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蘇淳風在村里發小們的熱情下,只得和他們一起到李志超家里喝酒,至十點半,這幫人酒意濃濃開始打牌的時候,他才拱手連連抱歉地告辭先行離開。
家里面,爹娘正坐在客廳里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包餃子聊天。
弟弟蘇淳雨出去玩兒還沒回來。
重生之后的幾年里,蘇淳風一直都堅持著除夕夜在家里陪伴父母,而向來對他極為敬畏的弟弟,自然而然也就會老老實實待在家里面。今天除夕晚飯后眼瞅著哥哥被李志超一個電話喊走了,蘇淳雨幾乎前后腳跟著就跑出去撒歡了。
年輕人嘛,愛玩兒愛熱鬧是天性,談不上懂事不懂事。
而且鄉下農村就這樣,反正再怎么瘋,大年三十晚上他們也跑不到村外面玩兒去,無非是在某某某的家里面喝酒打牌。
如蘇淳風這樣的乖孩子,在村里的同齡人中,就有點兒像是異類了。好在是,他不僅僅是學習好又不怎么貪玩兒的乖孩子,在其它方面伙伴們也說不出他什么不是來,不至于成為一個不合群的人——論學習,他打小頂呱呱更是考上了京大的才子,論聽話,他是全村有了名的好孩子,論大方,他出手闊綽家境良好,論交際,他謙和有加落落大方,和朋友們在一起談話時又不會顯得憨實到讓人不注意;論其它諸如年輕人最是熱衷的身手及膽識,更不用說了,有李志超那種堪稱典范的人物天天夸贊把蘇淳風吹得天上地下找不到第二個,誰不打心眼兒里欽佩?
蘇淳風洗干凈手,坐到茶幾旁一邊包餃子,一邊笑著閑聊:“爹,娘,今年聯歡晚會咋樣?剛才在志超那也沒顧上看。”
“嗯,還不錯,挺逗樂的。”陳秀蘭笑瞇瞇地說道。
蘇成拍拍手上沾的白面,往旁邊坐了坐點上支煙,道:“在志超家里喝酒了?”
“一幫人樂呵呢。”蘇淳風笑著應道。
“難得過年回來一趟,和朋友們在一塊喝喝酒,打打牌,大過年的嘛…別把關系淡了,這河塘村才是咱們的根。”蘇成翹起二郎腿端著父親的架子,頗有點兒語重心長的態度,道:“出門的時候記得身上隨時揣著煙,逢人就客氣些,別回頭讓街坊四鄰的私底下說些啥,人啊,越是有些出息了,就越要注意。”
蘇淳風點頭道:“爹,我知道了。”
“知道還這么早就回來?”蘇成笑呵呵地說道。
陳秀蘭不滿道:“他爹,就這點事你也埋怨孩子?剛才也不知是誰在念叨著大過年的倆孩子全都跑了出去,連個影都摸不著。”
“你說的。”
“呸!”
兩口子全都樂了。
事實上,雖然他們還談不上年老,可到底是為人父母者,如今大兒子蘇淳風在京城京城讀大學,幾個月都不回家,二兒子蘇淳雨在市一中就讀,那也是兩個星期才回物流園的家里住兩天,在除夕夜這個極有傳統意義的日子里,蘇成和陳秀蘭兩口子哪兒能不想著一家人團聚守歲?晚飯后李勝打來電話讓蘇成過去打麻將,他都給婉言推辭了,不就是想著在家里面和老婆孩子守歲嘛。
這時候聯歡會上正演小品,一家三口就都專注地看了起來,邊看邊樂呵。
小品結束后,蘇成道:“小風,年前這段日子,公司的物流信息網幾乎已經覆蓋了咱們全省,現在物流信息網的總公司,已經遷到了中州市。你出事前,你堂姨和我商量著,要借助物流網在全省順利鋪開的趨勢和風頭,再拓展咱們公司的業務范圍,她說要打造一個全省的物流快遞公司,你看可行嗎?”
蘇淳風一邊包著餃子,一邊在心里快速地思忖一番,道:“想法不錯,我看可行。”
“那過完年就開始著手吧。”
“爹。”蘇淳風放下剛剛包好的一個餃子,神色認真地說道:“依我看,既然要成立物流快遞,就直接搞大一些,貸款投入巨資搞全國性的快遞。因為快遞物流是一個趨勢,如果我們只是單純在省內搞快遞,規模大小,盈利多少不說,先天就失去了與大型快遞公司競爭的優勢,咱們的目光要放得更遠一些。”
蘇成愣了下,道:“淳風,按你堂姨的意思,全省快遞可不僅僅是直達每個市,還包括下面的區縣。”
“我明白。”
“初步預算,全省快遞成立并運營起來的投入及流動資金,至少要一千三百多萬,而且還是在最初就開始有盈利的前提下,不然的話資金需要投入的會更多。”蘇成的表情已然變得嚴肅起來,“要是照你這么計劃,業務范圍拓展到全國,需要投入的資金豈不是要過億,甚至兩個億都不夠啊。”
蘇淳風點點頭,道:“確實如此,快遞其實就是傳統物流公司的升級,甚至將來要在很大程度上取代國企郵政的業務,所以公司把網絡鋪及到全國各地的區縣是一種必然。當然,目前情況下如果我們立刻上項這么做,很可能會沒有收益甚至虧本,所以我的意見是,以我們萬通貨運信息網在全省的網點為根基,把快遞的名氣打出去的同時,在全國范圍內暫時先把網點鋪及到各地級市,或者,再收縮下規模只限省會及重點大城市,然后隨著社會經濟、物流快遞的發展,把通達至區縣的網點,在三到五年時間里架構完成。”
“投資太大,風險性高。”蘇成搖了搖頭,不敢貿然下決斷。
也難怪,蘇成如今雖然在平陽市也算小有名氣和地位的人物,可事實上還僅僅是一個從普通農民迅速崛起成為地方知名商界人士的暴發戶,無論是其財富、經驗還是眼光,都還遠遠達不到更高的地步,就連陳羽芳這種接受過高等教育,在政府部門有過工作經驗見識過也結交了太多成功人士的人才,也只是提出了在全省開展物流快遞的構想,更遑論讓蘇成去高屋建甌地放眼把生意做到全國的范圍了。
這和投入資金多少無關,以蘇成現在的身價,你給他機會讓他投資五個億去西山縣搞煤礦,只要能從銀行貸出款來,他絕對敢。
可在全國范圍內做物流快遞,他心里就沒譜了。別的不說,單是在各地鋪設網點,每個點都需要聘用負責人,全國下來公司得需要多少的員工?想想都能讓蘇成頭痛,更不要說去管理了。
而重生來過的蘇淳風卻無比清楚,隨著網絡的飛速普及發展,再過幾年新興的網購迅速成為大眾化潮流趨勢之時,一家業務范圍能夠開展到全國各地的快遞公司,其業務量和利潤將會有多大——而早早邁入這個行業打響了品牌,將來在這個行業中自然而然就有了先天的競爭優勢。
不過,前世的蘇淳風畢竟沒有經商,對于這些行業充其量也只是有些高瞻遠矚的大局構想,具體如何操作運營他也不明白,所以并不敢輕易下決斷。想了一會兒之后,蘇淳風道:“爹,我個人感覺可行,您這樣,過完年和我堂姨認真商量下,然后召開董事會,和股東們商議再做決定。”
“嗯。”蘇成皺眉思忖。
見父子倆的談話暫時有了個不算結果的結果,陳秀蘭才插嘴道:“好了好了,大過年的你們爺倆就消停消停吧,啊,別整天想著把公司做得多么大多么大,賺多少錢多少錢的…要我說啊,現在咱們家這樣就挺好,日子過得開心些,輕松些,不比啥強啊?公司做得越大,人活得越累,掙那么多錢還有啥用?”
蘇淳風豎起大拇指道:“還是我娘說得在理兒!”
蘇成哈哈一笑,擺手道:“好,那咱們全家服從領導聽指揮,過年這幾天,公司的事情不提,不提了。”
剛說完,就聽著院門響了。
蘇淳雨的聲音傳來:“爹,娘,我哥回來沒?他要是回來了,我就插上門兒了啊。”
“哎,插上吧。”陳秀蘭應了聲。
過了會兒,蘇淳雨雙眼迷離滿臉酒意地走了進來,笑瞇瞇地說道:“哥,你,你今兒咋回來那么,那么早,先前路過志超哥家門口時,還聽著,聽著你們劃拳的聲音了。我尋思我這回來得夠早了,沒曾想你倒是先,先回來了。”
蘇成臉色一沉,斥道:“話都說不利索了,滾回屋睡覺去。”
“哎,哎。”蘇淳雨咧嘴訕笑。
陳秀蘭起身給二兒子倒水,一邊心疼地說道:“喝點兒熱水,醒醒酒再睡吧,你才多大,也學會喝酒了,唉。”
“我都上高二了,我哥,我哥那時候都,都…”
“嗯?”蘇成一瞪眼。
雖然蘇淳雨喝得有些高了,可到底不敢在父親的虎威前借酒撒潑,也不敢耍他那點兒所謂的叛逆期作風,耷拉著腦袋嘿嘿傻樂著拿了把小凳子坐到哥哥身邊,道:“哥,明兒初一起五更呢,咱,咱們的習武鍛煉,能放放假不?”
“原本我想著明兒不用練,可看你今晚喝酒有些多,所以明早得打拳醒酒。”蘇淳風笑道。
“親哥哎!”蘇淳雨故作哭天搶地狀。
蘇成正要發作,卻見妻子瞪了他一眼,心想二兒子平時表現也不錯,大過年的撒撒歡算不得什么,也就作罷。
陳秀蘭給他們爺三個倒上水,一邊收拾著桌上包好的餃子和面盆案板等用具,一邊說道:“淳風啊,你這當哥哥的教啥不好,偏生教你弟弟學武,他不想學就別學了,學那個有什么用?就小雨那性子,不學武在外面還能老實點兒不惹事,真要是學了武和你這當哥哥的似的那么能打,他指不定在外面惹多少事呢。”
“可不是嘛。”蘇淳雨故意哭喪著臉說道:“哥,你看你在京城犯了事,咱爹咱娘還有我,多擔心啊,所以為了不讓家里人擔心,我還是不學了。”
蘇淳風瞇著眼笑道:“不行。”
“娘,爹…”蘇淳雨像個孩子似地求救,苦兮兮地說道:“你們倒是管管我哥啊,他這,這不是把我往犯罪的道路上逼嗎?”
蘇成和陳秀蘭就都忍俊不禁地樂了起來。
蘇淳風考慮到父母親的擔心,便笑著解釋道:“我教你習武打的是太極拳,而且注重讓你持之以恒,是因為常習太極拳,可以陶冶人的心性,祛除浮躁之氣,潛移默化中會讓你的心性越來越穩重,遇事能夠忍耐不易沖動,而不是教你去與人好勇斗狠。”說到這里,他看向父母,認真地說道:“習武先習德,在傳統中是這么講,但民間大多武術、格斗術,追求的還是一種激進化的格斗搏擊實戰效果,不但不能修身養性,反而會激發一個人的戾氣,讓人心性更加急躁又好勇斗狠。所以傳統武術流派中,武術大家在收徒時,都會先查看其人品行道德,若是從小收徒,多半會言傳身教注重武德的培養。只可惜到了現如今,這樣的道德傳承幾乎已經很少,人們更多的是注重金錢利益了,實在是可惜可嘆。”
若是換做常人,多半不愿意聽蘇淳風這般嘮叨。
不過蘇成和陳秀蘭卻是聽得津津有味頻頻點頭,滿臉笑容——到底是在京大深造的兒子,說話硬是有文化水平,頭頭是道啊!