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升的朝陽灑下淡淡發紅的金黃色光芒,籠罩著平陽這座在新的一天里生機剛剛迸發便怦然灼熱的城市。<
大街上車流如織,人來人往。
平陽市火車站的售票大廳和候車大廳處,更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八點多鐘,蘇淳風拖著行李箱和張麗飛、王海菲三人在候車大廳門外的臺階旁下車,向開車送他們三人過來的張開達揮手道別。
看著火車站里熙攘擁擠的人群,張麗飛不禁皺了皺好看的眉頭,有些擔心地問道:“淳風,車票真買好了?”
“嗯,放心吧。”蘇淳風微笑著點點頭。
“天啊,看到這么多人我就頭痛!”張麗飛捂著光潔的額頭,有些心悸般說道:“現在最發怵的就是春運時期坐火車了,就算是買到了有座的車票,想想車廂里那種人擠人的場面,我都恨不得讓我爸開車送我去京城。”
王海菲挽住張麗飛的胳膊,笑道:“好啦,忍幾個小時嘛。”
“八個小時啊姐姐。”張麗飛哭喪著臉。
蘇淳風道:“現在還好點兒,回頭你成了大明星,到時候就真不能坐火車了,不然的話整列火車上的人還不都擁擠著找你要簽名?”
“去你的吧…”張麗飛笑著捶了蘇淳風一拳。
正說話呢,一位裹著軍綠色棉大衣,三十多歲年齡濃妝艷抹的婦女走過來,絲毫不避諱四周的人群,她兩手揣在袖子里,大大咧咧地用胳膊肘碰了下蘇淳風的胳膊,道:“小兄弟,要哪兒的車票啊?有座!”
“不用,車票已經買好了,謝謝啊。”蘇淳風笑著婉拒。
婦女像是不急著去做她那黃牛黨的生意,閑嘮著對王海菲說道:“大妹子,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京城。”王海菲隨口道。
張麗飛卻是有些警惕和厭惡地看了眼那名婦女,一邊往蘇淳風身旁退了半步,一邊拉了拉王海菲的衣袖。
“嘿!”婦女笑瞇瞇地看向蘇淳風,道:“小兄弟,你買的站票吧?看你穿著周周正正的,家里條件應該不錯,大小伙子和兩位女伴兒一起坐火車,你好意思讓她們在火車上和那些扛著大包小包的民工們,一塊兒擠著站上七八個小時?”
蘇淳風微笑著沒有作答,他懶得理會這些黃牛黨。
張麗飛面露鄙夷地開口說道:“你怎么知道我們買的是站票?嘁…”
婦女也不在意張麗飛的表情,她攏著手不慌不忙地說道:“這趟列車在平陽市出售的座位票,包括臥鋪在內,都早就賣光了,能輪得到你們?那,姐姐我可是好心想要幫你們的忙,再過一會兒你們想買也買不到了。”
張麗飛本來就瞅這位黃牛黨婦女不順眼,聞聽此言更是生氣,道:“我們早就把車票買好了,你省省心吧,嘁。”
“真有座?那也是買我的。”婦女嘿嘿一樂。
蘇淳風有些好奇了,隨口問道:“為什么?”
“因為這趟開往京城的列車上,在平陽市火車站出售的站票、臥鋪票,早就被我全買了啊。”婦女絲毫不顧忌說出這些話來會給自己招惹到什么麻煩,她大模大樣地說道:“小兄弟,想換坐票姐姐賣給你,咱是圖掙錢,就不和你這位女伴一般見識了。”
“你說誰呢?”張麗飛氣道。
“就說你了!”婦女眉毛一挑,顯然也是個潑婦的性子,她才不在乎真和這幾個小年輕吵起來賣不出去手里的車票,因為這時節有的是人花大錢從黃牛黨手里買票,只不過看著小伙子穿戴不俗像個有錢人,又有女伴在身旁,應該能宰一筆大的,才不厭其煩地在這里嘮叨一番,要不然早走了。
可張麗飛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而且從小到大嬌生慣養,哪兒能受得了這種潑婦的挑釁和鄙夷,當即怒道:“我這就去告你倒賣車票!”
“隨便…”婦女冷笑一聲。
蘇淳風伸手拉住沖動的張麗飛,微笑著勸慰幾句——他可不想和這類明顯是地頭蛇的黃牛黨們較真,也沒那個必要,這年頭大家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能弄到錢就算是能耐,談不上什么公平合理與否,社會現狀如此,蘇淳風不是那種動不動就要做偉光正的人物,再說了,和這種人較真,他都覺得丟份兒。
王海菲也拉著張麗飛勸阻。
張麗飛氣得直跺腳,臉頰通紅地和倒票的婦女爭執著。
就在這時,幾個體格魁梧的彪形大漢從人群中大步沖了過來,伸手就推搡蘇淳風和張麗飛、王海菲三人:“哎哎,幾個意思啊?惹事兒吶!”
蘇淳風趕緊抬臂將張麗飛和王海菲護在身后,一邊面帶笑容地說道:“沒事沒事,各位,我們這就走…”
“喲,惹了事兒就想走啊?”婦女冷笑道:“也太便宜你們了吧?”
幾個彪形大漢立刻將蘇淳風三人圍攏起來,虎視眈眈。
蘇淳風皺眉道:“大姐,那你說怎么辦?”
“得,聽小兄弟口音也是咱們平陽本地人,姐姐也不欺負你。”倒票的婦女雙手攏在袖子里,一臉傲慢地說道:“這樣吧,一百五一張車票,你買走三張,都是帶座的…這也算是照顧你們了,反正自己坐車也圖個舒服不是?”
很清楚蘇淳風個人武力的張麗飛毫不慌亂,譏諷道:“一張車票就賺七十多,可真夠黑的!”
“一百八!”婦女冷笑著說道。
“呵,坐地起價啊?”
“二百!”婦女冷笑著一揮手,幾名彪形大漢當即轉身揮舞著胳膊兇神惡煞般驅散了附近圍觀的人群,然后一個個摩拳擦掌地圍過來,大有一言不合便會動手的意思,其中一人冷冷地說道:“買也得買,不買也得買,你們逗弄人吶?”
王海菲嚇得往后退了一步,又緊緊拽住蘇淳風的胳膊——她不害怕被人打,就怕蘇淳風把人給打傷了。
年前淳風才剛剛在京城蹲了幾天號子啊。
就在此時,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唰地停在了候車大廳門外空曠地帶的臺階下方,趙山剛和譚軍二人從車上下來,看到這邊幾個彪形大漢圍住了蘇淳風,當即快步沖上去,極為粗暴地把兩名大漢給推搡到了旁邊。
趙山剛皺眉斥道:“哎,干嘛呢?”
譚軍更是一臉橫肉抖動著:“孫二姐,這買賣做得越來越不講規矩了啊?”
“喲,軍子啊!”被換做孫二姐的黃牛黨婦女一臉笑瞇瞇地走上前去,討好地說道:“這倆丫頭片子還有這小子不上道,姐姐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照顧一下賣給他們幾張車票…哎對了,你要的五張車票,我這兒都給你留著呢。”
幾名彪形大漢看到趙山剛和譚軍,當即就沒了脾氣,諾諾地圍在一旁不敢吱聲。
趙山剛扭頭對蘇淳風和王海菲說道:“淳風,海菲,你們沒事吧?怎么跟這幫人鬧起來了?”
“沒事,一點小誤會。”蘇淳風神情隨意地說道。
王海菲也搖了搖頭。
孫二姐顯然不認得趙山剛,拿著五張車票遞到譚軍手里,一邊笑瞇瞇地說道:“軍子,怎么回事兒?這幾個人你都認得?”看到譚軍冷著臉點了點頭,孫二姐立刻笑顏如花地說道:“哎呀,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既然是你軍子的朋友,一切都好說…姐姐還能不賣你個面子嘛。”
譚軍沒有接那五張車票,扭頭對趙山剛道:“剛哥,這事兒你看…”
趙山剛看向蘇淳風。
蘇淳風真是哭笑不得,感情托趙山剛幫忙給買五張車票,到頭來譚軍也是聯系了票販子買的。不過想想也不難理解,鼠有鼠道,行有行規,大家都在平陽市地界上混的,自然不會因為幾張車票就去和孫二姐這幫火車站的地頭蛇起沖突。更何況,趙山剛他們這些人,也看不上火車站倒票賺的這點兒小錢。
“得,車票買了。”蘇淳風掏出錢包,抽出五百塊錢遞給譚軍,微笑道:“五百塊錢五張票,該賺的不能不讓人賺,別嫌少就好。”
孫二姐正看著趙山剛愣神兒呢,她早就聽聞趙山剛的鼎鼎大名,全然沒想到真就是如此年輕俊朗的一個人。如果只是譚軍前來的話,她孫二姐充其量也就是賣譚軍一個面子,卻不會過于害怕,再怎么說這兩年自己也沒少給譚軍送過錢,譚軍也幫襯著她在火車站這邊吃得比較開,可趙山剛的威名實在是太嚇人了…
被譚軍喚一聲剛哥的人,而且是開著大奔馳來的,肯定就是趙山剛了。
再看趙山剛,在那個剛才還被自己勒索車票的年輕人面前一副請示的恭敬樣子,在平陽市火車站地界上混了好些年心思絕對活泛的孫二姐,禁不住小腿肚子都有些抽筋兒的感覺,哆嗦著趕緊說道:“哎不用不用,要啥錢啊,大兄弟,兩位妹子,今兒都是我不對,有眼無珠,別跟我一般見識啊。”
說著話,她不由分說地把五張車票塞到了譚軍手里。
譚軍再次看向趙山剛。
趙山剛點了點頭——他也不把孫二姐這種人放在眼里,其實私底下譚軍在平陽市地界上憑著赫赫威名和有一幫子能打能殺的兄弟,給人撐腰賺些保護費的事兒,趙山剛心里都清楚,只不過兄弟發些小財,他自然不會去擋著。
“淳風,這次真對不住了,你也甭拿錢,這不是打我的臉嘛。”譚軍把車票遞給蘇淳風,卻是不肯接錢。
蘇淳風瞄了眼車票,竟然是五張臥鋪票,單張票價二百三,這讓他愈發哭笑不得,自己剛才可是以坐票的價格掏出的錢,正待要再掏些錢給譚軍時,卻見孫二姐已經連連拱手道歉,惶恐不安地領著一幫手下們往遠處走了。
不遠處,龔虎蹲在臺階旁吧嗒吧嗒地抽著煙,一邊道:“嘖,老子這次真不用給他車票錢了。”
“爸!”龔曉蕊無奈地跺了跺腳。
剛才龔曉蕊和龔曉磊看到蘇淳風三人被一群人圍攏住吵嚷時,就想著過去替他們解圍,至少也能給蘇淳風助助威,未曾想卻被父親給攔了下來,還頗有點兒深意地說道:“別去摻和,這小子如果連這點兒事都擺不平,他就活該讓人坑!”
而開車前來送他們的許萬發,亦是站在旁邊笑呵呵地圍觀,絲毫上去幫襯一把的意思都沒有。
龔曉蕊和龔曉磊心頭詫異,他們知道許萬發認得蘇淳風。
他們也知道,蘇淳風能打,可雙拳難敵四手不是?
難不成,如今這社會上,術士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隨意動用術法懲惡揚善,或者是發泄心頭不快了嗎?
這也太可怕了吧?
就在他們詫異萬分的時候,一連黑色的奔馳轎車駛來,然后兩名氣度沉凝卻透著無匹彪悍的青年從車上下來,沖過去一番冷聲呵斥,事情就那么簡單地解決了,那幫之前還兇神惡煞般的票販子,竟然連車票錢都不敢要,就灰溜溜地滾蛋。
龔曉磊是男孩子,心頭不禁為剛才的一幕感到熱血沸騰,對蘇淳風更是羨慕不已,這小子,牛啊!
可惜的是,沒干起來!
那兩位明顯是道上頂尖混混的青年,如若動起了手,該是何等威風?
龔曉蕊卻有著別樣的想法,剛才明明已經占據絕對上風的蘇淳風,在自己的兩個女伴面前,卻沒有一般情況下年輕人那種為了面子得理不饒人,非得彰顯下自己威風八面的行為,而是風輕云淡地揮揮手不與票販子們一般見識,還拿出錢來要給錢——或許在許多年輕人看來,蘇淳風這般行為似乎有些窩囊了,可這些年一直在外上大學畢業后又在京城一家大型企業工作的龔曉蕊,卻知道,蘇淳風不是怕,更不是要去討好什么人,而是他根本不屑于與這些票販子們一般見識,更不愿意在這種人手里省下那幾個車票錢。
應該怎么樣形容蘇淳風在這件事中的言行舉止呢?
人上人的姿態?
龔曉蕊一時有些迷茫,畢竟,蘇淳風比她還要小上幾歲,在她這位大姐姐的眼里看起來,怎么都不應該稱得上成熟穩重。
見到事情解決,許萬發這才笑著上前招呼道:“淳風,趙總,真巧了啊。”
“許總,你好你好。”趙山剛上前和許萬發握手——這兩年的合作與接觸,讓他從錢明那里知道,許萬發也是一名術士。
蘇淳風上前與許萬發和龔虎打過招呼,微笑著拿出兩張車票遞給龔曉蕊和龔曉磊,道:“那,車票買好了。”
“謝謝啊。”龔曉蕊連連道謝。
“淳風,剛才你可真夠威風的,怎么不教訓那幾人一頓?”龔曉磊小聲說道。
蘇淳風笑著搖搖頭。
前天從龔虎家離開時,龔曉蕊知道蘇淳風就在平陽市萬通物流園住著,就委托他幫忙給買兩張火車票,蘇淳風自然滿口答應下來。
龔曉蕊正待要掏錢給蘇淳風,父親龔虎在旁邊拽住她的手,理所當然地說道:“哎,不用給他錢,這小子買票又沒出錢。”
龔曉蕊臉唰地一下紅了。
龔曉磊也有些尷尬。
攤上這么個爹,做子女的也是無奈啊。
蘇淳風倒是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笑道:“行了,車票錢都是小事,咱們去候車大廳吧,一會兒車就要出發了。”
“曉蕊姐,咱們又坐一列火車啦。”張麗飛和王海菲笑著和龔曉蕊打招呼。兩人之前還疑惑蘇淳風怎么買了五張車票呢,沒想到竟然是給龔曉蕊和龔曉磊買的車票,前年放寒假從京城回來時,幾個人就恰好共乘一列火車而且是同一節車廂,還發生了那么一件與人爭執毆斗的事件,所以本就相熟的他們圍攏到一起,便說說笑笑起來。
對于蘇淳風給龔曉蕊買火車票一事,張麗飛和王海菲也不會想別的——蘇淳風和龔曉蕊龔曉磊的父親相熟嘛。
只不過讓張麗飛和王海菲略有不喜的是…
沒曾想以前曾經見過面的那個一臉猥瑣奸猾齷齪相的老頭兒,竟然是龔曉蕊和龔曉磊的父親,這姐弟倆,幸好長相不隨爹!
和趙山剛、譚軍、許萬發他們道別之后,幾人進了候車大廳。
龔虎站在外面又把蘇淳風給喊了出來,拽到一旁低聲說道:“小子,我可警告你,少打我閨女的主意,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蘇淳風愕然道:“你真糊涂透頂了啊?這都能想到。”
“呸!反正你小子不是什么好東西!”龔虎很沒道德地啐了一口唾沫,橫眉瞪眼,前天從女兒口中得知委托蘇淳風幫忙買車票時,向來在子女,尤其是他最為疼愛的女兒的個人問題上極為敏感小心謹慎的龔虎,就私下罵罵咧咧詛咒了蘇淳風半天,若非是想著到時候不給蘇淳風買車票的錢,就能省下一筆錢的話,他都差點兒沒忍住給蘇淳風打電話警告他,不讓他幫忙買車票。
蘇淳風知道龔虎這家伙某方面腦子里少根筋,也不想和他糾纏,趕緊轉移話題道:“王啟民老師和刁平,有消息了嗎?”
龔虎往煙鍋里塞著煙葉,一邊說道:“搬到丹鳳市去了。”
“哦。”蘇淳風點點頭。
“他以前的老婆離婚后,就是帶著倆閨女去了丹鳳市,找了個老實人改了嫁…”龔虎嘟噥道:“也不知道這次老王頭是怎么想的,真好意思厚著臉皮過去,難不成是太想念他那倆已經長大成人的閨女了?嘖嘖,這么多年過去了,聽說他那大閨女家的孩子都好幾歲了,真是可惜了那閨女,本來還是個修行術法的好坯子呢!老王頭跟我一樣,就是心疼自家孩子,生怕孩子走上這條道命不好,唉。”
蘇淳風愣了下,腦子里突然間閃過了一個小小的模糊的念頭,可有著醒神心境的他,卻偏偏沒能抓住這個一閃而逝的念頭,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大家能否猜到蘇淳風腦海中閃過的那個小念頭是啥…另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