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賣店里,安安靜靜。
長毛和守在后門的那個兄弟,兩個守在正門外的混混,都有些詫異地看向柜臺里面的兩人,嬌媚的王萱被陳和強極為強勢地攬在懷中,陳和強的一只胳膊鐵箍般緊緊抱著王萱,另一只手還放在王萱被牛仔褲緊緊裹著的挺翹臀瓣上。
看起來極為曖昧,只是…更像按下了暫停鍵的影像,兩人就那么靜靜地站在那里,絲毫不動。
王萱似乎輕輕地說了什么。
長毛和守在后門的那個兄弟,也隱隱約約聽到了那兩句話,但他們覺得自己肯定聽錯了——這王萱又不是神經病,怎么可能說出那么不著調的話?
陳和強滿臉驚愕,眼眸中漸漸流露出恐懼之色。
王萱雙手抬起,輕輕地推在陳和強的胸脯上,緩緩將他推開,然后不急不緩地坐回到椅子上,低著頭,像是剛剛被人輕薄過的美麗嬌俏思想卻又極為保守封建的小娘子,羞愧不已,不敢聲張,只得合著淚水咽下苦水,希冀著不再受人欺凌。
毫無來由的恐懼,讓陳和強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根本壓抑不住心頭的懼意,他踉蹌著從柜臺后面退了出來,揮揮手極為厭煩地說道:“咱們走…”
說罷,他轉身向門外走去。
腳步很快!
長毛和堵在后門的兄弟神色訝異地看了看坐在柜臺后的王萱,顧不上說些葷話再去調笑幾句,便趕緊起身往外走。門口那兩個混混亦是一頭霧水,總覺得發生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沒發生。
快步走出小賣店的陳和強忽然停下了腳步,他想到了剛才王萱輕聲對他說的那兩句話“何強兄弟啊,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今天對我做的這些,所以你連家都回不去了…你真可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要回家!”陳和強咬著牙說道,一邊扭頭看了眼那個文靜安詳地坐在店鋪里柜臺后面的嬌媚少婦。
王萱抬頭與他對視了一眼。
陳和強立刻感覺心里像是被扎入了一根鋼針般,劇痛,猛然收縮。而王萱看似平和的目光,卻如同一條高高昂起頭顱的眼鏡蛇,冷冷地盯視著已經被自己鋒利的毒牙注入了毒液的獵物,自信而安靜地等待著獵物毒發身亡的那一刻。
王萱溫和地一笑,笑容中滿是憐憫。
陳和強猛然扭頭,大步向遠處走——他心里怕極了!
結果還沒走出五步遠,陳和強就突然停下腳步,猛地仰起了頭顱,使勁地拼命地盡可能地向后仰,仰,喉嚨里迸發出一陣詭異的咕咕聲,然后渾身劇烈抽搐著仰面摔倒在地,噗通一聲,灰塵蕩起,身體猛地蜷縮…
午后難得有了些溫煦之意的陽光,灑落在他蜷縮著痛苦抽搐一會兒就漸漸伸直了的身體上,有些刺目,一片白色。
“強哥!”
“隊長,你咋了?”
“強哥…”
幾個混混呼啦啦擁了上去。
大街上車輛行人稀少。
農貿產品交易市場大門口的幾輛三輪車車夫,還有那些趴活的貨運車司機們,正圍在一起打牌賭錢玩耍,聽著這邊兒的動靜,他們有些詫異地扭頭循聲張望過來,其中一人趁機偷偷地從已然下好注的散落錢幣中順走了幾張。
萱萱小賣店里,容貌嬌媚心性柔和善良的王萱低下頭,抬手用一塊紙巾輕輕揩拭掉唇角溢出的一絲血跡。
以術法殺一個普通人,比殺一個術士要簡單、輕松得多。
但承受的反噬,卻要大一些,也是無法避免的。
因為術士和普通人的體質、氣機有大不同,自然天成的體內小自然狀態,對術法的排斥性更強,更符合天道自然萬有平衡規律的反噬法則。從這一點上來講,術士施術殺尋常人,倒不如擊殺同為術士的人,來得痛快和爽利。
當然,如果一位術士謀而后動,做足了充分準備的情況下,依然能夠在殺人的同時,規避自然的反噬傷害。
這,是王萱第一次殺人。
但她沒有絲毫的緊張和殺人之后的余悸,很平靜,平靜得就像是這樣的事情早已經做過無數次——那是在多少個夢境里和想象中,施術殺人的經歷,而夢境里和想象中擊殺的那個模糊的目標,卻是一位在整個奇門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讓所有江湖術士們都聞風喪膽的強者。所以,王萱覺得殺死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地痞小混混,委實如同踩死了一只螞蟻般,沒什么緊要。
陳和強,死了。
死因是酒后突發心肌梗,導致心臟和呼吸驟停。
話說回來。
當救護車的警報聲漸漸遠去,沸騰的街道上圍觀的人群散開,被警報聲和喧囂的吵嚷聲鬧醒了出門去看熱鬧的董正東,撓著頭佝僂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躲閃著那些注視他的目光,飛快地邁步回到了自家的小賣店里,他猶豫著要不要把店門關上,剛才在街上他已經聽到許多人議論,陳和強是從自家小賣店里出去后,突然病發倒地的。這讓董正東整顆心都懸在了嗓子眼兒里,嚇得后背直冒冷汗。
就在他伸手要關店門時,妻子輕柔的話語聲在店內響起:“關門干什么?此地無銀三百兩,做賊心虛么?”
董正東打了個寒顫,扭頭看著坐在柜臺后面的妻子。
王萱就那么靜靜地坐在那里,百無聊賴卻又格外平和淡然的樣子,就像是隨時等待著前來購物的顧客,又像是一位坐在河邊的垂釣者,不去找些能夠打發無聊時間的事情做,就那么安靜地坐著,就很好的樣子。
“陳和強咋就死了?”董正東嘟噥道。
王萱眼瞼微垂,不言聲。
“剛才他們在店里,有沒有對你做什么?”董正東忽而顯得極為煩躁地呵斥道,因為陳和強從他家店里出去后突然病發一事,讓他生恐惹禍上身被陳家人遷怒,這種恐懼在回到店鋪里又得不到妻子及時的寬慰時,便迅速轉化成了一種對妻子的憤恨和懷疑——沒有理由!只是一個窩囊的男人極為可悲又可惡可恨的下意識行為,也是因為平日里王萱太過老實賢惠,把董正東嬌慣成了這樣。
“他們能做什么?”王萱淡淡地反問了一句,起身往后門走去,一邊說道:“你看著店,我去睡會兒。”
董正東怒了,吼道:“我問你他們有沒有對你干什么!”
王萱站在通向后院的門口,扭頭神色平靜地看著董正東,這個與自己共度了八年青春的丈夫,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廢物!”
“你…”董正東想罵,卻沒有罵出來,頹然坐到了長凳上。他發現今天的妻子與以往不同,似乎突然間就變得陌生了許多,不是因為她破天荒地罵了他一句“廢物”,而是那種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神態中,沒有了賢惠和老實巴交的氣質,反而更像是高高在上輕蔑地視他為螻蟻的孤傲。
王萱徑直走了出去。
董正東咬了咬牙,暗罵老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他終究沒敢起身追到后院里把老婆打一頓。
這種事兒他以前酒后曾經毫無理由地干過。
可今天就是不敢。
因為他想到之前老婆平靜淡然地提醒他“關門干什么?此地無銀三百兩,做賊心虛么?”這句話時,透著一種異常從容的淡定,難不成…
是自家那婆娘殺死了陳和強?
習慣性沉浸在幻想中的董正東禁不住渾身顫栗,他想要跑過去把門關上,但就是站不起來,仿若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似的。
傍晚。
兩輛警車停在了萱萱小賣店的門外,幾名警察進入店內,帶走了王萱,沒什么充分的理由,只是帶她去派出所接受一番調查詢問。
王萱被警察帶走沒多大會兒,一群暴徒沖進萱萱小賣店,將店鋪內打砸成了一片狼藉,把戰戰兢兢留守下來看著店鋪的董正東暴打一頓,又沖到后院里把他們家里打砸了一通,然后一群暴徒揚長而去。
這是陳家人悲傷憤怒的宣泄。
陳和強的突然死亡,讓陳家人根本無法接受,即便是醫生已經明確地給出了死者的死亡原因。
就連和陳和強在一起喝酒的幾個混混,也都慘遭陳家人的暴打。
在醫院里,陳家的人就已經對這幾個混混進行了嚴厲的詢問,從而知曉了陳和強死前都和誰接觸過,發生過什么事情。自然而然地,陳家人知道了陳和強在萱萱小賣店里對王萱做的那些事,也知道了王萱對陳和強說出的那兩句莫名其妙的話語,雖然匪夷所思,可任誰都聽得出來那帶有威脅性質的詛咒。
但尋常人又怎么會想到,王萱當時說出那兩句話時,就是當場宣判了陳和強的“死刑”并立即執行呢?
他們想到的,是王萱在詛咒陳和強。
換做以往,這種詛咒只會被任何人視作是一種弱者面對強者時,無奈的、可笑又可悲的可憐哀嚎罷了。然而當詛咒突然間很巧合地演變成了現實,而且又是如此之快的現世報,就不由得讓陳和強的家人,遷怒憤恨詛咒自家孩子的王萱了。
這個惡毒的婦人!
該死!
可想要殺死一個人沒那么容易,即便是陳家在葫蘆口鎮能一手遮天,也做不到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僅憑王萱詛咒陳和強的那幾句話,就把王萱定義成殺人的罪犯。甚至,連拘留關押王萱一段時間,陳家的人都很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