤旋而下,山腳往西大約幾公里外,是一個富饒的鎮子,交通便利四通八達。
晉西省奇門江湖中平涼謝家的當代家主謝震東,從孫子謝成飛的口中得知了京城這起事件的消息后,毫不猶豫地向家族下達了命令,并代為傳話給晉西省奇門江湖中人,力求封鎖晉西省——倘若泰國那三名降頭師繞行晉西省,就絕不能讓他們逃出晉西省的地盤。用謝震東的話來說,那就是:“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更何況咱們華夏奇門江湖剛剛繁榮起來沒幾年,還沒啥江湖恩怨呢,這時候不抱團,那怎么行?”
昨天上午,謝震東親率兩個兒子、一個侄子、兩個孫子、一個孫女,幾乎是全家出動,游走于一縱兩橫的晉西省中部主干道上。
半個小時前,兵分兩路的謝家人接到裴佳打來的電話,就立刻全體往這邊趕。
謝震東與次子謝云,以及謝云之子謝成飛一路,從西邊的省道上直接橫插過來。經過那個富饒小鎮后,就駕車沿山路狂飆至山頂,卻無奈地發現沒有直接越過山峰的公路,又恰好在此時感知到磁場急劇紊亂,看到天地顯異象,立刻判定北面的山腳下有數位修為邁入煉氣境的高手之間爆發了激烈的斗法。
三人立刻棄車徒步快速下山。
然而還未等他們趕至半山腰,山腳下高強度的激烈斗法,就已然臨近了尾聲。
但站在半山腰小徑上的他們,卻看到了令他們祖孫三代三個人皆震驚不已的一幕——微有天光的北面天際處,一抹灰影如長虹貫空,風馳電摯般凌空飛撲而來,臨近大山時,飄搖而下,仿若九天之上謫仙降臨,駭人至極!
來不及沖到山下的謝震東以及其子謝云,立刻施展術法,將磅礴的意念力釋放向山下…
太罕見了!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那應該是一位罕有的世間仙人!
一位世間仙人,來這里干什么?
然后,謝震東與謝云父子二人憑借磅礴的意念力,清晰無比地感知到了山腳下蘇淳風與那位如貫空長虹般飛臨此地的世間仙人之間,那一番足以讓諸多奇門江湖中的前輩人物們都瞠目結舌的對話…
蘇淳風這小子瘋了,真是膽大包天啊!
當初胡四刻意途徑平陽市,與蘇淳風兩次“偶遇”、一次正式的見面交談,繼而北上之后,胡四就很清楚,蘇淳風已經知曉了他是這世間罕有的,修為邁入返璞境,成就地仙之身的術士。
不僅僅是因為蘇淳風足夠聰明,還有那間茶館里似乎擺明了要護著蘇淳風的老板,同樣在這個世界上極為罕有,原本身為一個普通人竟然讀書研究學問,生生成就了一個半圣境界的老學究馮平堯,想必也會在那次見面之后,私下里告知蘇淳風,這個刻意與你偶遇,并且理直氣壯沒皮沒臉接受你的豪爽施舍,卻連句謝謝都不屑于說的邋遢老乞丐,其實是一個在術法修為上已經達到極高境界的老不死。
此次隨手隨心奪天機,順勢導勢精妙而為地制造了這么一起事件,胡四也知道,有鐵卦仙程瞎子出手相助蘇淳風的話,聰慧的蘇淳風肯定能從鐵卦仙分析出的一些異常狀況中,猜到是他這個老乞丐在京城間接出手了。
胡四還知道,蘇淳風會因此而記恨他。
但老乞丐不在乎。
到了他這種境界的術士,已然有絕對的實力笑傲整個江湖,可以風輕云淡地說一聲自己非奇門江湖中人,也可以興趣來了一腳踏入江湖攪動波浪滔天,然后什么時候厭煩了可以隨時抽身而去,都不稀得看一眼被自己攪成了一鍋粥的江湖。
誰能將他怎樣?
就算是那些所謂的正統山門中人,出塵脫俗的真人們,亦不能把他怎樣。
因為他是玄學五術山醫命卜相中的命算高手,是修為邁入了返璞境的超強術士,是世間罕有的地仙!
縱然蒼天,亦奈何不得,何況人乎?
但胡四無論如何也沒想到…
蘇淳風會氣怒攻心膽大包天地接二連三說什么要殺死他,并絲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濃厚的狠戾的殺機,而且還以言詞羞辱他“老不死的東西!”、“老而不死是為賊。”、“蠢!”,竟然還又加了一句問話“你說,你該死嗎?”
泥人還有三分血性!
世間仙人自有其出塵脫俗的涵養度量,不屑于與宵小后輩去口舌之爭慪氣,可胡四今天真有些沉不住氣了。
蘇淳風活膩了?
還是他仰仗著自己身后那位師父,真就有斃殺一位世間仙人的能耐?
老乞丐神色平靜地看著蘇淳風,淡淡地說道:“年輕,氣盛…但你的心性不是如此魯莽之人,或者,是因為覺得當前情況下已經來了幾位在這個奇門江湖中身份煊赫,修為高深的人物,所以你有恃無恐了,才會表現得如此激進甚至于對老夫大不敬么?蘇淳風,你可知老夫一語能成讖,說你死,你必死?”
蘇淳風冷笑一聲,毫無懼色地譏諷叱責道:“老賊,你是不是覺得邁入返璞境成就地仙之身,距歸真天人境只差一線,便可以有恃無恐為所欲為了?真當自己可代天道,視世間凡人為螻蟻,從而肆意踩踏,彰顯自然無情一面?”
胡四雙目微闔,一線殺機流露。
便在此時,縮地成寸幾步掠空而至的縱仙歌站到了巨石下,背對巨石之上的世間仙人,面向蘇淳風,沉聲斥道:“蘇淳風,不得無禮。”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